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沧月篇.劫.4
“为何？”房浩面目狰狞道，“因为，妖本就该杀！”
沧月眸光沉下，与房明烬对视一眼。
房浩往后又后退一步，嗤笑：“明明你父亲与我约定了，除尽世间妖物，只有我们人类, 他却反悔了！”
房明烬的心蓦然一窒，当真如沧月所说，是……
“我们好好在幻山修炼，碍着你们人类何事？”沧月上前一步，冷笑：“房明烬的父亲都幡然醒悟了，你却还执迷不悟, 你当真以为天下类属于人类？”
“呵, 妖本就是逆天而存在。”房浩愤愤道，一手指着上苍, “凭什么你们妖能存活数百年或是上千年，甚至修炼成仙，而我们人类短短活了几十年便不在了，便化为尘土，我不服，你们生而比我们强悍，凭什么！”
“你们妖类，本就不该存活于世！你们的存在本就是悖论！”
房浩所想实在好笑，人类是弱者？那些小妖花费了多少年才强大起来，被人类欺负的小妖又去哪儿诉苦？是妖是人有何区别？
房浩这般痛恨妖，不过是出于私心，想要长生，想所有人臣服于他罢了，万物皆有定数，又岂由他胡来。
“把连儿放了。”眼见掠连侧颈上的血越流越多，房明烬着急却没办法，“你可还记得，除妖师存在的意义是甚？！”
“哈, 哈哈！自然记得，降妖除魔啊！你却在做甚？助妖除我修为！”房浩愤然道，“她们之间，你只能择其一！”他知道，掠连之于房明烬来说有多重要，区区一只女妖，哪比得上她。
“降恶妖。”房明烬沉声道，“人有善恶，妖亦是，你何必赶尽杀绝？”
“少废话！快啊！！把她杀了，我就放了掠连。”
房浩的唾沫横飞，掠连嫌恶的闭上眼睛，心却极其平静，不用房明烬选择，她可自行了结。
“掠连！”房明烬振声吼了一声，在看见掠连眼底的绝然，他浑身血液倒流, 眼见她脖颈上血越流越多，他悄然攥紧剑柄, 最终指向沧月。
掠连未料到房明烬竟会为她做到这一步，眸光颤了颤。
沧月望着他，笑了笑，“我曾计较，我与她若是出了事，你会选谁。”她深深的闭上眼睛，怅然道：“倒是不出我意料，这般用情至深，连我都快骗过了。”
掠连动了动唇，有些难以置信，慢慢反应过来，房明烬有多纵容她。
房浩见状，催动束妖符的力量。
沧月摊开手，仰天长叫。
狂风呼啸，连他们都快因此站不稳，沧月如同鬼魅般，迅速移到房浩和掠连面前。
她的食指和中指夹住剑刃，深紫色的瞳孔死寂般的盯着房浩，轻而易举撇断长剑，一手揽过掠连的腰将其甩向房明烬，“房浩，去地狱向死于你手的妖们赎罪罢。”
房明烬接住掠连，交给弟子扶住，欲上前，却见房浩脸色剧变，他蓦然不安起来，喊道：“阿沧小心。”
房浩被逼退到悬崖边，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怒喝：“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好过！”语落，抬手重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沧月微蹙起眉头，不解他还能作出甚幺蛾子，毕竟现下束妖符对她的作用不大。
传来房明烬大喊：“快躲开！”
房浩嘴唇大张，体内的金丹竟然直击沧月丹田处。
沧月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浑身脱力往下一倒，房浩化为飞灰，她瞳色渐渐趋近于红色，是入魔的征兆。
掠连惊道：“怎么会这样！”
房明烬深深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眼底染上倦色，轻轻拍了拍掠连的后脑，“好好活着。”未等掠连反应过来，他扔下手里的剑，一手揽起沧月的腰肢，往悬崖一跃。
掠连大脑一片空白，快步跑到崖边，方才沧月的话盘旋于她心间，她目光悲怅地双膝跪地，一滴泪滚落，喃喃：“对不起……”
落入悬崖前，沧月的内心起了嗜血的冲动，她知道，是房浩催动了她体内的妖性。
源于本能的嗜血冲动。
是要入魔了。
她笑了笑，又想哭，朝紧紧抱住她的人问：“房明烬，你要陪我共赴黄泉吗？”
房明烬道：“对不起。”
“没关系。”
在房明烬抱住她的那刻，她便探到房明烬的内心有多煎熬痛苦，与掠连的当时的安危相比较，用她去引开房浩的注意更加妥当，未料她却暴走了罢。
明明深知房明烬对她的感情，却还是说出那话去伤房明烬。
她抱紧房明烬，现在她受房浩内丹影响，暂时失去妖力，房明烬肉眼凡胎，若他们坠入崖底，必死无疑，若她活下，也会是只坏妖，就这样死去，也好。
她知道，若不是房明烬抱她跳崖，她或许但当场入了火入魔，滥杀无辜，而后遭天谴，这便是房浩的意图罢。
就算不是房明烬抱她跳崖，她也会自己动身，她不愿成为一个控制不了自己的坏妖。
但当她看见房明烬毫不犹豫陪她跳下悬崖时，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舍不得房明烬死。
她睁开眼睛，也该让他回去了。
白沽说了，这是她的劫，没必要让房明烬陷入此。
耳边是风呼呼声，已经坠落了很久。
在沧月出神之际，听见一声轻轻呢喃：终究是负了你。
她抬眸，与他对望。
“阿沧，我心悦你。”
沧月有些茫然，探到房明烬所想，慢慢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看向他，“你要做什么？房明烬，不要丢下我，房明烬！”
房明烬在她唇间落下一道吻，轻轻敲了敲她额头，沧月如同灵魂被震出。
在她片刻恍神，听见一声：“乖，张嘴。”
然后，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
当沧月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回到幻山，她浑身充满力量，看见原本在别处疗伤的沧施和白沽，她神情怔然许久。
她抬手捂住眼睛，深吸一口气，起身欲要出去。
“阿沧，你要去哪儿？”沧施担忧道，“你……”
“我去寻他尸骨。”虽然沧月看起来很冷静，说话的声音却在打颤。
“寻不到的。”白沽神君道，“那处那么高，恐怕……”
“我去寻他。”沧月未等他说完，便出门了。
她走到山底，却见那抹白影，她走上前，问她：“掠连，你寻到她了吗？”
“你姐姐让我回去。”掠连转身，看向沧月，“可我却觉得，我得留下来。”
沧月昏迷了半个月，她寻了半个月，零零碎碎寻到了些许残留的布料，食下正宗除妖师会使妖力量大涨，就算是没了金丹，也会受妖物觊觎，寻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们继续找他。”沧月走进林子里，道，“只要找到他的尸骨，也还有机会。”
“没有机会了！”掠连红着眼道，“你体内的束妖符，是他用心脏喂食你，方才解了它。”
沧月的脚如同灌铅似的，脸色瞬间煞白，转过身，目光空洞的看向她，“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你不知道吗？”掠连无声落泪，缓缓道，“金丹与房浩的魔丹相撞，心脏灭了那道束妖符。”
“白沽神君，他看在你姐姐的面子，给我解惑。”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明漾被杀，便是那蟒妖中了束妖符，那妖以为随便一任除妖师的心脏都可以解束妖咒，所以是明漾的父亲造下的孽，明漾身为他的子嗣，遇了难。”
沧月胃里一阵翻涌，吐出苦水，任她再如何吐，也吐不出别的。
“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掠连用袖口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我会依他所愿，好好活下，为我之前造下的孽赎罪。”语落，转身离开。
沧月坐在山底下许久，直到太阳下山，天边点缀着繁星。
沧施走到她身前，蹲在她身前，“当初我冒死求求见白沽神君时，他被我的诚心打动，为你卜了一卦，告知我，这是你成仙的一场劫，情劫。”
沧月仰着头失神望着天空，这便是成为神的代价吗？
“阿沧，你莫怪姐姐。”沧月心疼的握住她冰冷的手，“与姐姐离开这里罢。”
沧月以前只想着成神，未料成神的代价却是那么地沉重，她经历情劫成了神，而房明烬就此不在了。
她心中一片荒芜，想不明白为什么成神要经此一劫，房明烬做错了什么，变成她成神垫脚石。
荒谬，好笑。
可她忽然想通了。
天下之大，她能活那么久，那便去助转世的房明烬生生顺风顺水，房明烬忘了前世没关系，只要她记得便好。
她要去寻找转世的房明烬。
“姐姐，我不走。”沧月轻声道，“我要去寻他，生生世世护着他，就算他这一世不在了，还有来世，还有下下一世，那都是房明烬啊。”
沧施眸光凝滞，“阿沧，不一样的，转世了的房明烬，已经不再是房明烬，你又何必执着于他，你若插手他的转世，会误了……”
“姐姐也会撒谎了呢。”沧月轻笑，笑着笑着，捂着脸痛哭起来，“他竟然，连投胎了投不了。”
沧施倏然收回，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错愕，阿沧这是修成了探心术。
也是，稍加想想，沧月自己也能想通，房明烬造下的杀孽太重，哪能轻轻松松去投胎。
此时他的魂魄冥府受折磨，在魂魄经历七十七道狱火淬炼后，打入畜生道投胎。
沧月起身，“我要去寻他回来。”
“阿沧，你莫入了歧路。”沧施看她眼底的绝然，便知道，她这是拦不住了。
“姐姐，成仙有甚意义呢？”沧月后退一步，隐入黑暗中，朝她说，“我要他好好的活着，不要他受这些屈辱。”
“那本就是他该受的！”沧施道，“他滥杀妖物，本就该受！”
“姐姐，容阿沧自私一次罢。”沧月说完后，消失在林中。
“你为何不告诉我，她已经练成了探心术？”沧施问身后的人。
“以她聪颖的性子，就算你不告诉她，她寻不到他，迟早也会这样。”白沽道，“早晚发生的事，有甚好说的。”
沧施闻言，久久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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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天生异象，竟有人以自己为祭，招来恶兽，恶兽所经过的地方片草不生，百姓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沧月从冥府偷来房明烬魂魄后，将其滋养在她内丹里，在躲避阴差的同时，寻办法复活房明烬。
当地百姓受恶兽残害，沧月忍不住出手降下恶兽，又惹来阴差，她差点被抓了，幸而遇见一群苗疆人，她才得以避过，并且见到了僵尸。
以及房明烬的尸身。
她没想到那群苗疆人竟然想将房明烬炼制成僵尸。
沧月当时是很生气，直到探见那苗疆人竟然也在打她身躯的主意，势要练出罕见的僵尸。
罕见的尸，便是如常人般行动，拥有常人般的肤质，与常人别无二致。
她心动了。
便在那时，她救下了一个换作苗桑的女孩，她浑身破烂，被丢在万毒窑里。
她探过那女孩儿的心，是善的，女孩儿是族长的女儿，用蛊炼尸的天赋极高，便被歹人嫉妒陷害，谣传她可炼制成尸母。
沧月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便护了她。
她助苗桑夺回公道，当她坐上族长的位置，却未料那恶兽便是她招来的，她乃天生坏种，如房浩那般，想让所有人臣服于她。
她会下蛊炼尸，就连房明烬的尸身，也是她趁乱偷来，这也就是她为何在见到沧月的第一面，将自己的心思藏起来，让沧月探不出她半分所想。
沧月一怒之下将苗桑打伤，苗桑笃定她不敢杀她，笑道：“我看见了的，你在滋养死魂，是他的。”
“闭嘴！”沧月冷声道，“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苗桑狰狞笑道：“想他活，又不想他成为我阿爹炼的尸那样，不也简单，你不是神仙吗？以命换命，不就可以了？”
沧月闻言，失神片刻，也就在这片刻，苗桑召来蛇妖将她带走。
她没有去追苗桑，走到房明烬尸身前，以命换命，他能活吗？
可她将他复活，她却不在了，哪又有甚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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