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界熊虎一界蝼

三个瘦高男人互看一眼，表情显得无奈，“怎么样，出手？”

“是要出手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谁让大哥收了人家金子，睡了人家的婊子呢。”

“说得好像你没睡婊子一样。”

“我只是和那个女子谈了一夜人生，交换了一些修道心得。”

“装吧，装的再真也没人信。”

“别说了，三弟，你出手，用火灵弹给这些凡人一点教训，把握分寸，别杀人就行。要懂得我们只是劝架，让他们少些杀戮，这样应该没有破坏修真者对越界的禁律。”

“大哥说的极是。”说话的人伸手钻入衣袍中的某个地方，手缩回时，掌心里面多了两枚东西，指甲般大，圆溜溜地，神奇地散发着莹莹绿绿的光芒，煞是好看。“两枚火灵弹，十个灵石，换成俗世银子能值四十两，金子三两，看来我们攒了。”

说着，手往空中一抛，掌心里两枚火灵弹被抛到半空后，开始自主飞行，飞出一个高高的虹形轨迹，落在地上，却生成惊人变化。两道火苗腾腾地在地面平空生起，并且快速地向头尾两端延展，片刻功夫就在野松林里形成一堵圆形火墙，把两方人隔离开来。朱家的在火墙内，李家的在火墙外面。

就在火墙延展之际，有十几人躲避不及，被绿色火苗舔到身上，顿时全身燃烧起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挣扎了数下倒地死去。地面徒然多了十三块黑乎乎的焦痕。

凡人打斗血肉横飞，修真者杀人用火，比见血的杀戮更令人战栗，惊悚。

“哎呀，三弟，我不是叫你别杀人吗，你怎么就不听呢？瞧瞧，都烧死十三个凡人了。”做大哥的法师严厉地批评施火灵弹的那个法师。

“怪不得我啊，我本意是做个火墙隔开他们，没想烧人，是那些蠢人不懂事，反应又慢，见着火都不会躲。”放火的法师摸着后脑勺子，难为情的辩解道，像个玩心大起，捏死了自家的小鸡仔被爹妈训斥的小孩，正委屈的自辩着。

“他们是凡人，你当是那些会御器飞行的修真者么。”三名法师当中的老二，幸灾乐祸地说。

大哥皱起眉头，“你的火灵弹已炼十年，虽然能放出火，但不能随意控火，为何仍不见长进？”

“我不知道啊。”

三名法师自顾自说着，全然没有顾及空地里的五十多位凡人。他们已经呆若木鸡，全都怔怔的望着眼前这道火，连逃跑的意志都没有了。

这是一道来自修真者界的邪火，对于凡人而言无异于天降之灾。

“那么大哥，要不要把他们都灭了。怎么说，今晚我等算是触犯禁忌，要是被那些元婴老怪物查觉，以后挺麻烦的。”

三位法师目光漠然地瞟向李家和朱家人。

李鲜站在绿光火墙前面，神情呆木，但垂放的手掌中，快要握不住的两支细剑正在颤抖着，显示他内心惊骇程度。他此时所想应该和火墙里面的朱喜差不多。两人都属于邱城的天骄之子，纵横全城二十万人当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命不凡。但今晚，亲眼目睹修真者在凡间肆虐的手段，一股心灰意冷的悲凉感顿时冒上来，冰冷冷的钻进心里，极不好受。凡人在凶悍得犹如天罚者的修真人眼里，谈什么高贵低贱，全是蝼蚁。

“算了，李家和朱家有两人进了青城山，都是内门弟子中的炼气期高手，还有个快到结丹期，我们惹不起。一时失手杀了十几个凡人，问题还不大，能解释清楚，可要是把李家和朱家的血脉亲属杀了，那就是大事。比犯禁还严重。”

“大哥说的是。”

“走吧。”

三个黄袍法师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夜色浓重的虚空中。

牛胜玉如梦初醒一般，抓住常宽的肩膀，眼光灼灼逼人，“快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常宽惊魂未定，被牛胜玉好一阵摇晃，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我不知道啊。”

“那火是怎么回事？那三个人怎么就消失在空气里？快说啊。”牛胜玉心里有个模糊答案，但是无法确定，他需要别人来证明自己想法的正确性。“这里是不是修真界？有修真门派和修真者。”

常宽嚅嗫道，“有修真门派啊。李家的大小姐和朱家的大少爷都是修真者。”

牛胜玉将常宽一把推开，身体站得笔直，口中喃喃不休，“好，好，我总算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了，原来是修真界。有灵根就能进修真界修行，有钱就能买足够多的灵石炼身修魄，炼就无上功法就能想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想奸多少美女就奸多少美女。我算是来对地方了。原先那世界的法律全是狗屁，都是弱者的护身符。在这里强者为尊，弱肉强食，我太喜欢了。”

越说越兴奋，说到后面手舞足蹈起来。

常宽摇头，“疯了，真疯了。”

牛胜玉深深吸了口空气，嗅到含着肉焦香味，这是他曾经熟悉的人肉烧熟后飘散出来的特别腥膻气味，让他一时迷醉，等到冷静下来，盘腿坐在常宽前面，说，“怎么进修真界？说来听听。”

常宽有些害怕跟牛胜玉对视，因为那双眸子的深处有一道极度陌生的疯狂意念。不敢不听他的话，把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亏是做了三年茶舍跑堂，在鱼龙混杂的茶客当中，耳濡目染之下，否则身为邱城里面低阶人群里毫无身家，身份卑微的人，如何能知道超然存在的修真界那些似真似真的秩闻异事。

牛胜玉从常宽口中听到了希望。原来，李家属于青城山在世俗的替身阀门，已经为青城山打理世事两百年之久。李家每隔十年会被青城山恩赐一次血脉弟子入门拭炼机会，都选中的人会进入青城山修炼仙法。李家的大小姐正是十年参加那次拭炼，被青城山一个长老看中，收作了传人，也是从那时开始，李家在生意以及官场上如鱼得水，日进斗金，方才做在邱城第一大姓。

朱家情况有些不同，以前跟修真界无瓜葛，在邱城默默经营一百来年，直到二十年前朱家有个女儿被皇家选为仕女，进了宫，机缘巧合之下，与当年的太子春风一度，太子十三年前继位，当了皇帝，朱家女儿随之做了皇妃。之后，依靠皇家声威，攀上了青城山的因缘线，把大少爷送去拭炼，后来得尝所愿，大少爷也被青城长老看中收入门下。

此番机遇才造就朱家底气，想要在邱城跟李家争强。

说道李奢身世，牛胜玉这具身体还真有李家血脉，他是李家大少爷年青时强奸婢子所得的私生子，属于李姓直系血脉。不过，当这事被大少爷原配夫人知晓后，即刻将婢女母子扫地出家。好在大少爷还有点良心，偷偷的在街道上买了座宅子供他们居住，隔三差五的施舍一些银子供他们度日。本来母子生活还过得去，自从大少爷的嫡出儿子李鲜懂事后，将这个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哥哥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但绝了母子的供银，还经常把李奢打得半死，并扬言，要活就离开邱城别让我看到。

李鲜在家中深得老祖宗喜爱，万事顺其心意。如此一来，李鲜在外面欺负私生子的事情也就无人过问。再则大少爷家里的嫡出的二男三女，庶出的九女两男，至于那些个野种，有名无名的计数不清，没有人会在意邱城里有个李家血脉生不如死，凄惨难堪。

牛胜玉对李奢悲惨短暂的人生没兴趣，只问拭炼如何。

这个事常宽知道得不多，只说，再隔三个月青城山会来邱城李家和朱家选徒，凡是骨龄没有超过十六岁的李姓和朱姓娃儿，都会送到降临凡世的青城山长老眼前，看看是否有灵根。有灵根的会带走，进入青城山举办的更高一级选徒大会。牛胜玉又问，什么是灵根，又问他有不有灵根。常宽两眼茫然，回答不出来。

牛胜玉讪笑两下，没再追问下去。待看空地上李家和朱家的人如何。却只看到月光寂寂，人影全无。两家人在牛胜玉逼问常宽的时候已经收拢残兵，打道回府。那十三块烧人的地方，人油与草梗仍然冒着青烟，了了升腾。

现在牛胜玉面临一个大难题，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有灵根。他自以为应该有，因为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太过诡异，要解释清楚就非得往神秘学上靠。而神秘学不正是凡人中的修真界，这具身体如果没有灵根又如何做到超强的愈合能力呢？但这些仅是猜测，需要求证。为了亲眼见识身体愈合速度，牛胜玉眼睛都不眨的拿菜刀在胳膊上划了道口子，然后坐在屋子里看伤口中的肉如何新生。

那是个常人眼里疹人的场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把血流不止的胳膊放在床边小桌子上，低着头，凑在蜡烛光下一动不动地盯着伤口里面的脂肪和外面的皮肤，一支蜡烛烧掉，又换一支，一连换了四支方才捱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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