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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好久不见


冬日的上午,阳光灿烂,丛容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半躺在飘窗的软垫子上晒了会儿太阳,顺便喝了杯咖啡,才换衣服出门。一打开门便看到对面的门竟然是开着的,不间断地有搬运工搬着家具进进出出,却不见主人。
丛容靠在门边看了半晌,隔壁大概有半年多没人住了,听说房东有洁癖,一般的租客达不到他的变态要求,大概他也不缺钱,所以一直没租出去。不知道搬进来的是何方神圣?这个小区每层两家住户,而对门一直没人住,相当于她一个人占了一层,每每被钟祯羡慕。
几天后的下午,丛容从小区的超市出来,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站在门口正在腾手准备去掀厚重的布帘,谁知下一秒布帘便被人从外面掀开,布帘之后站着一个男人,长得很干净,一双狭长的眼睛漆黑漂亮,别有一番味道。他一手捏着手机在打电话,另一只手掀着布帘,看到丛容愣愣地盯着他看,边示意她先走,边扶着布帘往旁边让了让,对着电话轻声说着什么。
丛容点头致谢,走出去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那双正在收回的手。那双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带着男性少有的细腻,应该是个手艺人。
光顾这个超市的基本都是本小区的住户,她在这个小区住了这么久,怎么以前没遇到过这么极品的男人?
又过了几天的清晨,丛容起晚了,她今天要上庭,那个法官最讨厌人迟到。
鸡飞狗跳地准备完毕出门,刚踏出家门就看到电梯正缓缓关闭,她急急忙忙地冲过去。
大概电梯里的人听到了动静,忽然伸出一只手挡住了正在缓缓合拢的电梯门,丛容踏进电梯才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傻眼了。电梯里除了一个男人,还蹲着个白色的大毛团。
丛容一向怕狗,本想乘下一部电梯,可又怕眼前的一人一狗尴尬,虽然不知道这只正在吐着舌头盯着她瞧的萨摩耶会不会尴尬,再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站定,紧紧贴着电梯壁,一脸警戒地盯着白色的大宠物。
温少卿看了她一眼,俯下身顺了顺萨摩耶脖子上的毛,很快拍了拍它的头,“你从楼梯走,我在下面等你。”
丛容勾了一下唇,声音也好听。
白色的大毛团很快蹿出了电梯,只留下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电梯合拢前丛容看到它奔向了安全通道。
丛容这才转头去看大毛团的主人,刚想夸他调教有方就再一次愣住了,这不是上次在超市门口遇到的手艺人吗?这么巧,他也住这栋楼?
丛容收回视线,眨了眨眼睛,这个男人,果真特别。
那天一路都很顺利,丛容没有迟到,还提前了几分钟到,可对方律师迟到了,于是她全程微笑着观看法官碾压黑着脸的对方律师,骂人的话都不带重样的。
下了庭,丛容站在门口等了会儿,和刚才的法官并肩往外走,“师叔啊,人家不过是迟到了五分钟而已,你至于赶尽杀绝吗?”
“迟到一秒钟都不行!还有啊,你是没看到他递交上来的材料,都打印歪了!他不知道我是重度强迫症患者吗?我看到就难受!”
丛容抚额,“本来还想中午和你一起吃顿饭的,不过鉴于你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估计我的言行举止都会让你难受,我们就各吃各的吧!”
法官大人点点头,“也好,我中午正好约了人。”
丛容笑着告别,“那就下次庭审见了。”
又过了几天,傍晚,丛容下班回家站在楼下等电梯时第三次碰到了那个男人。
随着电梯的走走停停、开开关关,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丛容盯着不断灭掉的数字,心里猜着那个男人到底住在几楼,随后又觉得自己无聊。
等她再回神的时候,电梯里就只剩下她和那个男人了,而唯一亮起的那个数字就是她家所在的楼层。这个小区都是标准配置,每层两家住户,难道……
电梯门再一次打开,丛容率先走了出去,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注意着身后的男人,他果然走向了对门。丛容打开门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才关上门,这次只看到了男人的侧脸,心里默默点头,这个男人当真担得起“温润如玉”四个字。
隔天晚上9点,丛容看资料看得头晕眼花,随便裹了件外套出门去超市买零食。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超市人特别多,丛容排队结账的时候脑子里还在过刚才的卷宗,直到收银员看着显示器开口提醒:“39块1毛。”
丛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张50元面值的人民币递过去,收银员按照惯例问了一句:“有1毛吗?”
丛容摇头,“没有。”
她后侧方忽然有只手递了个1毛的硬币过来,放在了收银台上。
丛容低头看了那只手一眼,倒是挺眼熟的,再回头看了一眼手的主人,嗯,人也眼熟。
她微微点了一下头致意,“谢谢。”
身后的人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不谢。”
丛容拎着几盒酸奶从超市出来才看到门口果然蹲着那只萨摩耶,它乖乖地蹲在那里,似乎在等主人。雪白的毛,自带笑容的嘴角,正在被两个小孩子围观。
被裹得像两只粽子的小孩子满脸的新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萨摩耶的毛,摸到了便兴奋地尖叫,笑声传出去很远。
丛容笑着转身往前走,还是做小孩子好啊,快乐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天之后丛容一连几天都没再遇上那个男人,她每次出门或者回家时看到对面紧闭的那道门就会想,之前那个男人的一切是不是只是她的一场梦。
倒是钟祯最近经常往她这里跑。
她下班一打开门就看到钟祯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吃着零食看电视。
丛容走过去踢了踢他挡路的腿,坐下后打量他半天,“我说,你怎么又在,被学校开除了吗?”
“才没有!”钟祯收回脚,“我老板最近去外地开会,我在摸鱼。”
丛容上了一天班,身心疲惫,看着电视机屏幕脑袋放空,过了会儿才意识到钟祯一直盯着她,“干什么?”
钟祯小心翼翼地问:“表姐,你为什么还不找男朋友?”
丛容皱眉,“你又干什么了?”
钟祯心虚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舅妈一直问一直问,我一不小心就告诉他们,你喜欢女人。”
丛容立刻正襟危坐,很严肃地问:“原话是什么?说的是丛容现在喜欢女人吗?我的名字后面加身份证号了吗?还有,她录音了吗?”
“呃……”钟祯看出丛容职业病犯了,有些无语,“没有吧……我只是说表姐可能喜欢女人。”
丛容松了口气,靠进沙发里,“那没事,主旨对象不明,也没有明确时间,每个人对‘喜欢’的理解也不一样,所以这句话无效。我妈是教法学的,她应该懂的。”
钟祯使劲摇了摇丛容,“表姐!你快醒醒啊!你下班了!”
丛容一掌挥开他,“下次再敢胡说八道,在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我能让你有一百种死法!”
钟祯一脸惊悚地抱着抱枕在沙发上滚来滚去转移话题,“表姐,我饿了!”
丛容打开外卖APP,把手机扔给他,“自己点!”
等外卖的时间里钟祯在书房里上网,丛容抱着笔记本加班。
没几分钟,钟祯又探头探脑地看她,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某个快捷图标问:“表姐,你还在玩这个游戏吗?”
丛容头都没抬,“没有。”
她是真的没再玩了,留着只是做个纪念。
钟祯半天没说话,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她皱眉,“你一个大男人想说什么就说,磨磨叽叽地干什么?”
钟祯这次倒是很利索地问出来了:“表姐,你一直不找男朋友是因为他吗?”
丛容立刻反驳:“不是!”
钟祯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他是谁……”
丛容拿了手边的抱枕扔过去,“钟祯,你想死吗?”
“我不想……”钟祯忽然想起了什么,摇着尾巴冲过去,“表姐,表姐!我介绍你跟我老板认识吧?我觉得你们俩蛮般配的!”
丛容懒懒抬眸,“医生?”
钟祯重重地点头,“是啊,是啊!”
丛容支着下巴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才郑重开口:“嗯,是挺般配的,他可以不动声色地把我肢解了,或者我可以不着痕迹地让他净身出户,你想看到哪种结果?”
钟祯无语,“表姐,你别这么消极,我老板真的挺好的!他还养了条……”
下一秒钟祯便被丛容踢出了家门,吓了送外卖的大叔一跳,继而一脸同情地把外卖递到钟祯手里,“年轻人,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钟祯赶紧解释:“她是我姐!”
大叔摆摆手,“小伙子,不用面子上过不去,被老婆踢出家门不丢人,大叔我也是过来人,这个借口我也用过。”
钟祯无语了,“……”
看着送外卖的大叔进了电梯,钟祯才继续敲门,“表姐,你开门啊!我是送外卖的!你不饿吗?”
里面半天都没动静,钟祯便坐在门口吃外卖,吃完了站起来,擦擦嘴开始检讨:“表姐,我错了。”
丛容听到这句,刚想起身去给他开门,就听到外面叽里呱啦的歪理。
“女孩子都是矜持的嘛,我怎么能问‘好不好’这种问题呢?我应该直接把我老板拉到你面前,塞到你怀里!嗯!就这么办了!表姐,我吃饱了,先走了,给你留了一半,挂在门上了啊,你不生气了就出来拿。”
那一刻丛容很确定,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像小白杨一样正直向上的少年,在自己不在国内的这些年,长歪了……
天气越来越冷,最近几天都是阴沉沉的,恰如丛容的心情,毕竟天天加班到深夜,放在谁身上心情都不会好。
和那个男人再见面是在周末,恰逢刚刚落完一场大雪。丛容刚和人吃了午饭回来,又在小区里踩了踩雪,刚进楼就看到那个男人西装革履地站在电梯口等电梯,手臂上搭着一件羊绒大衣,身边还立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看样子是出了远门回来。
丛容做律师久了,见过太多人穿正装,不是刻板就是像卖保险的,鲜少有人能穿出自己的味道。
她不动声色地瞄了几眼,手工定制,低调奢华,挺有品位。据说灰色是男人衣橱里的上上选,不羁中带着明媚。
她见得多了,自然知道能看出一个人身家的不是西装外套,而是衬衣。眼前这个男人的衬衣衣领尺寸恰到好处,衣袖的袖口恰好露出半英寸,完美。
丛容的视线往下拉了拉,西裤包裹着长腿,裤脚刚好触及鞋口。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他正在扯领带,修长干净的手指微微弯曲露出分明的骨节,那只手晃啊晃,晃得丛容心潮澎湃,觉得性感得要命。
不能再看了,不能再看了!丛容的理智在不停地提醒自己,可眼睛却舍不得移开。
几秒钟后她毅然转身出去,决定继续踩会儿雪冷静一下。
恰好电梯门打开,温少卿的余光扫到身后的人如一阵风般卷出去,笑了笑,进了电梯。
温少卿回到家洗了澡,换了衣服才出门,路过小区花园的时候,就看到新邻居穿着一身休闲装站在一群蹦蹦跶跶玩雪的小孩子旁边愤愤地踩着雪,和平时上下班遇到时一身通勤装大方干练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看了一会儿,便笑着离开了。
路上都是积雪,气温又低,很快结了冰,温少卿没开车,倒了几趟地铁才到城南。
出了地铁又走了一段才来到一座四合院门前,还没进门就闻到里面的药材香,在冰凉的空气中愈加明显,他站在门口闻了一会儿才敲门。
敲了三下之后,温少卿便不再敲,静静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门从里面打开,他笑着叫了声:“奶奶。”
满头银发却神采奕奕的老太太招呼他进来,“回来了?我一猜就是你,别人敲门啊,没你的耐心,不会等,你啊,知道奶奶年纪大了,脚步慢。”
温少卿关上门,亲亲热热地揽上老太太的肩,扶着她往里走,“嗯,中午到的,我来蹭饭,顺便接让……接我的狗。”
温奶奶一听便笑了,“怎么,还当我们不知道你叫它‘让一让’?你爷爷一叫你小叔,就看到它兴冲冲地跑过去,次数多了谁还不明白?你啊,怎么跟小时候一样调皮?”
“哈哈哈,爷爷呢?”
“你姨妈病了,你表哥过来拿药,你爷爷在屋里看着你小叔煎药呢!”
温少卿挑眉,“萧子渊也在?”
温少卿的小叔温让是温老爷子的老来子,比温少卿大不了多少,两人虽是叔侄,却是从小一块儿打打闹闹在温老爷子眼皮底下长大的,温少卿这声“小叔”是从来没叫过。几年前年纪轻轻却在中医界小有名气的温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去了一座山上的寺庙混吃等死。大概混吃太久被寺庙嫌弃,便在山上挂了个牌子开始收病人,也不在意生意好不好,每天却是闲散度日。他是温家老爷子亲自教出来的,医术精湛,时间久了,名气便传开了,找他看病的人也陆续多了起来,还有不少是从别的地方赶过来的,赚了钱都给寺庙抵饭钱,多了的就当是香油钱了。
这一待便是几年,前段时间温少卿出歪招把他骗下山来,他便一直没办法再脱身。
温少卿一进屋便笑了起来。
温让虽然年轻,可他的名字在中医界怎么说也有些分量,可就这么蹲在炉前,拿着扇子控制着火候,脸上还带着一道道的黑色炉灰印记,再配上被老爷子骂得战战兢兢的表情,温少卿的心情真的是好到了极点。
温老爷子“老当益壮”的威名在外,骂起人来也是气势十足,“这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教你的那点东西全忘了!煎药都不会了!知道你现在有名气了,这种活儿也不用自己做了!”
几步之外,温少卿的表哥萧子渊和夫人随忆全程微笑着看戏。
温少卿的妈妈和萧子渊的妈妈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大学又是室友,关系一直不错。
温少卿刚踏进去,就看到一团白影冲他扑过来,他笑着安抚了半天,然后一人一狗加入围观行列。
温让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可还没看到什么就被吼得猛地低下头去。
“火候!看着火候!”
温少卿幸灾乐祸地看着,再次庆幸自己当年去学了西医是多么明智。
几服药在温让的血泪中终于煎好,萧子渊从温让手里接过来的时候还不忘捅刀,“最近可能要经常来麻烦小舅舅了。”
温让看着萧子渊嘴角那抹笑,再加上这声“小舅舅”,立刻睁大眼睛,一脸惊悚地抖了抖。
温老爷子不只没给这位中医界的新贵面子,简直是全程碾压,最后还布置了作业,“一会儿去把《本草纲目》抄一遍!”
在外人面前清风朗月的温让立刻不顾形象地哭诉道:“爸!我都多大了,你怎么还罚我抄医书?”温少卿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温让立刻火力全开,“你还敢笑?要不是你把我骗回来,我至于天天挨骂吗?!”
温少卿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反问了一句:“这么说,你还是打算回山上的?”
温少卿一开口,温让就知道情况不对了,当年自己一声不吭地跑了,温老爷子气得大病了一场,是最听不得这话的。
果然下一秒温老爷子便皱着眉,“抄两遍!抄不完不许出门!”
温让怒瞪温少卿,温少卿笑眯眯地回视他。
温少卿带着让一让不能坐地铁,吃了晚饭便蹭了萧子渊的车回去。雪天路滑,萧子渊开得慢,他们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姨妈身体又不好了?”
“还是那个样子。最近降温,有点反复。”
“我有时间了去看看她。”
萧子渊忽然想起了什么,“林辰前些日子跟我联系了。”
温少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当年温少卿前脚回国,林辰后脚就直奔大洋彼岸,从此便躲着他,渐渐断了联系。见他没有反应,萧子渊再接再厉,“他问了好多人的近况,就是没提你。”
温少卿从小便被这个腹黑表哥坑,久了便产生了抗体,转头笑着问:“我一不是他妈,二不是他心上人,没提我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正中萧子渊下怀,他笑着回击,“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他‘心上人’的?他老在外面漂着不肯回来是因为你,这你不能否认吧?”
“哼。”温少卿收起笑意,低声嘀咕着,“说得好像我多对不起他一样,矫情!”
温少卿问心无愧的样子倒是挑起了萧子渊的好奇心,“说真的,当年那个选医生不选律师的女孩子,去哪儿了?”
温少卿看着一脸兴致的萧子渊,皱着眉转头向萧夫人控诉,“随师妹,我记得他以前没这么……是不是恋爱中的人都会变得这么八卦?”
随忆是温少卿大学时候的师妹,两人都是临床医学专业的,所以她一直称温少卿一声亲师兄。
随忆抿唇笑了一下,一贯地温婉得体,“亲师兄,不是八卦,只不过那个时候大家都传你跟林辰是一对,可没想到……我认识林辰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他这么躲着谁,所以多少也是有点好奇的。”
温少卿觉得这对腹黑凑在一起真的不是件什么好事,以寡敌众不是俊杰所为,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直保持沉默。
丛容一直以为钟祯那天的话是故意气她,谁知他的媒婆心那么重,真的把这件事当成个事干了。
于是温少卿第二天早上查完房,就看到钟祯凑到他面前,一脸期待地问:“老板,您有女朋友吗?”
温少卿看他一眼,“没有,怎么了?”
钟祯听了心花怒放,“那我介绍我表姐给您认识吧,我有个楚楚待嫁的表姐,最重要的是我表姐……”
温少卿把笔插回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钟祯小朋友,曲线不一定能救国,就算我娶了你表姐,下周一你的论文也必须出现在我的邮箱里。”
一提起论文钟祯就头疼,可他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论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想给您介绍女朋友。”
“不用你费心了。”温少卿顿了一下,转头看着他,“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钟祯一脸失望,“您不是单身吗?”
温少卿笑,“单身就不能有喜欢的人吗?怎么,你表姐嫁不出去?”
钟祯一贯表情丰富,被称为行走的表情包,听到这话眼睛睁得大大地开始解释道:“怎么会?怎么会?我是怕您一个人太孤单才介绍我表姐给您的。对了,您知道我们医院和您年纪差不多的男医生,还有谁是单身吗?比您小个一两岁也行。”
温少卿无语,“学医太辛苦,打算转行做媒婆了?”
“才不是!”钟祯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表姐那么好的女人为什么找不到男人?温老师,我表姐真的特别特别好,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温少卿合上病历夹,“我改主意了。”
钟祯面上一喜,还没来得及绽放笑容就听到温少卿的话。
“你的论文不能等到周末,周五下班前必须出现在我的邮箱里。”说完,施施然出门去看病人了。
钟祯则一脸幽怨地蹲在角落扮演静止的表情包。
一连几天都在飘雪,路上结了冰,天气不好,路况也不好,堵车严重,丛容便坐地铁上下班。
下班高峰期,丛容虽然有座,却有些坐立难安,后来实在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他正歪头看地铁屏幕上的画面。
丛容忍不住吐槽,这也太巧了吧。
两分钟一班的地铁,十几节车厢,一节车厢那么多人,就算刻意约好也不一定碰上,这都能遇上?
这么巧的事情都能发生,真的不是什么好预兆啊?
又过了一站,两人一前一后下车,出站,回小区,为避免尴尬,走在后面的丛容拐到小区的超市里晃了一圈才回家。
前一天晚上加班太晚,第二天早上丛容实在起不来,想了一下似乎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便心安理得地一直睡到十点,才磨磨蹭蹭地出门。
她本来就没睡醒,电梯门关上时才猛然发现电梯里有人,不只有人,还有……
那狗似乎对她颇有印象,吐着舌头靠近。丛容浑身一僵,被大白毛团逼到了电梯角落里,她紧紧贴着电梯壁一脸警惕地看着大狗,可狗的主人这次忽然转了态度,没再主动让大狗去走安全通道,反而对眼前的情况视而不见。她强忍了半天终是妥协,“温少卿,快让它闪开!我怕狗!”
温少卿静静看她半晌,挑了一下眉,慢条斯理地笑着开口:“不继续装不认识我了?”
丛容咬了咬唇,带着嗔怒瞪他一眼。
温少卿轻笑了一声,继而带着疑惑开口:“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丛容现在缩在角落里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问!”
“听说……”温少卿顿了一下,又饶有兴致地盯着丛容半天才放出炸弹,“你跟别人说你喜欢我?”
丛容脸上一热,立刻奓毛,“没有的事!”
从和他在小区里超市门口重逢以来,丛容一直假装不认识他,就是怕他会问出这么一句,结果他果然还是问了,只是没想到才相认便出了这么个大招。
温少卿极轻地蹙了蹙眉,“哦?那既然这样……”
他边说边松了大狗脖子上的项圈,大狗立刻欢快地向丛容扑过去。
丛容忍住尖叫妥协,“是真的,是真的!快让它走开!”
温少卿的目的达成,低声开口:“让一让,让一让。”
丛容又往电梯壁上贴了贴,吼他:“我还能怎么让?!”
温少卿抬头看她一眼,看到她生动活泼的表情之后终于满意,招呼了大毛团到身前,弯腰揉着它的脑袋开口解释:“我没说你,我在叫它。正式介绍一下,它叫让一让,小名滚。”
“……”丛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正常人会给自己的宠物起这种鬼名字吗?偏偏那只大狗听到那个字还特别兴奋地蹭了蹭温少卿。
温少卿并没打算放过她,“握一握手,认识一下吧。”
丛容仔细打量了一下,萨摩耶,灵动、乖巧,天生微笑着的唇线在嘴角处略向上弯曲,看上去可爱和善,有着“微笑天使面孔,捣蛋魔鬼内心”之称。她忍不住抬眼扫了温少卿一眼,得出结论——宠物随主。
微笑天使果然笑着伸出前爪等着,丛容看了它的笑脸半天,虽然知道它是天生的笑脸,可还是不忍心,最后终于克服了心底的恐惧,慢慢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让一让的前爪,然后迅速撤离。
几分钟后,两人一狗坐在小区的长椅上。
温少卿微微弯腰顺着让一让的毛,那只大狗吐着舌头一脸惬意,忽然转头看向丛容。
丛容立刻浑身一僵,又往远离它的方向坐了坐。
温少卿有些好笑,“真的那么怕狗?”
丛容一向抵触长毛动物,点了点头。
温少卿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状似无意地来了一句:“几年没见,头发长了。”
丛容转头看了温少卿一眼,他的意思是不是说自己也属于长毛动物喽?
温少卿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挑眉询问。丛容觉得大概是自己太敏感了,示意自己放松。放松之后,便觉得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便使他们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她心头一热,也缓和了语气,“我妈不让我剪短发,所以每学期刚开学,我从家里到了学校就会去剪成短发,等学期结束差不多也留起来了,回家也不会被发现。当初你见我的时候,才开学没多久,自然是短发。”
说完她极快地扫了温少卿一眼,“你也白了不少。”
温少卿自嘲地笑,“整日里在医院待着,想不白都没办法。”
丛容听了也一笑,澄澈的眼眸里泛着清润明快的光辉,温少卿看着她不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见不到的时候总提着一颗心,见到了且气氛融洽却让丛容觉得也不是什么好事。
半晌,温少卿开口打破了沉静。
“丛律师,我有个专业问题咨询你。”
丛容开着玩笑,“我的咨询费有点贵啊。”
温少卿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问:“畏罪潜逃是不是应该罪加一等?”
丛容心中一凛,踌躇半晌斟酌着开口:“畏罪潜逃,是指犯罪嫌疑人在犯罪以后,害怕被追究刑事责任、受到制裁而逃走,逃避法律追究。按照我国目前《刑法》和《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畏罪潜逃是不会增加刑期的,因为犯罪嫌疑人犯罪以后,出于逃避法律追究,潜逃是人之常情,因此,不能将畏罪潜逃作为加重刑事处罚的条件。畏罪潜逃不是量刑的情
节,潜逃期间继续违法犯罪的除外,一般不做量刑或从重处罚的依据。但潜逃后自首的依法还是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犯罪较轻的甚至还可以免除处罚。”
温少卿听她面色严肃却眼神飘忽地说完,捕捉到了弦外之音,“人之常情?主动投案自首?”
丛容提醒他,“刚才……电梯里……”
刚才在电梯里的行径说“投案自首”有点牵强,可“态度良好”总算得上吧?
温少卿似乎没打算继续纠缠,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别有深意地开口:“果然专业的人做起专业的事情来比较擅长。”
丛容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发毛,她实在不清楚当年那场闹剧是怎么收场的。温少卿那句“听说”到底是听谁说的,他和林辰有没有因为她而翻脸,还有,他为什么没有找她算账,藏在心底那么多年的心事终于有了宣判,她没有惴惴不安,反而有种被判了死刑后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过短短的几秒钟,丛容忽然开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你现在住的地方……我对门,是租的还是买的?”
温少卿不答反问:“你的是租的还是买的?”
“买的。”
温少卿微微一笑,“这么巧,我也是。”
丛容心里哀号一声,最后的希望在温少卿的笑容里破灭了。
如果温少卿是租的她还可以抱着让他搬走的幻想,可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到底要尴尬到什么时候?!
外面气温有点低,虽然快到中午了,坐久了还是会感觉冷,丛容把围巾紧了紧,面无表情地坐着,心里却在打算着搬去别处住。心里有了打算,丛容便坐不住了,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看向旁边的人,“不对啊,今天工作日,你怎么不上班?”
“让一让身体有点问题,想带它去看医生,请了假。”
丛容一脸疑惑,“你自己不就是医生吗?”
温少卿看着她有些无语,“我不是兽医。”
“差不了多少吧?”
“术业有专攻,差很多。”温少卿看她坐立难安,“中午一起吃个饭?”
丛容摇头,“不了,我下午还要见当事人。”说完站起来,道别的话终于说出口,心里一松,连带着脸上也是一派轻松。
温少卿坐着没动,忽然叫住她:“丛容。”
丛容顿住脚步,“嗯?”
温少卿状似无意地开口:“你和林辰还有联系吗?”
丛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没有,很久不联系了。”
温少卿看着她笑得眉目舒展,却又别有深意,“我也是。”
他的笑明明那么温和,却让丛容从心底开始冒凉气。她自然不会那么傻地开口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一个男人喜欢她,她却爱上他兄弟,这种狗血的桥段导致兄弟反目!
丛容转身就走,又紧了紧衣领,一定是在外面坐了太久,寒气入体了!
温少卿盯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心情极好地勾起唇角。
丛容出了小区门便给钟祯打电话,开门见山地问:“你前几天跟我说,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钟祯今天有课,租的房子离学校也很近,丛容中午便打算去看一看。
钟祯站在小区门口等她,丛容踏进小区就有不好的预感,直到钟祯打开房门一脸炫耀地让她进去时,丛容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钟祯带着她参观了一下,笑嘻嘻地问:“还不错吧?”
丛容看他一眼,不错是不错……不过,这也太巧了吧!这就是当初她第一次见到温少卿的时候林辰租的那套房子!
丛容试探着问:“你这房子……从哪儿租的?”
“我老板的房子啊,他人特别好!房子这么好,租给我很便宜!”
是老师的房子啊?那就说得过去了,X大有很多老师在附近有房子,租给学生也不奇怪,大概林辰当时也是从那个老师那里租的吧?
丛容有些为难,但是想了想还是痛下决心,看了钟祯一眼,决定循循善诱。
“环境还不错,采光也不错,夏天应该会很热,有空装个空调吧!”
钟祯立刻在墙角立正站好。
丛容一脸诧异,“你干吗啊?”
钟祯一本正经地回答:“装空调啊,我现在就有空。”
丛容叹了口气,“表弟,好冷……你不需要空调,你自己会制冷……”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小表弟啊,空调姐姐给你装吧!”
钟祯点点头,把角落的位置让出来,“那你站到角落里来吧。”
丛容无语,走过去使劲蹂躏了一番钟祯的脑袋才解气,“我是说真的空调!”
钟祯看着今天态度特别可亲的表姐,心里发毛,“然后呢?”
丛容的笑容加深,“然后我来你这儿住段时间,怎么样?”
“那我住哪儿啊?”
“你可以住我那里。”
“你那儿离学校和医院有点远。”
“我的车给你开。”
“我还是个学生,开车影响不好。”
丛容耐心用完,敛了笑容,“那你就睡书房,就这么定了!”
“为什么啊,表姐?”
“不为什么,我下午还有事,晚点会把行李搬过来,钥匙给我一把。”
说完拿着钥匙便走了,钟祯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丛容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踮着脚揉了揉钟祯的脑袋,“放心吧,我住的这段时间,房租我来出。”
钟祯迅速回神,顶着一头乱发逃开魔爪。丛容看着他的鸡窝头,笑了笑便走了。
丛容动作很快,钟祯晚上回来就看到她已经把行李带过来了,看样子是要长住。他才搬过来还没来得及打扫,现在家里里里外外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只不过他的铺盖从卧室被转移到了书房。
钟祯看着坐在电脑前加班的丛容,仔仔细细观察了半天也没觉察出异常,“表姐,你家怎么了?水管爆了?”
丛容头也没抬,“没有。”
钟祯皱着眉想一想,“那你为什么搬来我家住?还这么着急?”
丛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怕你学坏了带女孩子回来同居,来监督你。”
钟祯撇撇嘴,“我没有女朋友。”
“找特殊服务就更不行了。”丛容板着一张脸看他,“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属于违法行为,对于一般嫖娼者,处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5000元以下罚款。”
钟祯被那两个字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打断她,“表姐!”
丛容的耐心也用完了,继续埋头工作,顺便赏给钟祯一句:“闭嘴!”
就算钟祯神经再大条此刻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他贱兮兮地凑到丛容面前,一脸八卦地问:“表姐,你在躲谁吗?”
丛容冷冷一笑,靠进椅背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需要躲谁吗?”
“这倒也是……”钟祯抓抓脑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回了一句,“表姐你这么理性的人应该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吧?”
丛容心里一颤,再看看钟祯一脸纯良的样子,确定自己想多了之后便绷着一张脸打发钟祯去洗澡。
等他出了书房,丛容才趴在桌子上哀号。
是啊!她是律师啊!这么理性的人为什么会再次做出这么鸵鸟的行为啊?!
丛容加完班,转了转脖子,关上电脑准备去厨房倒水,一出书房就看到厨房亮着灯,玻璃门上隐约可见一个男人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慢慢走近,打开门就看到钟祯站在里面一脸兴致盎然地煮着泡面。
丛容蒙了几秒钟,等心跳平稳了才皱眉吼他:“出来!”
因为职业原因,丛容对着外人的时候一向是严肃淡漠的模样,可对着他这个弟弟的时候多半都是和颜悦色的,所以她冷着脸的样子钟祯最怕,“为什么?表姐,我在煮面。”
丛容转身走开,“别站在里面,有话出来说。”
这房子一定是风水有问题,她一定是中了邪,才会以为刚才站在厨房里的人是温少卿。
钟祯看她脸色难看,磨磨蹭蹭地走出来一脸委屈,“表姐,我饿……”
丛容心里的那股别扭很快过去了,她也知道是自己过分了,喝了口水缓了神色,“没事了,你去煮面吧,吃完早点休息。”
她说完去阳台上吹风,站累了便趴在栏杆上。
钟祯等了好大一会儿才敢蹭到阳台,小心翼翼地问:“表姐,你怎么了?”
丛容知道自己的反常,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眼眸里的心事深不见底,半晌才不疾不徐地回答:“没事。”
钟祯趴在她旁边继续念念叨叨,“表姐,你有事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啊,我是个男人,可以帮你。”
丛容被他那句“男人”逗笑,“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钟祯不服气,“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二十几了!”
丛容嗤笑,“那请问你这位二十几岁的男人,这个月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补贴你生活费了?”
“不要!”钟祯立刻抱着丛容的胳膊忏悔,“阿姐!我不问了!我马上去睡觉!”
说完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还边嘀咕:“看来我要快点帮你找个男朋友了,女人啊,单身久了就是不太正常啊……”
丛容忽然叫住他:“钟祯。”
钟祯吓了一跳,“啊?”
“刚才我不是故意要吼你,表姐跟你道歉,我最近事情多,心情不好,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这个表弟性格很好,就算有时候她对他疾言厉色,他也就委屈那么一两分钟,转过头又会亲亲热热地叫她表姐。
钟祯听了忽然一脸正色地走回来,“表姐,你一直说当年你是拿我做探路石才帮我偷偷改了高考志愿。其实我知道才不是那个样子的!你筹划了那么久,把最好的机会让给了我,成功是不可复制的,这种事情只有在别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候才最容易成功,有了第一次,下一次家里人就会防备了,你就没那么容易再逃出来了,毕竟没有家长喜欢看到孩子一而再再
而三地挑战自己的底线。”
丛容诧异地看着他,看他一脸认真,便笑着去揉他的脑袋,直到他的脑袋又乱成鸡窝才松开魔爪。这次钟祯安安静静地没挣扎,半晌顶着一头乱发亮着眼睛开口:“阿姐,小时候我身体不好,家里的哥哥姐姐都嫌我烦,不跟我一起玩,都是你带我玩,我一直都记得。”
是啊,当年那个羸弱的早产儿,那个她踮着脚去看的保温箱里的男孩,那个她转头去问姑姑“为什么弟弟要住在箱子里”“弟弟什么时候睁开眼睛”“弟弟什么时候可以和我玩”的小人儿,终于长大了。
丛容听着听着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果然钟祯握着拳头信誓旦旦地开口:“所以表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抢一个男朋友回来的!”
丛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来报恩的,你是来报仇的。”
丛容又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才回屋,她霸占了书房,钟祯便在客厅看书。她以为钟祯睡了,进去才看到他正趴在矮桌上看书,桌上摆着几本厚重的医学书,差点把他埋在里面。
丛容走过去翻了翻,看不懂,余光扫到桌角上的几本医学笔记,她伸手拿过来看。
厚厚的几大本线装书,看上去有些年份了,但保存得很好。翻开来,是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装订成册,一本中医,一本西医。中医的那本里面有很多繁体字,一些药方,还有一些药材的配图,其他的她就看不懂了。西医的那本有解剖图、手绘图、各类配图,中英文都有,英文字体也很漂亮。
丛容拿在手里后就没放下,“从哪儿来的?”
说起这个钟祯一脸崇拜,“我老板的!是不是被秒到了?班里好多同学都想借来看呢!听说老板家里是医学世家,他从小学医,这是他以前做的总结笔记!外面买都买不到呢!”
字迹温润秀劲,意态生动,儒雅风致的教授形象跃然纸上,丛容点头赞同,“嗯……现在很少看到有人写毛笔字了,更别说写了那么多字。”
丛容看了会儿,轻咳一声试探着问:“这个……能不能给我一本?”
“表姐,你疯了吗?!”钟祯又进入表情包模式,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丛容,然后伸了伸手指,“之前有个富二代出这个数买,我老板理都没理他!”
丛容也知道不可能给她,不过还是不死心地想问一句,被拒绝也没什么,笑着赞同,“嗯……老爷子还挺有风骨的。”
钟祯脸一垮,“都跟你说过了!我老板很年轻的!不是什么老爷子!”
丛容一笑,没当回事,这么老派的行为,不是老爷子,也是半个老爷子了吧?
自从那天“久别重逢”后,温少卿一连几天都没再碰到丛容。某天早晨,温少卿站在走廊上看着对面紧闭的门,低头问让一让:“不会又跑路了吧?‘投案自首’之后再次畏罪潜逃?”
让一让嘴里叼着个球,摇着尾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温少卿挑挑眉,“好吧,下楼玩球。”
此时早饭桌上钟祯看着丛容扭曲的五官,有些看不下去,“表姐,你表情为什么那么痛苦?”
丛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牙疼。”
钟祯看着她的表情也不自觉地开始扭曲,“智齿?”
丛容痛苦地点点头,“嗯。”
“你这颗智齿拖了这么久了,拔了吧!”
丛容这颗智齿长了很长时间,每次一上火就会疼,这次的火完全是被温少卿给拱出来的。
丛容抿了口水,“我考虑一下。”
丛容以为像往常一样吃几天药就会好了,可这次的牙疼来势汹汹。她加大了药量也没有缓解的趋势,反而带得半张脸都肿了,她看了一眼最近的开庭时间表,果断做了决定给钟祯发短信。
钟祯看完短信,在一堆病历中抬起头问:“温老师,您在口腔科有认识的人吗?”
温少卿看他一眼,“牙疼啊?”
钟祯摇摇手机,“不是我,我表姐,本来挺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可一颗智齿磨磨叽叽换了好几家医院了,就是不肯拔,现在都有炎症了。”
温少卿想了想,“我好像有一个师妹在口腔科,一会儿我跟她说一声,你表姐打算什么时候来?”
钟祯又看了一眼手机,“下午。”
“好的,没问题,你一会儿过去把你表姐的名字告诉她。”
“谢谢温老师。”
下午丛容就去了医院,挂了钟祯说的那个医生的号。
见到医生的时候,丛容眯着眼睛看着她胸前的名牌,何文静,再看看眼前比她还要高半头、看上去豪爽英气的女人,果然名字跟真人是反着来的。
何文静拿过病历本看了一眼名字,“丛容?哦,钟祯的表姐是吗?他跟我说了。”
她困难地张嘴叫了一声:“嗯,何医生。”
何文静顿了一下,“我不喜欢别人叫我何医生,你可以叫我何哥。”
丛容艰难地看她一眼,看到她一脸期许,于是又神情复杂地叫了她一声:“何哥。”
何文静笑了一下,忽然小声问:“丛容?钟祯?你们家取名字都是这种风格吗?”
丛容还没回答,她便又自顾自地笑起来,“哈哈哈哈……想想钟祯这个名字好搞笑,他是不是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叫不渝啊?忠贞不渝?”
丛容点点头,一脸正经地回答:“你怎么知道?他真的有个亲妹妹叫钟不渝。”
想起钟不渝那个混世小魔头,丛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何哥收起笑容,“我也认识一个名字很奇怪的二货,叫‘人参’,有必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丛容看着面前和她聊了半天的人,越来越觉得钟祯给她介绍的医生不靠谱。
何哥大概看出了丛容眼底的质疑,轻咳一声,“那个……把口罩摘了,躺上来,我帮你看一下。”
何哥戴上口罩帮丛容检查了一下,“脸都肿了?还发烧呢吧?”
丛容半张脸都肿了,扯了一下嘴角就觉得疼得钻心,索性不开口,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字,继而不死心地问:“不拔行吗?”
“现在想拔也拔不了,等消肿了再来拔吧。”何哥说完忽然站起来,“你等一下啊。”
这位“文静”的医生一阵风一样冲到走廊上喊了一嗓子,瞬间治疗室里涌进来一群学生,何哥指着丛容的智齿,“你们看一下,这颗智齿的形状和位置都很有特点,可以丰富病例。”说完一群人便纷纷拿出手机来拍照。
丛容立刻闭上嘴,戴上口罩坐了起来。
何哥把一群学生轰出去后才笑着开口:“我给你开点消炎药,等不肿了你再来找我拔。”
丛容拿着药单走出去了,又回头看了一眼何文静,心有疑虑,怎么钟祯介绍的人都和他一样看上去那么不靠谱。医生不是一个严肃又冷漠的职业吗?怎么这位看上去那么……逗×。
钟祯一下午忙前忙后的,总算闲下来,打算去看看丛容,刚走几步忽然想起来什么,退回来,在病房里找到温少卿,一脸讨好地凑过去,“温老师,一会儿陈医生有台手术我想去观摩一下,我表姐那边,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去看看?”
钟祯近日每每在温少卿面前“表姐长表姐短”的,温少卿对他的小把戏了然于心,好脾气地笑着回答:“我也没空。”
钟祯受挫,“你就可怜可怜我表姐吧……”
刚才被提到的“陈医生”陈簇路过,他看到钟祯可怜兮兮的样子,问:“怎么了?需要帮忙吗?”说完又碰碰温少卿,“你又训他了?”
温少卿看着陈簇微微一笑,“需要帮忙,他表姐楚楚待嫁,这个盘你接是不接?”
医院这个地方,从医生到护士,但凡上点年纪的,无论男女,就爱给人介绍对象。陈簇早年也受过这方面的迫害,一听这话便迅速撤到安全区域,“接不了,我有女朋友了。我一会儿有台手术,去做准备了,你们慢慢聊。”
“行了。”温少卿看着钟祯半晌终于松了口,“你也去准备吧,我会去看一下你表姐。”
钟祯听了立刻撒欢着跑走了。
只可惜……钟祯致力于让自己老板见一见自己表姐的愿望还是没有达成。
温少卿站在口腔治疗室门口往里看了看,看到何文静,和她打招呼:“钟祯的表姐呢?”
何文静一向仰慕这个师兄,很积极地回答:“走了。”
“走了?”温少卿顺口问了一句,“怎么样?”
何文静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总结道:“是个美人,很有御姐范儿,虽然脸肿了也是个肿了脸的美人。”
温少卿无语,“问你病情。”
“死不了,炎症,发烧,问题不大,拔了就好,不过吃饭是个问题。”
何文静在上班时间一向是简单利落的风格,边说边帅气地靠在仪器旁。两个小护士不断进进出出,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她,何文静看到了还冲她们笑一下。
温少卿看了看,“何师妹,你再这个样子,那帮小护士就真的要被你撩弯了。”
一提这个,何文静便泄了气,“亲师兄,我真的不像女人吗?”
温少卿很委婉地表达,“从医学角度来说,你是。”
何哥发飙,“亲师兄,你伤害了我,下次你再介绍熟人来看病,我要拔光他嘴里所有的牙,再一颗一颗给他装回去!”
“好啊。”温少卿边说边往外走,“记得收双份费用。”
丛容快下班了才想起来有份资料放在家里忘记带了,给钟祯发了条短信,说晚上不回他那里了。
丛容经过严密的推导和计算,挑了温少卿最不可能出门的时间回去,可刚踏出电梯准备小跑回家的时候,对面的门忽然开了,一身浅色家居服的温少卿手里拎着垃圾袋正要出门,身后还跟着摇尾巴的让一让。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温少卿挑了挑眉,“这几天好像没怎么看到你。”
丛容面不改色地回答:“啊……我最近太忙了,就在律所睡了。”
温少卿盯着她,“天那么黑,你戴口罩干什么?”
丛容捂着半边脸,模糊不清地回答:“牙疼。”
温少卿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饭盒,“吃饭了吗?”
丛容提起饭盒给他看,“喝粥。”
温少卿盯着她肿起来的半张脸,“疼得厉害吗?”
丛容恹恹地点了点头。
温少卿发觉她脸色不对,“发烧?”
丛容继续点头。
温少卿放下垃圾袋走近,“摘了口罩,我给你看看。”
丛容立刻摇头,“不用了,我看过医生了,过两天就去拔了。”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肿着脸的样子。
温少卿也没勉强,转而问:“我做了饭,要过来一起吃点吗?”
刚才一开门,丛容就闻到饭菜的香味了,说实话她还真有点想念温少卿的厨艺。她吸了吸鼻子,安慰着自己——我是病人,就随性一次吧,然后冲着温少卿点了点头。
温少卿笑了一下,又拎着垃圾袋进了屋。
这是丛容第一次踏进温少卿家,看样子装修是用了心的,清爽简约,有格调又不浮夸,干净整洁得不像话,果然是个医生,大概是有洁癖吧。
同一楼层的户型基本一致,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格局不同,温少卿这里看上去比她家里大了很多,给人一种无压舒缓的感觉。
她草草看了几眼,温少卿便叫她过来吃饭。
温少卿看着她被口罩遮住的半张脸,“把口罩摘了吧。”
丛容犹豫了一下,才磨磨蹭蹭地摘下口罩,又状似无意地低头理了理头发,妄图遮住肿了的半张脸。
下一秒他的手指便伸了过来,轻抬着她的下巴,往左边转了转,又轻轻摸了摸肿起来的位置,很快收回手去,“问题不大,先吃饭吧。”
他的指尖微凉,漂亮的手指修长有力,未经允许便抚上她的脸,这个原本无理的动作由他做来强势得无法拒绝,又带着绅士般的礼貌节制。她似乎可以闻到他指尖的气味,带着他身上的气息。
丛容看着那只手重新握上筷子,又若无其事往他脸上扫了一眼,心里不断地冒出问号。
他应该只是职业病发作吧?换了别人他也会这么做吧?自己就不要多想了吧。还有,自己的样子也不算太丑吧?
这么想着丛容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对着眼前的菜下不去手。
其实温少卿做的菜,她基本吃不了,她牙疼得厉害,一使劲牵动得右半边脸就钻心地疼,连带着嗓子都有些哑了,她也没心情吃东西了。
温少卿也察觉到了,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我给你蒸个鸡蛋羹吧。”
丛容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别麻烦了。”
虽说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可到底不熟。
温少卿已经起身,“吃甜的还是咸的?”
“咸的。”丛容脑子昏沉沉的,下意识地回答完了又问,“要南北大战吗?”
温少卿看着迷迷糊糊的某人,笑着进了厨房。
丛容看着厨房里的身影才慢慢反应过来,她堂堂一个律师,竟然一头栽进了一个职业屠夫的陷阱里!
谈判技巧某一条,面对当事人不要问吃什么这种开放式问题,而是要问吃不吃、吃甜的还是咸的这种封闭式问题,引诱对方说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此刻的丛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丢人了!偏偏温少卿得逞后还什么表现都没有,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大尾巴狼!
丛容腹诽半天,大概是没控制好脸上的表情,让一让趴在地上一直盯着她看,大概被吓住了,连天生的笑容都不见了。
丛容恶狠狠地瞪它一眼,压低声音吼它:“你不应该是狗!你是狈!和你主人一起就是狼狈为奸!”
让一让忽然站了起来,丛容吓了一跳,她本就怕狗,刚才不过一时愤怒战胜了恐惧,现在对方隐隐有反击的趋势,她便有些怕了。
谁知让一让却转身一溜烟跑进了厨房,蹲在温少卿脚边,任凭温少卿怎么赶都不出去。
“你进来干什么?出去,去客厅玩。”
让一让没动。温少卿走了几步去洗手,让一让也跟着挪了几步,紧紧黏在他脚边。
温少卿纳闷,这傻狗怎么了?不是应该丛容怕它吗?今天怎么反过来了?
温少卿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便端着一碗鸡蛋羹出来了。
撒了葱花,淋了酱油,香嫩鲜滑,丛容看着眼前的鸡蛋羹,又抬头看着温少卿,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
灯光下他的侧脸俊逸温情,听到她道谢,温少卿抿唇笑了笑,“快吃吧。”
接下来的时间倒是很安静,温少卿看着她快吃完了才问:“在哪家医院看的?我看看有没有熟人照顾你一下。”
“X大附属医院。”丛容说完半天没人说话,她抬头看过去,“怎么了?”
温少卿幽幽回答:“我就在那家医院。”
“……没那么巧吧?”丛容喝了口水,“我不知道你在哪家医院。”
“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家律所。”温少卿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看来,我们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对方了。”
丛容极其官方地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有法律方面的问题可以找我。”
温少卿听到这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也来了一句:“现在知道我在哪家医院了,你有病也可以找我。”
丛容轻蹙眉头看他,在别人的地盘上,吃人嘴短,丛容嘴边那句“你才有病”怎么都说不出口,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尤为难受。
温少卿也没给她留什么机会反击,很快收拾了碗筷进了厨房,又端了杯水出来,闻上去清香四溢。
丛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啊?”
“百香果。”温少卿摸了摸杯壁,试了试温度,又放了两勺蜂蜜,“没吃过?”
丛容眯着眼睛抿了一口才回答:“这种水果冷藏了那么久肯定失了原味,不如不吃。”
温少卿看她一眼,“嘴还挺刁。百香果的果肉,配上红枣,用开水冲泡,止咳化痰,消炎镇痛。”
丛容近来试了不少治牙疼的偏方,都没什么效果,听到这里嗤之以鼻,“其实并没什么作用吧?”
温少卿被质疑竟然没恼,反而点头附和,“嗯,就是饭后甜点加点心理作用而已。”
他软绵绵的招数让丛容泄了气。她喝了大半杯水之后察觉让一让一直盯着她看,眼神并不友善,便问:“我用了它的杯子吗?”
温少卿没忍住笑,轻咳一声,“没有。”
丛容一脸无辜,“那它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温少卿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大概是你耽误了它出去玩。”
丛容立刻站起来,“那你快带它出去玩吧,我先走了。”说完便拎着包回了家。
丛容前脚慌不择路地离开,让一让便兴奋地跑到了门口,等着温少卿带它出去玩。
温少卿坐在沙发上没动,冷了冷脸,“今天不出去玩了。”
让一让叫了两声,似乎在问为什么。
温少卿看着他,“以后她在的时候不许赶她。”
让一让又叫了两声,便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耳朵趴在门口的地上无聊地扫尾巴。
温少卿看着桌上的某一角,眼神沉了沉。刚才放在那里的名片不翼而飞了,大概是被落荒而逃的某人收走了,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这么怕他吗?
当天晚上丛容昏昏沉沉地做了很多梦。
梦里年少的她带着钟祯在游戏里厮杀,一转头看到温少卿坐在她对面,林辰揽着温少卿跟她介绍,这是我多年的好兄弟。温少卿笑着跟她打招呼,说:丛容,我见过你。
然后便是某个炎热的午后,她坐在古老的图书馆里,面前摆了张纸,纸上整整齐齐地罗列着条条款款,所有的条款最后推导出一个结论,有理有据有节。
她喜欢温少卿。
这是这些年她学法律一直保留的习惯,从证据推出结论,思路清晰、逻辑严谨。
果敢大气的女子在写出那个结论后,一抬手将右边的offer撕碎,起身扔到垃圾桶里,然后义无反顾地回了国。
那是她几天前收到的offer,她歆慕已久的律所,可收到offer后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如果她答应了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见到温少卿了,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后来场景又变成她站在自家门前准备开门,听到有人叫她,一回头让一让忽然从温少卿背后蹿出来扑向她,她猛然惊醒。
丛容坐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顺便摸了摸额头,还好,退烧了。她拥着被子平复着呼吸,然后下床去书房找书。找到后翻了几页,从里面拿出那张泛黄的纸,最下面清晰地写着几个字。
丛容喜欢温少卿。
她回国的时候并不确定会再遇上温少卿,她不知道温少卿会不会回国,也不知道他回国后会不会选择这座城市定居,只是知道如果不回来,大概是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今年初春她刚回国的时候,偶尔还会想一下再见面会是什么场景,经过漫长的夏天和短暂的秋天,她渐渐就看淡了,没想到刚入冬便真的遇上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会梦到以前的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回国后那么久了也没有梦到过,为什么偏偏是再次遇到温少卿后才梦到,难道是因为这个结论依旧成立?
天一亮早起困难户丛容难得迅速起床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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