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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幻境


待毒血逼的差不多了,月引捡起一旁的鞋子狠狠甩了出去,撞到树又弹回来一段,道:“等我见到那傻大个,非剥了他衣服吊墙上不可,什么烂鞋!”他自己的靴底是做过处理的,若穿着那双自然没那么容易就被毒菱刺穿,是以现在赖上被他抢鞋那大汉了。司空见突然道:“你说,我们进了这小树林,不管有没有中他陷阱,他会就此罢休么?”月引‘哎呀’一声,站起来跳了两步捡起鞋子套回去,三两下爬上树往外一探,道:“这些人跟你们什么仇?来这么多人。”司空见闻言也爬上树,跟着感叹了声:“好多人。”在他们原本走的道上,从两头奔来几拨人,有四五人一拨、有十来人一拨,总共四五十人,满当当呈半圆包抄过来。

        月引挂在树上道:“刚刚跑太急,还没吃饱,我以为逮了那小子再回去吃的。”司空见道:“等我们打完这许多人,估计那些东西已经被他们吃完了,”她确实是看到有人在翻那辆破车所以有感而发。月引可惜道:“我若没中毒,现在就可以跑出去抢回来的。”司空见惊讶:“我知道你有武功,这么多人也能跑去跑回来吗?”月引嗤之以鼻:“万人军中,取人首级,易如反掌。”司空见呆了一会,也不怀疑,喃喃道:“好厉害。”月引道:“可惜现在中毒了,无法运功,恐怕跑都跑不了了。”

        说话间那些人已围在小树林外,只是不清楚里面状况,所以一时还没动静。司空见道:“他们进来是迟早的,你不能动,得想个办法让他们不敢进来。”月引道:“我从不带暗器,否则就将这些乘人之危的人全部吊墙上。”司空见往四周张望,也只有一张弩可用,可没有箭也是白搭。想了想还是洒了把驱蛇粉,将弩取下来,因爬上去时怕被毒菱刺到,所以一边爬一边用衣袖包了往下扔,这时看着一地的毒菱灵机一动,将弩当球仗,毒菱作球,试着打了一个出去!外面‘啊’的一声,接着一阵喧哗,月引还在树上,道:“刚刚你在爬树,我怕你分心掉下来压到毒菱,所以没跟你说,那些人都已经进来了,”司空见“啊”了一声,他又道:“刚刚你打出去那枚毒菱,刚好打到一个人的脑袋,又把他们给全吓出去了。”司空见乐,道:“那你在上面瞧着,告诉我方位,我再来两个。”

        两人一个在树上指挥,一个在地上挥弩,一只毒菱一个人,外面一时一片惨叫,人心惶惶,越退越远。月引也看的难得乐呵起来,道:“褚门的人倒是与众不同,也不晓得先吃解药,都愿意在地上滚着。”说完,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司空见又问:“可有人吃解药没?”月引摇头,她又道:“看来外面的人不是褚门的。”

        两人现在对这个未曾谋面的褚门少主很有些忌惮,总觉得对方在背地里谋划着什么。

        司空见也是看过武侠小说的,知道学武之人最不愿意的就是认怂,宁愿被打死也不愿退半步,英雄好汉的名头比什么都重要,是以考虑再三,还是道:“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你又不能用武功,你看我们是不是先避一避?我绝不是叫你逃跑,我是~~”月引不等她说完回了声:“很是”已麻溜从树上滑下,问:“你觉得往哪走碰不上人?”司空见傻眼,道:“往里走吧,外面的人一拨接一拨的,没完没了,往里走虽然可能会碰上陷阱,可咱们瞎走,哪就那么容易刚好碰上了。”月引点头表示认同,当先瘸着个腿就去了。司空见将最后两个毒菱打出去,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往小树林里头走,所幸没有遇上陷阱,渐渐的路也好走起来,一人高的草变成了绿草地,树木越来越大,其中不乏需要几人才能合围的上古树木,那些藤蔓、奇花越来越多,幽静中鸟鸣如在旷野。司空见向来是喜欢这些的,停停走走,如采风一般,反正走哪不是走呢,也无所谓去往何处。

        月引突然停下来问:“我们走了多久了?”司空见才往头顶看去,只见古树遮天蔽日,将上空盖的严严实实,可奇怪的是,里面的光从哪来?一直如白昼般没有任何异样,何时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还有这小树林,外面瞧着一眼便是尽头,怎么走了这么久像是越走越没有尽头了呢?司空见刚要回答,他突然一把将她拉至身后,眼睛直视正前方,司空见侧探出脑袋随他看去,见是树杆上趴了只□□,等不及笑话他惊弓之鸟自己就把嘴巴给张成了o型,那□□脑袋爬出来后面竟连了只蛇尾!月引退了一步,眼睛瞪着从前爬过的□□-蛇,问司空见:“这什么怪物?”司空见也有点结巴了,道:“看着像角蝰,就是没长角,正宗的角蝰在眼睛顶长了两根刺,其他的倒是像,问题角蝰生活在非洲地区啊,我去撒哈拉还见到过。”月引侧头,道:“我是问,这是□□还是蛇。”司空见毫不犹豫的告诉他:“不知道。”

        再走下去,心惊的事物越来越多,脑门上长了只犄角的马,胸口有个大洞可以直接看到背后植物的大猩猩,拖了几条尾巴妖妖娆娆走过的松鼠~~~在眼见着一只没耳朵的兔子跳起时被一朵硕大的彩色花朵一口吞下后,月引回头,不容商量的口气:“我脚已经没问题了,打个百八十个人不成问题。”司空见叹了口气:“我得告诉你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我们迷路了。”月引道:“那也回头,再走下去我得疯在这里。”

        于是两人又调头往回,走了才不过几十步,所见又与刚才相别甚远,分明又不是同一个地方。司空见问:“要不再调个头?”月引却道:“你要不打我一顿试试?我估计这是在梦里。”司空见叹了口气,道:“随意找一方向走吧,这里没有任何可以辨别方位的东西,连水都是静止的,你发现了吗?走了这么久,没有时间概念,没有疲惫感,不渴也不饿,不冷也不热,这若不是在梦里,会不会是什么魔术里面?呃~~~什么魔幻的阵啊术啊什么的。”月引一听说这些可能不是现实,立马恢复精神,想了一下,道:“我倒是听师傅说过有高人会结阵将人困在里面,但从没见过,我只学轻功,小师叔在的话就该知道~~”看了眼司空见,将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司空见并不在意,道:“如果是阵,那是不是有阵眼?找到阵眼就可以出去,如果是现实,那就找一个方向继续走,反正也不累,走吧。”月引已自动将目前的处境归为进入别人的阵法,既然这些都不是真的,那就不发毛了,挠了挠头继续走。

        不知又过了多久,司空见停下来,席地而坐,抬头看着月引,上面的古树连着古树,结成巨大的如教堂顶的幕盖,问道:“你可知我们走了多久?”月引也抬头看了下那些树,道:“也没太阳,算不出来。”司空见抬起袖子,见下面一截被她用小刀割成一条条如拉丝一样,道:“我一直在默记时间,半个小时划一刀,就是一个时辰划四刀,从我们走这条路开始,已经走了十二个时辰。”月引吃惊道:“这么久我为何感觉不到?”司空见很冷静:“这恐怕是个没有时间,没有温度,没有概念的,超出我们常识的空间,只怕我们早就不在那片小树林里了。”

        月引来不及发毛,见着水里出来四条鱼,也就巴掌大小,紫色的鱼身蓝色鱼鳍,排着队用鱼鳍作脚从两人面前走过。两人瞪着双眼睛,随着四条鱼的步伐从左到右,不自觉的屏住呼吸,怕干扰它们肃然的气氛。司空见好奇的不行,不自觉跟在鱼后面踮着脚尖学它们的样子走去,月引拉不住只得跟上去,在旁挤眉弄眼示意司空见赶紧走。

        在两棵并排伫立中间空出一丈距离的大树前,四条鱼停下脚步,明明没有脖子,却能明显感觉它们正在弯腰行礼,接着,排最前的鱼纵身一跃,从两棵树之间跳了过去!在跃过树身的那一刹那,消失了!凭空!在司空见与月引的注目下,消失了。第二条鱼跟着纵跃过去,在同一个位置,消失!第三条,也跟着在同一个位置消失!两人目不转睛,以为第四条也会消失,结果,在它以同样的姿势跃过同一个地点时,瞬间变成一条小蛇!这个甚至比凭空消失更让人难以置信。可它是真实的,他们从对方眼里看到的信号,比见鬼了还邪门。

        司空见看着那两棵并不起眼的树,缓缓走过去,月引一把拉住她,声音是止不住的飘忽:“别过去。”司空见似怕惊扰了什么,回头轻声道:“你在这边等会,我也跳过去看看。”月引一个机灵就清醒了,道:“不行!你若也跳没了,我也回不去了。”司空见哪里还有心思去听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挣脱不开,只得温言道:“那鱼跳过去能变成蛇,你说我要跳过去,能不能变成个鸟什么?”突然自己就愣住了,虽还犹豫,心里已经认定,道:“那个不是蛇,是龙,这个是鱼跃龙门。”自觉想通关键,越发跃跃欲试,月引道:“就算那个是龙门,你一个人,又不是鱼,跃过去也无用。”司空见又安静下来,半天,道:“你说,我们一直在这个树林里走,会不会其实这个林子有很多空间,我们是从这个空间穿到那个空间,彼此串联,所以一直也走不出去?”月引听不明白她说什么,就怕她又想着去跳那龙门,是以趁她分心忙拉着她走,也不顾来时方向,只要快点离开这里,一个不注意,拌了一下,往旁一靠,扶住一节横着的树干,觉得湿湿凉凉好生奇怪,那‘树干’被人惊扰却挪动起来!先是缓缓抽动两下,蓦地整个窜起,如一株巨大的树!是巨蟒!

        月引已完全傻了,所有刚刚建立的,所见皆是幻象的念想,被这条巨大无比的蟒击的粉碎!那种无力渺小惧怕一时冲击着他的所有神经系统,若当时要被一口吃掉,怕也是作不得反应。司空见虽也凌乱,却还知道拉着月引狂奔起来,她不像月引,认为这些都是虚无飘渺之物,就算有人布阵,这阵里所有幻象也该按照阵主的认知来设置,可是这一切,绝对不是这里的人所拥有的认知,这条巨蟒,或者该称它为蚺!头上长着触角,有三分像龙,但无鳞无爪,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这种内陆树林之物,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蟒并没有追来,两人一路狂奔,借以消除内心的恐惧,面前被山崖拦住,两人都是脑子不转弯的人,根本无须商量,就动手往上爬,回头谁知道又给绕哪里进去?往上走视野一开阔,弄不好能见到出路。

        这是座岩石山,三面望不到头,无草无土,落脚之地甚是艰难,也不知爬了多久,山体渐渐被白雪覆盖,仍是触不着温度。月引手脚轻盈,虽使不出功力,像个长猿攀在崖上倒是可以。司空见就有经验多了,不困不冷不饿可以无休止的往上爬,很快就进入无我状态,脑里只剩下山崖,爬的是酣畅淋漓。月引开始还记得要保护司空见,一直在她身后,一段后,觉得她爬的矫捷稳健,渐渐就有了胜负心,等她踮在一小块崖尖上看地形时找准时机就超了过去,再频频回头招摇,好不得意。

        越往上越陡,呼啸的风夹着雪粒撞击着崖‘呜呜’作响,即便是这样,两人也是完全感受不到风力雪击。到后来爬一步需要很久的时间计划第二步,月引也明显迟钝下来,饶是他艺高人胆大,也不敢抵头,心里无比清晰的知道,下面就是万仗深渊,一失足,估计骨头渣子都找不着。司空见更纯粹,她在做这件事时绝对不会冒此以外的想法,所以倒没有害怕,全身心的思考下一脚的位置,由于难度的增加,她已将周身的工具都用了出来,一把匕首,一直塞在靴里,在林子里拿出来记时用过的,摸在燕寻书房玩时燕寻见她喜欢就随手送给她了,所以她不知出处,挂不住身体重量时本能抽出来一刀插进崖体,匕首应声而入、毫不费力;一个小爪,类似狼爪,甚至搞不清楚是工艺品还是标本,尖锐且坚固,爪顶部带有小倒刺,她一脚踩空时竟能轻易挂起她整个重量,爰爰见她钟情这个还特地去打了细小的链子,可以挂在腰上当装饰,她虽然见过人多带着铜的、银的、金的,各种工艺各种形状的小香囊,摇曳生香,也知道这个朝代对于装饰品的接纳程度,但她自己不习惯,所以一直塞在兜里不曾摆弄。在这时,这两件东西成了她保命法宝。

        突如其来,天空瞬间变暗,抬起头,眼角瞥见一个人落下来,本能身手一捞,那人拉着她的手顺势一摆重新趴回到崖体上,是月引。上面一只浑身白毛背部足部有着褐色斑纹的庞然大物,甩着巨大的长尾,在崖体上轻松纵跃,才看到它追赶的是一批岩羊,是不是岩羊当然不确认,这的物种都是希奇古怪,若那些可以是岩羊,那这庞然大物该是雪豹?虽然它比雪豹大了三五倍。岩羊灵活无比,没有给雪豹饱餐的机会,雪豹蛰伏了会,顺着崖往上去了,三两下与雪混成一团,再分辨不出在哪。

        月引完全是被吓掉落下来,这回声音里明显的颤抖:“这个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司空见所想却不在这件上,低头认真道:“别怕,我们怕不是外来生物,这儿的动物见我们不着,刚刚这只,若能见到我们,应该早把我们的头给咬掉了,”看了眼不能回魂的月引,肯定道:“我们比岩羊好抓的多。”回想到这后的种种,似乎也只有这种假设能够成立。

        再往上山崖已是锋利无比,狂风犹如磨刀石,夜以继日地打磨着这些石头,虽早已是骑虎难下,但到这里已是不能有半分行差,即便只是撞上岩石,只怕就能身首异处。月引记事起就在无及山跟着师傅学武,夏练三暑,冬练三寒,不可谓不苦,但天性乐观纯良,从没觉得什么是过不去的,有一年偷摸出去掉下无及池,那池虽传言飞鸟难度,但他彼时轻功已有小成,便不信邪,硬是要过,最终人事不知,幸而师傅及时发现救回他一条小命,受寒气所迫,在床上躺了小半年,回想起来也不过如此。但现下,面对这无尽雪山,他知自己已是在勉力坚持,那种身心具被摧残之感,平生地一次,别说腹内真气尽失,就算功力尚在,怕也不愿再做无用之功了。

        前面司空见似心有所感,忽然停下,整个人如蜘蛛一般吸附在崖上,勉力回头,应该是笑了下,道:“这世上再没有比放手更容易的事了,但我想既难得活一次,让我主动放手总是不能够的,任何时候,想让我放手,除非把我手砍了,你说呢?”月引突的一个激灵,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背上犹如被蛇滑过,寒毛竖立。他适才确实已经想放手就这么掉下去了,不知何已如此!看着前面瘦小身型,突然吼道:“这地方有鬼!刚刚没去迷惑你么?”司空见不搭理他,手往上探,一顿,似松软了些,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没有时间概念后可能是三五天,或者十来天,也可能是才半天,触手处起了变化是头一次。暗暗咬了牙,越谨慎起来。

        前面一个松软的缓坡,再没有可借力之处,看着像有一个平台,但这一人多高的距离却如何也上不去了。司空见将狼爪与匕首高低插进崖石,让月引上来踩住趴好,道:“我先踩着你上去,再想法子拉你上去。”月引自然觉得不妥,但司空见不容他反驳已踩上他的腰往上爬,这峭壁上不能有多余的动作,他也只能任她先上。

        黑压压的云层似要与这片雪山合二为一,雾气里里头含了细小的冰珠子,扑将到她脸上,使她一度以为眼前的是幻觉。司空见自到这儿,牢狱、妓院、追杀、大蛇~~她从没拿“幻觉”来说服自己,这一刻,她在缓坡上探出半头,想:是幻觉。

        这座雪山的对面,是另一座雪山,山高不见顶,似与天相接,从天上直接宣泻下一条瀑布,一条雪与泥交织而成的瀑布,腾起数里的雪雾,虽听不见声响,那景象却震得人心惊胆颤。瀑布脚却还坐落着几所房屋,都是两三层的白墙黑瓦,一眼便能看出不是这个朝代所属之物,除了房屋雪地瀑布也没有其他,也不像有人居住,瀑布顺着屋脚、带着屋脚的泥雪一块往下。摸索着爬上来,才见下面是个深不见底的天坑。

        那条瀑布直往天坑而去。

        司空见震惊在面前所见,听月引在下面发问,才急忙将外衣脱了撕成几片,找了块突起的石头绑上,将月引拉上来。再回头,对面除了黑乌乌的云层,再无其他!月引挖起一团雪滚成球朝下面扔去,半天也无声响,寂寥的雪山顶上,俩人大眼瞪小眼。

        司空见等了许久不见对面乌云散开,月引已在旁堆了大小不一十来个雪人,听司空见道:“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走吧。”月引应了声,将堆的雪人一个个推下山,拍了拍手窜到司空见前面,边说道:“我估计这就是个梦,你也别太较真了,等你睡醒了,咱们~~~”声音蓦然中断,人也如失重一般往山下倒,那样子竟有几分他先前推下去的雪人模样!司空见一惊,忙伸手拉他,奇怪的是连只手都拉不动,连带着她也往下倒去。

        武侠小说里,像司空见这样的,基本都是主角无疑,既然是主角定然会有个什么山啊沟啊世外桃园啊来就她,然后在那习得一身武功,从此行走江湖!司空见抱着月引往天坑坠去,只来得及想到此处,身体飘乎乎如升云端,脑子也混沌起来,那感觉,就像打了麻药,果然,下一刻,失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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