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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再见青春


  回家的路上,王雨潇和三丫没说一句话。
他们都深陷于无尽的深思之中。
王雨潇内心的难以割舍,只比第一次离开多,但是,他不觉得后悔。
他的脑海里,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回放过去,在采编平台工作的点点滴滴,还有和同事们相处的场景,那怕是拌几句嘴,都能化成回忆的甘露,流淌在记忆的心田里。
三丫只想着,在这个年纪找工作太难了。
别人家都是一个人找出路,而王雨潇家是一对儿。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所有的情感和矛盾都在此心里交织着。
啤酒的颜色,预示着传媒集团未来的色彩。
王雨潇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欲望的混凝土,遮住了王雨潇的视线。
同样,也遮住了龚总编的视线。
王雨潇在内心中,也在讨论传媒集团的今天。
传媒集团不是网络冲击的失败,而是投资的失败,网络冲击本该是主因的事情,却成为集团深陷泥沼的配角。
令人大跌眼镜,看来不是狼真的来了,而是狼要来了,这种心里的变化,导致自己不能冷静地判断。
所以,明白这个心里,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投资失败呢?王雨潇分析认为,这变得很好理解了。
他觉得,集团脱离传媒行当太远了。
投资没有底线,高估了资本运作的能力,导致十分不稳定的资金链断裂,也透支了传媒集团的未来。
在他看来,一个笑柄,绝对不会是一个原因造成的。
如果说,非得归结一个原因,那就是“欲望”。
无论什么样的人,屁股坐在高位上,肯定都有填不满的欲望。
有些人贪恋钱财,有些人贪图名声……
王雨潇劝着自己,现在想这些,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他也终于站姿旁观者的角度上看待集团了。
他觉得一个单位的本性,就是一个人的本性。只要人来主导的事物,就会有不断反转的剧本。人生仿佛不经历些切肤之痛,都体会不到快乐的分量。
集团的多米诺骨牌,正一个一个地悄然倒下,王雨潇何去何从?
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正推着他前进。
王雨潇既然决定离开,他也无所谓对或错,重要的是人生得有意义,不能再蜷缩在晚报过去的辉煌中。
更不能惶恐地在报业抱怨声中度日。
“好吧,睡着了,便都忘记了!”
王雨潇劝着自己。
过去,他经常嘲笑小宇睡觉打墙,搞得报业寝室的板子剧烈震动,像地震了一样。
实习生的时候,都困难,压力很大。
王雨潇仰仗着老爸,每个月几百元的“赞助”,日子过得稍微舒服些。
现在,他们的日子过得都不错。
王雨潇摸着自己的拳头,疼得要命。
“该死的混凝土!”他怒气冲冲地抱怨着身边的墙。
晚熟的王雨潇,终于,感受着,到来自未来的恐惧,同样,猎奇着,明天会是什么样的剧本,期望着,推开致使人生昏暗的那堵墙。
王雨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那么的“特别”?
要么是新闻界的天才,要么是社会上的废柴。
人生在做选择的时候,总是那么难。
他揉开眼睛,开始着手处理后续事宜。
王雨潇手里还有一个采访。
这篇尚未完结的报道,王雨潇同天都市公安局沟通了几次,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回信儿,以仍在侦办中答复记者。
他也清楚,此案,牵扯人员太多,涉案面也非常广。
既然如此,王雨潇也不想再等了,以现有的事实写,也已足够捕捉到读者的眼球了。
前一阵,老何找到王雨潇。
他递给记者一张欠条,上面写着,“今借现金200万元整”。
老何告诉王雨潇:“这是房产公司的朋友,打下的欠条。”
“这些钱,有一部分是我的,还有一部分,是亲属哪里凑的。”
看着欠条,老何唉声叹气。
“如今,我是‘老母猪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现在,房产公司那朋友两口子不知所踪,亲戚这边,整天催着我还钱。”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何表情艰难地回忆说。
“这两年,咱们市房产市场十分紧俏,二手房的买卖交易也十分景气。”
“阿丽两口子瞅准了时机,从事房产中介,这些年,他赚了不少钱。”
“后来,她们家的店面扩大了,东西城均由店面,店面布置得又大,又很敞亮。”
“店面大了,信誉高了,购房者需要垫付房款的,也就多了起来。她们两口在经常在朋友圈中,晒赚钱的利润单子。”
“偶尔聚会的时候,她们还经常讲如何从垫付房款中,获取暴利。”
老何也觉得,资金放在阿丽手里是安全的。
“按阿丽说法,垫付房款的过程,就是一个倒手的过程,然后,毫无风险地赚取高额利息。”“那时候,大家都趁房价暴涨,卖掉改善住房,刚需的,要趁早买房,不然,房价会涨得更高。”
“所以,无论买新房,还是二手房,都需要中介垫资,贷款下来之后,再将垫付的资金还给中介。”
“假设20万元,客户用一个月,这个‘手续费’就得5000元。”
“这比放在银海来钱快多了!”
“这种风险极低的高利贷,成了很多购房者的刚需,为了买房,付出3000-5000元,也都觉得值当,毕竟,幸福是无价的。”
“但是,客户多了,资金回笼还需要一定时间,所以,阿丽两口子,向亲戚朋友征集资金。”“阿丽两口子虽然牺牲一部分利润,但是她们不再为钱发愁。”
“亲友们投入20万元资金,每月都能收入2000元,仍然比放在银行利润高得多。在他们心里,这相当于,一个无形的人,正替他们打工。”
老何觉得:“在这之前,大家都尝到了,阿丽两口子的甜头,阿丽两口子分别开上了土豪的标配——路虎。”
“也正是从开上路虎开始,她们做起了春秋大梦。”
“阿丽说,想把产业扩大得做连锁店,还要亲友们融资。”
“阿丽劝我投资了200万,还说,到时候,我的身家可不止眼前的几百万。”
“在利益驱使下,阿丽两口子发动朋友圈,朋友圈再发动亲友圈,可谓是一圈,套一圈,圈圈套得牢牢的。”
“起初,这些融资的人都受益了,钱也都不少赚。”
“要不然,大家也不能继续疯狂的投资。”
“到了房产红利的中后期,阿丽夫妻俩有些承受不住了。”
“为什么呢?因为,她们的利润,完全不能抹平融资承诺的分红。”
“于是,她们为了企业的运转,她们夫妻俩只能再次融资,在暴利的包装下,很多人仍在不断地上套。”
“其实,这样的利润,已经超出了合理的范围,当人们眼睛红了的时候,很难看清楚,眼前是红利的陷阱。”
老何气愤地说:“我更悲惨的是下不来车了!”
“阿丽说,你再投资,赚了钱,就能拿回本钱。”
“我先后被骗几次,投入数百万,直到,我和亲友都拿不出钱来,才幡然醒悟。”
“等我再去找阿丽两口子,房产公司已经人去楼空,她们两个人失踪了,手里剩下的一些钱,也被她们旅游和购物挥霍一空。”
再次见面的时候,老何也惊呆了。
老何感叹地说:“阿丽两口子,真是在用生命骗钱。”
“也不知道是谁听说,阿丽两口子自杀了,两个人正躺在西城区医院抢救室里呢。”
老何闻讯赶到医院的时候,走廊里来了不少人,大家没有真心关心阿丽两口子的。
老何说:“大家的关心不是虚伪的,是真的不希望她们两个人自杀。”
“我们已经从绝望中,开始理智起来,只要他们能活着,凭本事努力赚钱,多少还我们一点,我也少损失一点。”
在王雨潇看来,阿丽两口子,现在想死都不可能了,这些热心的被骗者,会密切关注她们的动向,甚至安排人24小时轮班看守都可以。
王雨潇来到医院,阿丽两口子已经离开了重症监护室。
王雨潇从医生哪里得知,阿丽两口子已经被公安机关带走了,她们涉嫌圈钱诈骗。
至于,她们是怎么被抢救的?怎么自杀的?
医生不愿再透漏,闭口不谈。
于是,王雨潇找到医院宣传部,虽然比较熟悉,但是宣传部对这种敏感的话题,仍然三缄其口。
医院的人,谁也不愿意为自己的多嘴,而承担责任。
于是,王雨潇找到了市公安局。
宣传科声称,阿丽夫妻俩涉嫌诈骗,也确实自杀未遂。不过,此案的具体细节,仍在进一步的审理之中。
阿丽两口子的自杀迷局,就这样,被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由于涉案面广吗,公安机关需要时间继续调查。
不过,这些被骗的亲友团,可不希望她们死,也未必希望阿丽夫妻蹲监狱。
在王雨潇看来,让阿丽夫妻想办法还钱,才是硬道理。
遇到这种事情,尽可能减少损失,也算是人之常情。
那么,死过一回的夫妻俩,能否振作起来,承担自己的责任吗?
这个故事,将变成铅字,永远没有结果地印在报纸上,也不会有人揭开那个谜底了。
晚上,晚报编委会散会。
研究半个小时,也没有拿出够上聚焦版面的报道。
连一个分量重的报道都挑不出来。
老周一筹莫展之计,看到王雨潇手里拿着写好的报道,他一边掰开手里的地瓜,打算分给王雨潇一半儿,一边接过王雨潇的报道版样。
他看过之后说。
“你这个报道很及时啊,我正愁没有好报道呢,你这个报道不错啊!”
“来,吃一块烤地瓜。”
王雨潇刚写完报道,嘴巴很干,所以果断拒绝了老周。
王雨潇来到男洗手间,点燃一根烟,放松地抽着。
像这样分享美味给兄弟的场景,配角不该是王雨潇,因为他不是老周的兄弟。
他不是记恨老周。
他忽然觉得,这些年,一直活在他的美味地瓜里。
甜或不甜,是他老周一句话的事。
他说甜,王雨潇就得说甜。
他说不甜,王雨潇还得说,地瓜比较面。
就这样,还落得个“你不是我兄弟”的无情话语!
现在看,老周说得没错。
没有天都晚报,大家什么都不是,严格来说,王雨潇是晚报的兄弟!
即使报道上了聚焦版面,又很有故事性。
王雨潇也提不起兴趣来。
他已经厌倦了,老周那张像小孩子一样的脸,说撂脸子,就是瞬间的事情,好像王雨潇抢走了他的玩具似的。
此时,他彻底不在乎老周的感受了。
王雨潇胳膊肘支在窗台上。
突然后悔,又突然明白了。
他后悔错拜偶像,他不认为老周的能力可以支撑天都晚报的一把手。
他明白了,老周和世上万千欲望的宠儿一样,更乎自己的地位是否稳固,还有没有向上的提升空间,以及有没有灰色收入!
根本没有人替该死的晚报着想!
他和郑威之间的“兄弟游戏”,终究以游戏作罢。
曾经的社会部江湖,大结局了!
回想起来,社会部除了喝酒之外,始终,都是压抑的感觉。
所谓的兄弟,不过是领导者一种无能的统领手段。
却别人的兄弟情开涮。
老周地位稳固之后,社会部人有多少成为中层干部的?可想而知。
王雨潇,不过是社会部的一个牺牲品之一。
王雨潇的离开,他自己很清楚,在无法自拔的同事眼里,他是自甘堕落。
但他的心里早已埋下希望的种子。
没过几天,王雨潇刊登了一篇聚焦报道,引发舆论的地震。
事情本不大,源于天都市最牛9连号手机号。
有一家手机店,贩卖该号码,要价几十万。
这个天价号码大家头清楚,但是,这个价格让它瞬间成了明星。
这之前,王雨潇有过调查积累。
所以,这次去手机店,只是简单问几句号码的价格,证明店主是否售卖即可,和去烟店里买一盒烟一样简单。
于是,他给实习的徒弟一个机会。
那小子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本来像买菜一样平常,被冠以暗访的名头,他紧张得要命。
王雨潇逼着他去了,在王雨潇心里,徒弟如果连这一点采访的能力都不具备,那么,他还是趁早别干了。
王雨潇对新闻事件的敏感度富富有余。
但是,对于一个人是否是记者的材料?他会掺杂着个人情感,他希望以一己之力,帮助实习生捅破那层新闻的窗户纸。
当然,能为天都晚报的未来,培养一个具备暗访能力的紧俏“人才”,也不枉他付出一回。
报道见报之后,社会部一片赞誉声中。
接着,天都晚报领导陷入了崩溃。
原因很简单,手机店接到手机号主人的投诉之后,手机店迅速将矛盾“嫁祸”给晚报。
因为王雨潇没有隐去号码中的几个数字,导致很多人给这个号码打“骚扰”电话。
号码真正的主人一怒之下,通过关系把王雨潇和天都晚报告到市委宣传部。
老周不分青红皂白,跳起来先对王雨潇下口,将所有矛盾指向王雨潇一人。
他认为,没有隐去号码的一个数字。
那么,如果隐去一个数字,还是明星号码了吗?还能报道吗?还有意义了吗?
号码主人不是天都市人,他找的天都市有关领导买的号码,也正是这个领导给市委宣传部下的命令,才对王雨潇下手。
过去,社会部还有些优点,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护犊子”。
如今,不但没有人管,还被约谈到市委宣传部,被一群不懂新闻的人批评。
王雨潇把所有的过错揽在身上,不让编辑担责任。
至于那个实习生,心里毫无感激,他十分同情那个手机店的主人。
“我他妈的还是个人?”实习生被对方成功洗脑。
王雨潇十分恼火,对于一个有过错的人产生如此同情,说明他不是一块社会部的材料。
生活中,很多时候,都是一厢情愿的付出。
王雨潇的师傅,当年,从来都是把王雨潇赶出去,也未尽过多少付出。
今天,他算想明白了,王雨潇反而对师傅没有了恨意。
当然,实习生的观点,也没有错,社会部人很多时候,都是把别人的痛苦,像洗猪大肠子一样,翻过来,调过去,一遍又一遍的,毫无人性和底线的磋磨。
王雨潇也没有想到,他在天都晚报以这种方式结尾。
但是,剧本谁有能更改呢?
在他眼睛里,谁都看不到一丝挣扎,因为他看透了天都晚报,再也没有过去的雄风,一个威武的“男人”正要倒下去。
后来,天都晚报在一味逢迎中,并没有获得应有的尊重。
于是,天都晚报监察部选择进一步调查,从手机运营商处了解到,号主人的背景,以及他通过谁,疏通的关系,拿到的手机号码。
如果号主人再继续矫情下去,那么,天都晚报只能进一步报道。
撕破脸之后,号码的归属问题,或许对号主人没有多少好处。
就这样,在一番精神敲诈之后,事态平息了。
同事们也认为王雨潇不对,认为他将实习生立于不利之地,甚至,老周在例会上一顿批评……
老周认为,不该让实习生一个人进去采访,会吓到孩子!
如果王雨潇还想继续工作下去,他一定会问老周,“他们当初考虑过,我们是孩子了吗?”
谁对谁错?
在王雨潇心里已经不重要了。
王雨潇对于新闻报道的采写,定格在这篇聚焦报道上。
他不上班,也不干活。
本来可以昂首挺胸离开,结果自己贪图回忆里多些故事,被这篇报道的“后事”搅合了!
所以,他想要离开,也没法和办公室或者领导说。
过了一个月,晚报办公室的同事问。
“王雨潇你怎么不上班了?想不想干了?”
王雨潇早就深思熟虑过。
“不干了”。
简短的三个字一出,王雨潇还是浑身无力的感觉。
像失去了一生挚爱一样难受。
该同事称,老周在办公室等他呢。
很快,王雨潇来到老周办公室。
老周认为,王雨潇的决定没有考虑到家人,在经过一番简短的对话之后,王雨潇没有直接给老周答复。
佯装回家再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是否还在晚报工作,短信回复他即可。
王雨潇本可以当场拒绝老周的挽留。
但是,既然是挽留,老周心里还是有一些感情在里面的。
在这种情况下,王雨潇当场拒绝,老周可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那不是王雨潇的做事风格。
这次见面,当做是王雨潇一场无声的告别了。
第二天,王雨潇来到报业大厦转了一圈。
他职业生涯,算是划上了句号。
尽管,剧本的结尾不那么如意。
但是,作为一个新闻人,尤其,他是一个社会部人,这样的结尾仿佛更有可读性!
下午两点的太阳,还算暖和。
王雨潇一路慢悠悠的,若有所思的,步行到了广电大厦,打算和三丫一起乘车回家。
无论怎样,他心里还是莫名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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