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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月引


爰爰进入二楼包房时司空见正对着一桌子菜愁眉苦脸,见爰爰进来先就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道:“就这么多钱,如果不够付我们就给他们洗几天碗行吗?”爰爰就着她的手看了眼,才惊觉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司空见身上没银子!

        司空见在燕寻处吃穿用度无不上乘,说句不好听的,宫里也不过如此,在浮云楼爰爰已样样打点妥帖,日日多出许多果蔬点心,都随手派出去送与人了,是以浮云楼虽龙蛇混杂,却莫不说晏姑娘一个好的。就如家里一个孩童,什么都有了,父母自然会想你要钱何用?或者说直接忽略了孩子需要用钱。这就是司空见的处境,直接把钱这一事给过滤了。爰爰默默看着那几张五十两的银票,准确的说是四张,问:“这银子哪来的?”跟父母问孩子‘你那钱哪来的?’一个调,司空见缩着脖子挑着眉无不得意道:“我把燕寻给我那首饰都当了。”爰爰点头,还是抱了一丝侥幸,问:“记得当哪了吗?”司空见道:“自然,我还想着去赎回来的呢,跟咱们浮云楼一条街,走到头,‘砾宝阁’”。

        与此同时,燕寻前面正放着一盒子首饰与一管翠绿玉笛,随手拨了拨,问面前弓着腰站着的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者:“什么时候当进来的?”老者头更低了,小声道:“十天前,乡下老母病重我告假回去,就是当日下午当进来的。”燕寻想了下,正是司空见去别院取马前,又问:“可知是何人来当?”老者道:“伙计当时只见是个秀气少年,身无长物,朴素的很,是以收到东西也只随意放着等我回来再收入库,我昨儿回来,清点这几日的货品,其他倒没什么差错,只这根萃玉笛,知道是小郡王之物,怕这中间有什么牵扯,一早来回小郡王。”

        燕寻觉得可笑,她倒是什么都敢当,若不是刚巧当到他这里,掌柜的又刚好不在,只怕当时就给关牢里去了。又问:“死当活当?”老者道:“活当,三个月的当期。”燕寻点头,想了下从左手小指褪下一枚戒指,放进首饰盒子,将盒子推过去,道:“她来赎时你只管将这盒子给她,就说翠玉笛在我这儿,让她来找我要。”老者答应了出去。

        万事不能只看表面,比如,名满盛京的晏姑娘竟然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说出去谁信?

        爰爰也觉得好笑,将司空见的银票推回去,又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荷包,将里面叠的整齐的银票递给司空见,道:“小姐刚从牢里出来,无半点根基,身上有钱怕被人看出破绽,今时不同往日,以小姐如今的才名,出手买个宅子也使得。”司空见接过去一看,问:“宅子多少一间?”爰爰道:“偏一点的,几百两能买一座一进院子,地段好一点的几千,去年,兵部尚书的幺子大婚,娶的是梁家大小姐,陪嫁里有一座宅子,与肃亲王府一街之隔,五进带园子,倒是整齐,当时市价三万七千两银子。”司空见抬头换算了下汇率,又看了下爰爰递给她的五张五千两每张的银票,道:“你随身带着大宅子不怕被抢吗?”爰爰‘扑哧’笑了,道:“这不算什么,再说我与你在一起,谁抢啊。”

        司空见自动忽略后一句,将银票接了随手塞怀里,再看面前这些食物就可爱顺眼极了,有钱有闲有美女,哎哟呵!爰爰却突然压下声音,抑制不住的难受,握住司空见的手道:“咱们这么多的银子,却无法替小姐赎身,因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落脚之地,只要还想在盛京待,就必须如此,小姐,你可觉得委屈?”司空见根本不晓得‘委屈’为何物,继续忽略。

        司空见对吃上向来节制,但这凤悦楼名满天下确实有其过人之处,也破例多吃了半碗,爰爰与她大口吃饭、吃饱就放碗则完全不同,先吃什么后吃什么、什么菜什么时间什么温度下吃丝毫不马虎,且每样菜吃两口,第一口浅尝,第二口回味,再将这道菜的味道感受一一记下,换菜之前用清水漱口,新换一套碗筷,一丝不苟。中间掌柜亲自上来撤菜布新菜,如此几次,全部撤出上茶点香,低声道:“姑娘先休息片刻,小的在门外候着。”爰爰微微点头,他才恭敬下去带上门。

        司空见对于爰爰作为毫不奇怪,她自己吃完也要了纸墨在一旁边回忆边画,画的是出门的路线,沿路分岔路标距离时间都标示的一清二楚,过不了多久,一张地图跃然于纸上,山丘农田栩栩如生。

        爰爰的事儿都完了,俩人出门时掌柜陪侍越发谨小慎微,生怕一个步子一个眼神令对方不满。司空见以前万人拥巷有过,低迷时牢里打骂挨饿有过,再后来冷眼嘲讽,跟在燕寻后面狐假虎威,好象一切于她都瓜葛不大,或者她很难去体会周身的这些环境,是以对掌柜的态度也是视而不见,爰爰倒是天生的习惯别人伏低作小,混不在意。掌柜见这两位祖宗神色淡漠看他不上眼的模样,更是从头到尾省视自己,那汗顺着脸颊滴在前襟‘啪啪’有声,不容他想多,往日的抱负到了此时只剩‘留住饭碗就好’,可想而知这俩人有多打击人。

        如此几日,两人虽不算赶,但也是除了晚间投宿不曾歇过车马,进了城必要到‘凤悦楼’吃饭,爰爰大多沉脸不语,只试菜记录,偶尔提一句掌柜的就面如土色。

        这日,马车跑在黄泥路上,掠起阵阵黄沙,烈日当空明晃晃晕出几层光圈,前面久久不见城镇,爰爰驾车也甚是疲惫,司空见骑马往前跑了一段,回来说有个茶棚,可以歇歇再走,爰爰一心思索,总觉得哪里给想漏了,闻言‘恩’了声跟着司空见到茶棚。

        一壶凉茶灌下去,司空见问可有裹腹之物,茶棚里只有一个老汉,拿出一叠馒头,道:“只有馒头,老伴在时还有点小菜,没人时也能烧碗面,前几天老伴往亲戚家帮忙去了,所以只有馒头。”爰爰从车里拿出几色小菜还有些风干牛肉、鸡脯之类,司空见在一旁水桶里取了根黄瓜,拿麻油一拌,瞬间有了食欲,这时候,跑了大半日,没食欲也得吃点。

        棚里有两张桌子,边上搭着炉子煮茶,两屉蒸笼,偶有一丝风也是热乎的。司空见与老汉聊天:“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您老一人住着有土匪吗?”老汉失笑:“公子您带个如此俊俏的丫头出门,一路上可有碰到土匪?”司空见点头:“我还想着看看土匪长什么样。”

        正说着,只见来路上一黑衣男子大步疾驰而来,也不见多余的动作,就是步子特别大,速度特别快,若是在草地湖边怕是只能用潇洒来形容,可是这一眼望不到边的黄土破~那边最近的村落司空见与爰爰驾着马车跑了五个时辰,这人,在尘土中似还冒着热气,怕不是从昨晚入夜就开始跑了吧!

        黑衣男子很快跑到凉棚,坐到另一张桌上,老汉抖抖叟叟提过去一壶茶,那人满目生冷,生硬地吐出两个字:“馒头。”老汉又抖回去拿馒头,几步路的距离一个劲儿朝司空见递眼色,司空见什么人啊?你就是明说也不一定听的懂,爰爰却已站起来,收拾着就要走。黑衣男子却已走到这桌,坐下就拿起馒头就着桌上的菜狼吞虎咽。

        司空见的童年虽繁忙,也是有时间看小说的,侦探类小说也看了不少,当初在选警校还是医学时还做过好一翻挣扎,考虑了半个小时,所以在看到黑衣男子的靴子时马上就有了答案:这兄弟,果然是跑了很久!这是一双薄底快靴,款式简单但做工精细,鞋面虽蒙了灰成了土黄色,但依然能看出包裹的很合贴,鞋底柔韧密实,这样一双鞋子正常穿着下半年没问题,但现在,后跟两侧还崭新,前面却已破了两个大洞,里面袜子也钻出孔,几只脚趾头肆无忌惮地露在外头,灰扑扑的——这人走路习惯用脚尖,好奇怪的走路姿势。

        爰爰已拉过司空见上马车一摔绳就要走,却发现旁边多了个人,白面黑衣,是刚刚那个黑衣人,翘着一只脚,露出两只脚指,半个屁股蹭在马车上,捧着刚才司空见拌的菜,菜上压了五六个馒头,手上还托了两个,边吃边示意爰爰可以走了。爰爰皱眉,冷声道:“何处来的蛮子!还不快下去!”那人待将口中馒头咽下去,道:“我懒得跑了,搭你的车一段。”爰爰倒愣了一下,想还有如此怪的人,道:“不方便,你下去。”那人又将口中馒头咽下,道:“方便的,这就一条路,你去哪我去哪,没什干系。”爰爰粉面微红,这是生气了,道:“你怎的如此无赖?瞧你好端端五官也不缺,总该看出我是女子身份,怎能跟你同车!”那人又将口中大嚼的馒头咽下,道:“无妨,我不将你当女的就是。”爰爰彻底怒了,碍于修养,不能动手,否则真想一鞭子将他给抽下去,无奈看着跨在马上拼命向前跑的司空见,那人却突然抢过鞭子朝马臀一鞭,咬着馒头喊:“驾!”惊的爰爰一个不稳往车里摔去,那人却喊上隐了,一个劲的喊“驾!驾!驾!”可怜爰爰在车里颠的东倒西歪作不得声。

        也不知道颠了多久,车在一条河道旁停了下来。爰爰缓了又缓,伸手在两边摸索,摸到一根棍子,呼了好半天浊气,慢慢扶着下车,绕是被颠的七晕八素,也瞬间被面前的美景顿住脚步。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远处有一些扶柳,细腰折杆,几处暮色恰倒好处,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晕出深浅不一如珠如宝的色泽,粼粼波光的河面,几只水鸟时而俯冲时而高飞。水边一块极大的光滑石面上,坐着两位少年,干净纤细面向江水,如剪影、如诗画,走的近了,听其中一人道:“你驾车技术不错,都快赶上我的马了,”另一人沉着声‘恩’了下,先前那人又道:“那跑废了的车轱辘,今儿怕修不好,咱们就在这露营吧,”另一人应了声‘恩’。

        爰爰握紧了棍子,咬了咬唇,极力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走至两人背后,提棍就对其一打去,对方既不回头也不招架,往旁一避她这一棍就落了空,拎起来第二棍又打了空,也不沮丧,此时完全就是为了发泄心中怒火,司空见回头见爰爰,惊喜道:“爰爰,你睡醒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月引。”爰爰委屈至极,心里叫嚣着:谁睡着了!谁说我睡着了!手上棍子也不松懈,打不到也照旧一棍接一棍劈头盖脸地朝月引打去。司空见站在一旁,对此种境地很没经验,这就像一个三角关系,她跟爰爰是朋友,现在跟月引也是朋友,两个朋友吵起来了你帮谁?这是个世纪难题,因为你帮谁最终都是你不是人,两个朋友和好后,经常会翻出旧事来提醒你不是人,当然,你要两不相帮那你就更不是人。司空见不知道这个原理,因为她从没有过朋友。所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目前这个世纪难题,径自跳下大石,拣了跟树枝做了个叉子,下河叉鱼去了。

        等到爰爰跟月引打完,准确说爰爰打累了扔下棍子,已是月上柳梢,真正的柳梢,那些光秃的老柳,在橘黄的月亮映衬下露出妖致的美,漫天星光笼罩,加上烤鱼的味道那叫恰倒好处,司空见调料也带的足。

        爰爰受了长久的折腾,又发泄了一通,吃饱后就再不愿意挪动,懒散得连眼都不愿意瞟一眼,不愿意瞟月引。月引是个沉默的人,气质也是森冷的,很有点杀手的意思,他应该是很喜欢自己这种气质,所以才变成了沉默的人。司空见在大石周围撒了驱蛇粉,跟爰爰说了句:“后半夜上车里睡去,露水重。”就合了合衣侧身睡去了。

        以天为盖,以地为舆,不过是文人向往自由的念想,试想那些留下洒脱诗词的古人,有几个真能无忧无虑、无悲无喜?也就酒后或者梦里的一刹那而已。梦想仗剑走天涯,那也只是梦想,对大多数人来说。三位少年从各自的境域走来,同在一片星幕下,倚石而眠,此前有没有过无从考证,此后回忆起这晚,应会觉得是奢侈吧,自由、宁静、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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