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林染记得,那是一个显得有些阴暗的房间,手术台的灯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发酸,灯光反射到了针管上面,冷得彻骨。
林染永远无法忘记,小时候的自己经常被这样绑在手术台上,身边有很多穿着白大褂的人走动,他们身上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他们会抓住林染的手,然后一管管的抽出她的血,或者是向她注射药物。
那些药很疼,疼到了让林染觉得神智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拉扯。那些人在身边桀桀怪笑,他们说:“她可以创造出一批新的人类,像我们一样的人类,去改变这个腐朽的世界。”
她的意识抗拒着回忆,清醒时她可以不去会想,可在梦里,失去了意识的枷锁,噩梦变得那么容易侵蚀。
这个世界,是何等的腐朽,恶魔从来不会因为纯真和年幼而放过小孩子。
从梦魇中脱身,天已经大亮了。林染躺在床上轻喘,她觉得很累,一点都不像从睡梦中刚醒来,四肢百骸都弥漫着脱力和劳累。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十五岁那年,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她从噩梦中挣脱,可是谁又能想到,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更大的梦魇。
那时起她就知道,在五岁时的变故之后,她早已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或许,她的存在本就是错的。
手机里还有未读信息,打开一看,是周棋洛发送过来的,第一个就是她带着些微醉意昏睡的照片,下面还配着文字——捡到一只小醉猫。
林染笑了笑,给周棋洛发送了一条信息:昨晚谢谢你。
发送了好一会儿,周棋洛也没有回,不知道是没有起床还是正在忙工作。林染起床吃了昨天没吃完的面包,就坐在床边罗列起昨天看过的房屋。
最中意的那套公寓离恋语大学并不远,大概有十分钟的路程,而房间的布置让林染觉得很舒服。暖黄色的墙纸配合微醺的灯光,简约风的米白色家具紧凑的放置着,连厨房里的橱柜也一尘不染。
再次和房东联系后,林染又一次去了这套公寓。看出林染对房间的喜爱,房东笑成了花:“这套公寓我一直是自己住的,上个月才搬走。看小姑娘也是正经人,我才敢租出来。再说我们这个小区,安保、物业都是人人夸,过了这村,也就没这店了。”
作为能和舌头被砒/霜泡过的李总怼得有来有回的女人,林染和房东进行了亲切友好的谈话,终于把房租压到了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林染和房东签了合同,付了定金和半年的房租,这才要回酒店收拾自己的行李。
不知道是否因为噩梦的缘故,她自从醒来就觉得很累,跟房东交涉完就更累了,每一步都好像脚被灌了铅。她心情有些烦躁,经过了一家宠物店时,橱窗里有几只软萌萌的奶猫,它们或是坐着或是躺着翻滚,乖巧的样子要把人心都萌化了。
林染站在橱窗前好一阵,推开宠物店的门,立即有人过来问:“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这家店是专门卖猫的,林染在店里转了一圈,发现在角落里有一只英短懒洋洋的摆弄着尾巴。它的状态很懒,慢吞吞的样子很稳重,或许感觉到了林染的目光,它转头扫了林染一眼,一点也不像其他猫一样面露萌态,那表情很严肃让林染想起了一个人。
李泽言也总是这样板着脸,用看智障的表情平静的看着每一个人。
导购人员笑着解释:“这只猫一点都不像它的同胞兄弟姐妹,总是这样严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铲屎官没有喂它小鱼干吃。”
林染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我觉得它很可爱啊。”
她一面笑,一面给给猫严肃拍了一张照片,想了想,还是决定给李泽言发过去: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李泽言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了:一只猫?
林染:对呀。
李泽言:你已经傻到发现一只猫都要广而告之的地步了吗?
果然是李泽言标准回复,林染默默吐槽一句,回复说:李老板,你明明觉得傻还要回复啊?
不等李泽言再怼,她又发了一条:你真的没有发现这只猫长得特别像你吗?
李泽言:……
为佐证自己的话,林染又在网上找了一张李泽言的照片,和猫严肃的照片拼在了一起。一人一猫都是板着脸,简直是神似。
拼图发出去很久,李泽言也没有回复。林染蹲在地上,挠了挠猫严肃的下巴。正想着,就听到手机响了一声,打开手机一看,是一条新闻推送——“恋语市现不明原因伤者,传为灵异事件。”
林染心里骤然涌出不好的感觉来,点进推送,新闻里言简意赅:“今日凌晨,恋语市内出现不明原因伤者,共计三人。据悉,三名伤者皆已昏迷且伴随不同程度的内脏损伤,现已送往医院救治。经诊断,三名伤者均无外伤和中毒现象,事件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看着手机屏幕的字,林染清晰的听到自己越来越大的心跳声,她脸色渐渐发白,连手也开始颤抖。从晨起就一直没有散去的无力感再一次袭来,就像是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她的肺叶,每一次用力的呼吸,却怎么也汲取不到氧气。
她之前甚至自我安慰,说这种无力和疲倦只是错觉。
她闭着眼睛蹲在那里,时间好像静止了。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林染猛地回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收起了自己的心绪,接电话说:“悠然,怎么了?”
“小染,你看到新闻了吗?”悠然声音忙慌慌的,“新闻里三个伤者都是在你住的酒店附近,你没事吧?”
“我没事。”对于悠然的关心,林染想微笑表示自己的感谢,可是动了动嘴角,她才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只能平静而悲戚的低下头去。悠然长长的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了,我有点担心……不是外伤也不是中毒,难道是武林高手用内力打伤的?”
她的话让林染错愕,眼里的悲怆愈发明显:“或许这世上有让人捉摸不透的能力吧。”她握着手机的右手轻轻发抖,声音几不可闻,“让人恶心的能力……”
悠然显然没有听到她后面的话,傻笑了几声:“小染,你相信人类拥有超能力吗?就是电影里那种飞天遁地,甚至可以窥探别人意识的能力。”
她声音很小,好像怕别人笑话似的。林染的目光平静而刻板,她木讷的看着面前的地板,好像能将它看穿似的。听着悠然的描述,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这种恶心甚至让她胃里也搅动起来。她皱着眉,再一次想起小时候那些身穿白大褂的人,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冰冷的手术刀和针管,给她带来密集又细小的伤口。
匆匆借了宠物店的厕所,林染将早饭全吐了出来,仍是止不住的恶心。电话那头的悠然显然听到了呕吐的声音,纯真的嗓音都变得尖利起来:“小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马上过来,你待在房间里不要动。”
擦去嘴边的污渍,林染捧了一口水漱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色青灰,没有一丝活人的颜色。电话中的悠然还在不停地问着,她重新将手机放在耳边,温言说:“我没事,不要担心。”
“真的吗?我不放心你,我马上过来,你待在酒店等我。”悠然小小的声音满是强硬,“我马上来接你,把行李收拾好,到我家来住几天。”
“不用了,我租了一套公寓,今天就准备搬家,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如果身体不舒服,我会给你打电话。”闭着眼强行压下去恶心,林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你也要小心一点。”
悠然迟疑了好久,才轻声说:“我知道。”
挂了电话后,林染看到李泽言回了信息:傻瓜。
无心再关注李泽言如何的林染回了酒店,想了很久,她还是拨通了远在美国的母亲的电话。林静歆接得很快:“宝贝,今天这么早就给妈妈打电话了?”
“想妈妈了。”林染轻轻说,她的声音很低没有半点活力,林静歆立马感觉出了女儿的不对劲,温言说,“宝贝遇到什么事了吗?”
将今天的事告诉母亲后,电话那头的林静歆轻声安抚:“小染,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的发生是我们所无法左右的。所以,你也无需觉得茫然,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这就够了。”
“可是,什么才是我分内的事?”林染问,恐惧在心里蔓延,她平复着呼吸,低声说,“我昨晚做梦,又梦到小时候的事了,觉得好恶心。”
那头林静歆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时,声音温柔里带着一分冷意:“是因为见到了周棋洛吗?”
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周棋洛,林染否认:“不是的妈妈,跟他没关系。”哪怕是现在,只要想到周棋洛,她还是会觉得有力量从心底生出来,让她甚至无惧于儿时的恐怖。
“不是吗?”林静歆的声音放松了许多,“有些事利益驱使,无可避免会来到,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只是小染,如果你能开心一点的话……”
“我一直都很开心啊。”唯恐母亲担心,林染忙笑着说。林静歆轻声叹息:“别怕,妈妈回国陪你。”
“不用了妈妈,我一个人可以的。”林染静静的握紧了手,回绝了母亲的提议,“妈妈有不少工作要做,不用担心我,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可以的。”
林静歆的声音似乎很沉重:“你一直都是好孩子,有些事情,妈妈也很抱歉。”她轻叹,“好好休息吧宝贝,你会有一个香甜的梦境。”
林染还想说什么,但到底不愿让母亲担心,笑着答应了。
挂了电话之后,林染坐在床上很久,才起身打包行李。她回国不到一个月,东西并不多,但仍然免不了出了一层汗,洗了澡刚从浴室出来,她就接到了李泽言的电话,林染不得不裹着浴巾接了。李泽言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你在酒店?”
“嗯。”临近中秋,天气有点冷,林染一身水汽,被水烫得微微发红的肌肤在微凉的空气里迅速起栗,“怎么了?”
“某个傻瓜有心思关心宠物,也该有心思关心新闻。”他言简意赅,又一次怼了林染。后者抿了抿唇:“我知道,恋语市出现三个不明原因的伤者对吗?”
“我以为你脑子里就只有吃。”李泽言似乎笑了笑,“收拾一些随身物品,马上下楼,我在酒店外等你。”
“去哪?”林染有点冷,小手搓着另一只手臂,“我刚洗完澡,好冷啊。”
电话里只有李泽言绵长的呼吸声,林染没有说话,良久,他才轻轻说:“别感冒了,挂了。”
匆匆换了件衣裳,林染吹干了头发,她拎了打包好的行李箱下了楼。李泽言正在酒店大堂,看着那硕大的行李箱,眉头拧了拧:“我确信你的语言理解能力足够拉低恋语大学的平均水平。”
洗了澡之后,林染觉得自己更累了,虽然不想理这话,但想来想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行至前台办好退房手续后,她又转头对他虚伪一笑:“哪能跟李总比,毕竟李总你可是要拯救全人类智商水平的。”
李泽言并没有在意她的话,目光停留在她明显苍白的小脸上,大手已经接了她的行李:“我送你去医院。”
“你就是为了送我去医院才来的啊?”林染微微睁大了双眼,李泽言盯着她,话里全是不容回绝,“我本来以为某个傻瓜可以照顾好自己,现在一看,是我太高估你的智力水平了。”
林染摇头:“我好得很,又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她当即想要拿回自己的行李,李泽言却纹丝不动,林染无奈,干脆乖巧一笑:“那……就麻烦李总送我去我租住的公寓了。”
“你租了公寓?”李泽言挑了挑眉,林染一脸无辜:“李总,我就是一个穷学生,住酒店应急可以,要是天天住,破产怎么办啊?”
“你怕破产?”李泽言扬了扬嘴角,看起来心情不错,“我还以为,无知者无畏。”
坐在副驾,些许秋风吹拂,林染平静的看着外面的风景,因为有心事和上午呕吐过,她恹没有活力,一句话也没有说。
从在音乐会重逢的时候起,李泽言就知道,林染是一只小刺猬,有很可爱的外表,但要是谁靠近她,她马上就会狠狠地扎对方。可是现在,她温顺像一只奶猫一样。李泽言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李老板是不是经常做这种事。”林染强打了精神,扯出一个笑容来,“作为金融界的传奇,李总身边肯定不会缺少女人吧?”
李泽言挑眉,磁性的嗓音似有些笑意:“你在生气?”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我生什么气啊?”林染说,“我只是觉得,李总好温柔,不知道多少女生喜欢呢。”
“傻瓜的错觉。”李泽言的声音又一次寡淡了下去,林染转过头和他对视,他淡紫色的眸子真的是好看到了极点,林染忍俊不禁,笑起来说:“口是心非。”
“我不是。”李泽言轻轻叹了口气,“不许胡乱揣测别人。”
林染有一点好笑,轻声说:“强凶霸道。”见李泽言脸板得更厉害了,林染岔开了话题:“李总,你本来准备带我去哪里啊?”
“安全的地方。”李泽言反问,“独自一人在国内,就不要那么神经大条,明知那三名伤者都出现在酒店附近,还心存侥幸的话,你就真的是个没脑子的傻瓜。”
听他提到那三名伤者,林染眼里染上了悲凉,只是她仍是笑着的,慢条斯理的说:“或许,那三名伤者是人为。”
“任何原因都有可能。”李泽言淡淡接话,他眸子里隐藏着什么,但林染看不懂,“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科学还无法解释的事,这些事潜藏着很大的不确定性。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替某个傻瓜规避这些不确定性可能带来的风险。”
林染“嗯”了一声,闭上眼靠在车座上:“谢谢。”她心里有事压着,连那假笑也似乎有些维持不住了,沉默了许久,她才开口,第一次唤了他的名字:“李泽言,如果真实的我并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而是……很恶心,你、你会后悔对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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