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净」化
悟说结束了本家的这些工作的时候,我是在窃喜的。
我想:我是不是不用再像一只被关在家里的小猫一样,很辛苦很辛苦地等主人回家了?
可是事实却完全相反,每天被关在家里的小猫可以去花园散步了,小猫的主人却不再每天回来安抚他的小猫了。
只是这样倒还好,可是小猫唯一的朋友说,主人家过几天要开一场很大的宴会了,自己也要去帮忙,所以不能再偷闲来陪这只小猫了。
小猫又变成一只孤独的小猫了。
孤独的小猫每天都会走到比前一天去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努力记住来时的路,还要避开人群——不想看到那些穿着华贵和服的一本正经的人,去找到好玩的地方,玩到想回家的时候再自己静悄悄地溜回家。
精美的饭菜会有人送来,房间会在我出门的时候被打扫的干净,然后屋子里会摆上新鲜的鲜花,水果,甜点。
可是我好寂寞。
偶尔碰到的穿着华贵和服的人,会用隐晦的,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眼神轻轻掠过我,仿佛在说:看啊,那就是给五条悟大人惹事的麻烦。
仆侍则更说不上友好,除了本职工作外都像防瘟疫一样防着我。
交到新朋友的计划在我的尝试后失败,我只好自己一个人生活,独自读完一本又一本的书,独自想着悟眼睛的颜色调出湛蓝的颜色来画在画布上,独自看电视上播放的午间剧场,独自把这栋总共三层的小楼翻了个遍,然后在天气好的日子里自己爬到屋顶上晒太阳或者带一条薄毯子去晒月亮。
我只能用这些事情来缓解一个人的寂寞。
但是说完全一个人也不太贴切,杰自从悟没回来之后就经常给我发消息,有的时候还带着照片。
一开始只是日常的问候。
夏油杰:今天在做什么?
我:你是夏油杰?
夏油杰:嗯。
【修改昵称为“杰”】
我:我在玩。
杰:玩什么?
我:在看蚂蚁搬家,蚂蚁很厉害。
杰有的时候还会给我打电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有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就会开着电话,空下来就和我聊两句,聊聊今天的天气,聊聊那些难缠的事,聊聊我所不知道的我们的高专,我们的同学,我们的老师。
他也试图聊“我”,以前的那个我。他说以前的我总是留着很长的漂亮头发,他说以前的我体术烂到了极点,他说以前的我每天都会在买一支鲜花放在窗口的花瓶里,他们在隔壁阳台一歪头就看得见,他说以前的我经常在团建中消失,以前他们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后来才知道我在偷偷运转盘星教,他还说······
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
因为我觉得一直说从前的那个人也没什么意思,就不让他说了。
有的时候我们甚至连着十几个小时不挂电话,只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然后不时地说上两句话。
杰:你现在是不是不能出门?
我:可以在五条家范围活动。
杰:这样啊。
我:怎么了吗?
杰:下次悟回家的话,你和他一起来盘星教玩吧。
我:悟什么时候回来呢?
杰:很想他?
我:有点
杰:我们也很久不见了,你不想我吗?
我:也想你。要是大家能见面就好了,你有空过来找我玩吗?
杰:五条家有结界,只要你能出五条家,我就能去找你。
我:好吧qaq
即使是那样,一开始的我也是在期待悟的归来。我总是在想:反正悟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了吧?很快我就又可以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了吧?
所以杰和我聊天的时候我完全把这作为消遣了,可是慢慢地,我却开始依靠这每日的“消遣”了,并把它当作一段珍贵的关系来维护,会主动地和他聊天,找话题,有些话知道不该说就不说——总之是通过各种话术维持这段珍贵的关系。
已经是没有人陪伴的第七天了,再加上之前的一个月,当初悟说的那个“也不会生活太久”的承诺大概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悟什么时候回来呢?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我会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没有杰的话,我恐怕真的变成一个疯子。
即使是这样,七天都见不到一个熟人也令我开始不对劲起来,我坐在门口看着影子都能幻想出来一个人影,我还会幻想她陪我玩,陪我笑,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她陪着我。
我现在正躲在三楼的旧衣柜里玩,突然的开阔让我一下子受惊得叫出声,待看清眼前人又惊喜起来。
“悟!你怎么回来了?”
五条悟看着我好笑地挑挑眉:“你在干嘛?”
“我在玩啊。”我冲他眨眨眼睛,忍不住笑着伸出手给他看手里的一把萤石珠子,萤石在我手里发出淡淡的光芒。
“唯没过来陪你?”
“嗯,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很多天没过来了。悟突然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我高兴地凑过去。
“还敢说啊,我给你发了消息你都不回。”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咦?我掏出手机,发现上面确实有悟发的消息。
「今天晚上家里有宴会,你去吗」
宴会?就是唯去帮忙的那场吧?我看了看五条悟,平静地说道:“我不想去。”
我不喜欢去人类很多的地方,悟不是知道的吗?
我有些困惑。
“有很多好吃的。”
“不去。”
“还有好玩的,有人给你跳舞唱歌。”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不去。”
“你要不去的话今晚上可就没饭吃了。”
我不高兴地撇撇嘴,把自己缩进衣柜:“那就不吃了。”
干嘛非要我去?而且这种威胁的语气让我更加不满。
悟回来就是让我干这些的吗?
我伸手要把衣柜门关上。
五条悟轻松地把门拦住,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有力道地向外拉,拉长了腔和我粘粘乎乎地撒娇:“走~啦~”
这个时候倒是黏糊的起劲,为什么那么多天都不肯给我发一条消息呢?我更加生气了。
“我不去!悟好长时间都不回来陪我玩,一回来就非要让我去那种无聊的地方!真是坏人!”我把住边缘一边抵抗着一边大喊。
“陪我去嘛陪我去嘛我自己去也很无聊啊非要去的话两个人一起去就不会无聊了啊!!”
“我不去你也知道那是很无聊的地方干脆就自己去啊干嘛要带上我呢我不想去啊!!”
“可是两个人去就不会无聊了啊你不要管他们当成一起去观赏节目不就好了吗”
“我不······啊!!”在绝对体力压制下我终于没把住,一下子摔出去,扑在他身上,他也怕我摔了,下意识就接住了我。
我在腾空的时候懵了一下,被接住后又反应过来:我被悟抱着了。
是、是拥抱啊。
悟知不知道我很寂寞?
真的好寂寞。
想要拥抱。
因为拥抱可以让人没有那么寂寞。
于是我顺势就像一条委屈的小鱼一样往他怀里钻,整个人黏在他身上。
“干嘛?!从我身上下来。”悟好像有点吃惊地说。
“我不要。”
“哈?可是我是个男的诶。”
“那悟就别把我当女的看了,当成小猫就行。”我气闷地在他脖颈间蹭蹭,然后感觉他毛都竖起来了,差点一撂手把我扔掉。
“下来。”他的声音不太对劲。
什么嘛。
我从他身上下来,委委屈屈地踩在地板上。
他似乎有些烦躁地摸摸脖子,直接转身从我身边离开了。
什么嘛。
连小猫也不行吗?
虽然知道不应该,可是还是稍微有点委屈啊。
我不高兴地跑回自己的房间,路上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好疼啊,手腕脚腕都疼的像要断掉一样,更不用提脖子了。
我倒在床上,胡乱地拽过一层薄毯子盖在身上,紧紧地抱住自己。
好疼啊。
我咬住嘴唇。
被拒绝了,所以稍微、有点难过呢。
我找出手机,翻出夏油杰的电话号码打过去。
想要杰的安慰。
电话响了十秒钟,最后被对方“啪”的一下挂断。
我愣了一下。
杰以前在忙的时候也会挂掉我的电话,等到不忙了再给我打回来,可是这一次他挂掉我的电话,却令我感到十分委屈,痛感也更加的严重了起来。
好久没有这么疼了。
悟之前回来的时候我心情还算不错,除了偶尔和悟怄气,基本上没什么感觉,这几天虽然自己会难过,可是心里总是抱着期望呢。
现在倒好,悟拒绝了我。
拒绝了通过肢体接触来让我短暂地感受「存在」。
老实说我经常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之所以无法和大剂量的人类接触也是这个原因。
我看到的人类都有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都与自己周边的社会产生了关系,可是我却没有,没有亲人朋友,也没有联系,是像浮萍一样的人。
那天晚上悟抱我的时候,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所以我欢欣地以为之后也可以如此。
这样我说不定,会慢慢地把自己空白的心给填满哦。
可是没有。
或许那只是昙花一现的温情吧,所以我现在才被悟拒绝了。
杰也是。
没有办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是比痛苦更痛苦的事情。
所以相比而言这样令人疼痛的诅咒反而是能够帮助我感受自己的好东西了。
既然如此的话······
我狠了狠心,开始不再控制自己那些说出来会把人吓了一跳的想法。
果不其然,从未体验过的疼痛向我袭来,我几乎立刻就疼出了一层汗,低声□□出来。
那些被环住的地方仿佛要炸裂一样的疼。
我是存在的。
疼痛让我知道我的四肢存在着,我的大脑在思考着,还有我的心脏。
心脏在比以往更剧烈地跳动着。
我蜷缩起来,看着自己的影子。
“还好你还在······”我怜爱地摸摸床上的影子。
只有影子愿意陪我。
我好像听到了遥远的歌声。
是······宴会吧。
悟也在那里。
那阵遥远的歌声在我模糊的疼痛中乘着风儿而来,轻飘飘地从窗的缝隙钻进来,环绕着我。
宴会上都是悟的家人吧。
我有家人吗?
好像没有吧,如果有的话也是在海的那一边。
他们会知道我现在是这副样子吗?
他们会不会思念我呢?
他们······会爱我吗?
“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
天黑下来,影子也消失不见,更令我寂寞地难过。
我挣扎着翻身,从床上摔落到地上,于是顺势坐在地板上,有些狼狈地裹住毯子,去把灯打开,然后窝在墙角,继续看着自己的影子,感受炸裂般的疼痛,仿佛全身的骨血都在被这纯粹的痛楚净化着。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我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谁?”我浑浑噩噩地问道。
“把门打开。”五条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悟?
“你走开。”我拽紧毯子。
才二十分钟啊,好端端地跑回来干什么?就这么把重要的宴会逃掉真的没关系吗?
“走开可以,把净停下。”
这也要管?怎么这时候又过来管我?反正又不会死的吧。
于是我皱皱眉装作没听到。
为什么要听你的啊。
脚步声突然开始变小。
痛感刺激的我意识也清醒不少,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于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坐在地上抵住门。
现在不想让别人进来。
就算是悟也不能强迫我。
然而下一秒穿着和服的五条悟就从我的阳台出现了。
嘶······失算了,以后要记得关窗。
我平静地看着他:“悟,这是我的房间,你出去。”
“这还是我家呢。”他踩着窗沿利落地落到地上,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在我的领地留下痕迹。
我有些反感他的行为,声音也冷了下来:“出去。”
“我拒绝哦。”他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故意挑衅般地冲我笑。
为什么要这样?
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吗?
我烦躁地站起来开门,他却抢先一步按住把手。
“不是不想出去吗?现在又要逃走?再说了就算离开这个房间你也是在我家,出了这栋建筑还是在我家。”他笑的冰凉凉的。
这个笑里带着讽刺、虚伪,让我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我深吸一口气,坐回地上。也扯出一个和他一样弧度的笑:“说得有理,那您就请便吧。”
谁恶心谁呢。
他皱皱眉,声音一下子冷下来,喊着我的全名嘲讽我:“白川,自虐很好玩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倔强地别过头去。
“任何咒力波动都是无法瞒过六眼的。”
“所以呢。”
“别给自己找苦头吃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是谁欺负你了还是怎么样的,你总该告诉我我才有办法帮你解决吧。”
五条悟一副只要你说出是谁欺负了你,我就可以立马帮你摆平的样子。
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难过吗?
也对,对悟来说,刚刚其实可以等于什么都没发生吧。
可是对于我来说,现在空白的大脑中唯一装着的色彩,就只有我认识的寥寥几个人了。恰好他们都在做别的事,恰好他们都在与别的认识的人相处。
我只认识他们几个。
今天悟回来了,我很高兴,真的像终于等到主人回来的猫一样高兴。
可是悟拒绝了我。
杰也没有接我的电话。
除去与杰的电话以外,这一个周我都没有见到过任何认识的人。
这真的是,足以让人难过到疯狂的事。
我知道,仅仅因为这样的事而疯狂是不正常的,病态的。
所以以疼痛感知存在,维持清醒,对我来说,是一味治愈这种病态的良药。
“这不是找苦头吃,也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单纯把这个看成兴趣爱好了而已。”我避开他的目光,抱紧自己。
“这种兴趣爱好我不允许哦。你的命可是我保下来的。”五条悟抱着胳膊。
我皱皱眉。
真的觉得我可以乖乖听话吗?之前的我总是悟说什么就去做什么,悟说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因为我不会去质疑悟是不是错的,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就总会得到满意的答复。
可是偏偏今天被拒绝了,心情很糟糕,所以我不想听了。
为什么我一定要听话呢?
因为潜意识告诉我,只有乖乖听话,我才能活下来,才有可能得到自由,才有可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在这些都无法实现,眼前短暂的快乐也被禁止的时候,活着还有意义吗?
大概就没有了吧?
我缓缓地抬眼,和他对视,看着他湛蓝而空灵的眼睛,认真地说:“那你就把这条命收回去好了。”
收回去好了啊?反正活着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吧,就算对五条悟来说也是如此。
五条悟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么悲观的话来,不适应地皱了皱眉,然后不正常地笑了,笑的连眼睛都弯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我认真地冲他点头。
悟笑的更开心了。
下一秒,他单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提着我站起来,高度慢慢升高,最后我的脚尖离地,悬空被他按在门板上。
或许我还没等真的因无法呼吸而死去,首先就会被悟生生地把脖子掐断。
我下意识地咳嗽两下,便再没有反抗的意思,乖巧地将手垂在了身体两侧,承受这样的命运。
“真的让我收回来?”他靠近我,神色里流动着隐晦的疯狂。
我被迫和他平视了,在一种极其痛苦的情况下看着他蓝的好像一团火一样的眼眸。
“小川,你不怕死吗?”他掐我真的掐的非常用力,声音却似乎比平常要更加温柔,甚至还笑了起来。
真奇怪,刚刚还在生气地叫我全名,在这里却又用堪称甜蜜的语气用爱称亲切地叫我了。
真的喘不上气了,连面前的画面都开始不清晰起来。
可是我非常艰难地冲他咧开一个微笑,用轻柔而甜蜜的语调,断断续续地说:“如果、杀掉我的、是悟的话、我会很享受的,但是、悟也要、永远、回味、我的死,才行呢。”
这句话太长,我勉强说完,就已经有了死亡将近的感觉。
悟真的杀死我的话,他就会永远记得我吧。
那我是不是,也算是被人记得了?而且还是悟这样美好的存在。
真好啊。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竟然涌上了一股无药可救的喜悦。
那所谓的“净”给我带来的疼痛也渐渐退去。
真的要被悟掐死了啊。
我流下了眼泪。
结束吧。
别让我陷入痛苦了。
求你了。
杀了我吧。
只要再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掐断我脆弱的脖颈了。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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