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红绫篇.释然
陆承宵一行人住在锦云客栈里，苏灵沧沿着标记找到这家客栈，妖界与人间区别没差多少，她有些想不通这些妖为何喜欢作事。
苏灵沧一袭白衣青裙摆，迈进客栈时惹来其他妖频频回头。
一个面色惨白眉眼精致的男人跳到她面前。
没错，是跳。
当即苏灵沧反应过来，这是只尸；他杵在她面前盯着她, 苏灵沧心微惊，难道他嗅出她不是妖？
毕竟明月说过，僵尸嗅觉灵敏。
许是毓河的原因，她对这只尸的警惕放松些许，默默后退，侧身让道兴许他想走？
一条长鞭挥来, 重重扫在僵尸胳膊。
苏灵沧瞳孔骤缩往后一看, 是个穿着鹅黄色衣裳，长相清秀的少女, 她收回长鞭别在腰间，金色瞳眸落在苏灵沧身上，上下打量她。
苏灵沧被她极具侵犯性的目光给看得皱起眉头，不动声色任她打量，这只妖的身份不简单，锦衣华服，一看便是被宠着长大，非富即贵的女妖。
“好大的胆子，胆敢直视本小姐。”少女走近苏灵沧，扇动鼻翼，眯起眼睛，“你是何妖，妖味怎么这般奇怪？”
猜对了。
苏灵沧低着头，恭敬道：“小妖乃蝴蝶精，初从下城来，无意冒犯小姐。”
“不对。”少女又吸了吸，金色的眸子亮了几分，“你身上怎会有苗桑的僵尸的味道。”
好强的嗅觉。
苏毓河与她分别几日, 按理来说，她身上沾染毓河的尸气已经淡得快要没了，没想到她还能闻出来。
“僵尸？”苏灵沧故作一脸疑惑，“下城什么都有，小蝶不知道碰到什么呢。”
“嘁。”少女恍然，不屑的哼一声，甩了甩手里的鞭子，再次挥到那只僵尸身上。
重重的鞭打声入苏灵沧耳中，让她心微惊。
偏偏那只僵尸，最后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灰色空洞的瞳眸饱含希翼的光芒，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这是在向她求救吗？
是因为他嗅到了她身上有毓河的味道，所以在向她求救吗？
其余人长舒一口气，还以为这外来妖惹了金玉小姐不快，要遭殃了。
见金玉小姐出门后，纷纷露出松懈的样子。
苏灵沧上楼，走到三楼最里屋里，抬手敲门。
江郴开门, 苏灵沧便见他一脸疲倦的面容，进屋里一扫, 罄姬和陆承宵都不在, “承宵哥呢？”
“别提了，我就没见过他这么死心眼的。”江郴坐在椅子上，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叹气道，“人家红月使者早已心有所属，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他，她对他没那意思，让他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苏灵沧愣了愣。
江郴又道：“结果他丫的死心眼，愣是不肯走，天天跑去她府邸蹲着。”他说着，有些烦躁的拍了一下桌子，“那红月嫌他烦人，竟然派遣小妖对他动武，这承宵怎么这样，那红月也就有点姿色，回了京都，他要真的喜欢那款，我定给他物色得到。”
苏灵沧心中有了数，问：“她住在哪儿？”
“就在这家客栈直行通头，然后拐个弯就到了。”江郴说，“现在承宵又蹲在那儿，唉，丢不丢人啊。”
苏灵沧道：“我去看看。”
江郴摆手，“你去吧，反正我是劝不回他了。”
苏灵沧又道：“方才我在楼下遇见一只金色瞳眸的女妖，你可认识？”
“那是金虎主君的妹妹，金玉。”见苏灵沧一提起金玉，江郴打起精神来，“我们打听到了，这金玉被金虎宠得无法无天，目中无人，娇纵蛮横，你见着她，就得绕着走。”
难怪。
苏灵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拉开门欲要离开。
江郴喊住她，“苏姑娘，且等一下。”
苏灵沧疑惑的回过头。
“你穿这身吧。”江郴从陆承宵行囊里拿出一套妖族服饰，“你这身太招眼。”许是妖都喜欢五颜六色的衣裳，苏灵沧一身白在这着实招眼。
苏灵沧接过衣服，这才注意到江郴他们换上妖族的服饰。
在南区这身倒是没什么奇怪的，许是乐曼的原因，穿她这样的没什么奇怪，不过在北区确实显得有些突兀。
江郴出了屋子，“这可是承宵给你挑的衣裳。”
很快，苏灵沧换好衣裳拉开门，江郴眼底皆是惊艳，一瞬看迷了眼，他本以为苏灵沧一袭白衣足以惊艳，没料到她这身又是另一个风格。
紫色布料制成的及膝短裙，及腿肚的长袜，长发盘起，别上简单的发饰，清冷美丽的脸庞再加上这一身服饰，宛若异族美人。
苏灵沧第一次穿这样的服饰，不太习惯拧起眉头，别扭问道：“还好吗？”
江郴愣愣点头，忽然间有些担忧，这样的苏灵沧好像更惹眼了，他迟疑道：“要不，还是换回来……”
苏灵沧闻言，向来不注重外表的她尴尬的笑了笑，“很丑？”
江郴连忙摇头，嘀咕道：“我觉得你这身更惹眼了。”
苏灵沧闻言，微愣片刻。
江郴摇头，“不对，都惹眼，算了，你还是穿这身吧，至少在这儿显得不奇怪。”
苏灵沧点点头，拉开门便下楼。
到楼下，她看见店小二指着低着头的……人？她不太确定被骂者的身份，直到她楼下，店小二仍在骂骂咧咧。
“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我拿你来干嘛，真是无用的僵尸，呸！”
苏灵沧脚下一顿，扭头看去，被骂者手攥着抹布，低着头怂着肩膀不敢吭声，像是感受到苏灵沧的视线，他忐忐忑忑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苏灵沧一眼。
又是一只骨瘦如柴的僵尸。
苏灵沧的心蓦然一沉，走上前拽住店小二的手腕，店小二欲要挥去的僵尸脸上的手被抓住，他愣了愣，扭头一看，是今日的白衣客人。
“客人，你这是？”店小二面露不解，他动了动手，却发现这妖味虽弱，力气却极大的女妖，“客人，你可是需要些什么？”
“他做错什么了？”苏灵沧面不改色松开他的手，“你为何待他这么苛刻？”
店小二一愣，没料到客人竟然心疼这僵尸，语里满满的对僵尸的鄙夷，“一个没魂没魄的僵尸，哪需要客人怜悯。”
苏灵沧眸光微沉，想起金玉对她手低的僵尸，又看看这只僵尸，再回想他们对僵尸的态度，心中泛起不可名状的怒意。
“抱歉，我刚从下城来北区，并不知道他们的情况。”苏灵沧语气有些生硬的问，“北区有很多僵尸？”
“对啊。”店小二道，“你们这些外来妖便是大惊小怪，这些僵尸，如同傀儡似的，都是低级僵尸，是被主君他们丢弃，送给我们干活的。”
“这尸一天要喝一桶血，咱们老板本就对他心生不满，干活还笨手笨脚的。”
“不像金玉小姐手底下的僵尸，那可是中级僵尸，会飞会跳，打架又厉害，又听话，再看看这尸，那哪都不顺眼。”
“你们主君，在炼尸吗？”苏灵沧悠悠道。
店小二一愣，连忙伸头往外看，“莫胡说莫胡说！没有的事！”
苏灵沧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她抬眸看这只尸，说是无魂无魄恐怕是假罢。
僵尸如同方才那只僵尸一样，露出期盼的神情看着她，看得苏灵沧的心有些沉重，压抑得她喘不过气，像他这样的尸究竟还有多少？
苏灵沧看了他一眼，便出了客栈，沿着江郴所说的方向走。
一路观察四周，如同客栈里的僵尸那种情况，僵尸不仅存在于其他地方，甚至还有僵尸在乞讨，直直跪在地上，面前摆放着一个缺口的小碗。
苏灵沧不受控制的拐了弯，朝他们走去，脑海骤然响起苏毓河的话：
“要说不对，那是驭尸者的不是，这与我们尸何干？尸受制于人，是我们愿意的吗？”
“我们愿意变成尸吗？”
“被控制害了人，这与我们何干？”
苏灵沧走近，往碗里一看，是血迹。
苏灵沧缓缓停住脚步，站在其中一只僵尸面前，半蹲在她面前。
女尸瞳眸空洞，衣衫不整，发丝乱糟糟的。
苏灵沧怔然的望着这女尸，正值花儿一样的年龄，却成了尸，心沉得她透不过气。
她已能探到毓河的心事，想必，这些小尸的她也能探到罢。
苏灵沧面露迟疑，抿了抿唇，建立好心理状态，伸手去触碰她的肩膀。
她想知道，毓河是如何看待掠连，她也想知道，他们被炼制成尸的目的是什么。
“啊！”
惊恐刺耳的尖叫，绝望的目光，她嗓音已经喊哑，嘴唇裂开，摇头想后退，却后退不得，因为她被架在架子上，如同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她身上几大穴位被扎上针，被扔进满是毒物的巢穴里，被放了足足三个月。
在那可怕的，黑暗的地方待了那么久。
“不行，她太弱了。”
“呵，苗姑娘的蛊术怕不是落后了？”
“掠连是最合适孕育尸崽的女尸，只有她才能诞下最强的尸崽。”
所以，她被弃了，被这些妖肆意侮辱，却无人阻止。
苏灵沧眼底染上愤怒，眼眶湿润的望着这女尸，手心发冷的触碰女尸的脖颈。
“哪来的小妖，走开，莫挡小爷我享乐。”
女尸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抖，苏灵沧垂落手，扭头看这几只小妖，缓缓抬眸看两只狗妖和一只牛妖。
这片乞讨的区域，是北区施舍给这无处可去的流浪尸的小地方，狭窄偏僻，也增强了这些前来作恶的小妖的邪性。
他们见到苏灵沧的模样，眼睛亮了起来，逼近苏灵沧，大狗妖目露贪婪，“哪来的那么弱的小妖，也敢跑来此处。”他兴奋的搓搓手，发出猥琐的笑声。
苏灵沧起身，抽出腰间的剑，冷冷的看着他们。
二狗妖嗅了嗅，戏谑道：“唷，看起来好凶。”
“废话什么，把她抓了带回家里。”大狗妖妖朝苏灵沧扑来，苏灵沧挥起软剑，一剑封喉，杀了大狗妖。
二狗妖和牛妖当即顿住脚步。
二狗妖小腿发软的后退几步，欲要逃，苏灵沧施法，拦住他们，逼近他们。
牛妖当即跪下磕头，“我今天才和他们一起来的，这与我……”
不等他说完，苏灵沧毫不留情的杀了他。
“汪汪汪！！！”二狗妖被吓得尖叫，化为原形来回蹦，惊恐的看着这妖味极弱，结果一招把牛妖和大狗妖杀了的女妖，瑟瑟发抖的缩进墙角，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这三只妖，便是常辱女尸的其中几只。
在她杀了三只妖后，那几只乞讨的僵尸狼狈的连滚带爬的去啃食他们的原形，吸尽他们血，就连地面上的血迹，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女尸动了动身体，用破烂的袖口去擦拭苏灵沧的鞋面，喉咙发出“吼吼”的呜咽声。
苏灵沧低头一看，是她的鞋面沾染血。
女尸擦干净鞋面后，又用袖口擦拭苏灵沧的剑，她细嫩的胳膊被剑划破，血越擦越多，她动作愈加焦急，发出悲鸣声。
苏灵沧缓过神来，迅速收剑，蹲在她面前，从乾坤袋里掏出丹药，递到她唇边。
女尸便张嘴，将丹药吞下。
苏灵沧用丝巾为她包扎伤口，“对不起。”这些尸并不是没有反抗的能力，而是体内种下了苗桑的蛊虫，不得反抗金虎的子民。
苏灵沧指尖冰冷，泪悄无声息落下，尸不愿成尸，身不由己，又奈何受人驱使。
她是人类，探到这些足以震撼人心，更何况毓河是尸，即便他没受过这样罪，知他的同类受到此等侮辱，又怎能坐视不理。
尸被人炼制，成尸后无端低人一等，生前受罪，死后也不得安宁受人驱使。
掠连有错吗？她何其无辜被控制杀了人，被迫杀了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若她清醒过来，又何其痛苦？
最该死是那些炼尸的人，或是妖！
苏灵沧攥紧拳头，满心愧疚，毓河当时想她为他们着想，他们受恶妖控制，又何其无辜？可她偏偏闹性子，还与他解了契。
“姐姐，带我们走，好吗？”
女尸握着她的手，发出“吼吼”的声音，期待的看着她。纵使是面无表情，苏灵沧也能从那空洞的眼睛里看出期待。
苏灵沧平复涌上心头的情绪，抬手轻抚她的发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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