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斗法
王家家主一见白衣公子自己扶推着轮椅过来,忙喝退家丁,上前去弯腰道:“这儿吵嚷,叨扰凤公子休息了。”那态度与对着远山又是另外一种恭谨。凤公子温和地笑道:“无妨,只是我在旁听着,觉得不能因为远山道长自清迁观而来就将另几位道长否定了。家里既已摆了场子,还是让他们一并都试试吧。”
无为看了眼老道,道:“多谢公子美意,日前说要来四人,我等本也人手不足,既有其他道兄会做,便由他们来也是一样的。”月引却接口道:“不错、不错,是不是冒牌货还得试试才知道。”连司空见都奇怪了,自己就是个冒牌的,还成日里计算着打假,怪人一个。
因着月引坚持,无为也没有办法,毕竟他其实是来帮自己的,只得留下。
月引是懒得等的人,到了前院,就道:“我们先到的,我们先来吧,”边滑上前去,眯着眼道:“借木剑一用。”说着从对方道士手里接过桃木剑。那道士不过一愣,剑就被他给拿走了,因他先前说的这一句,倒像主动借出去一般,恨得牙痒。月引拿了剑一飞冲天直接站在房顶上,朝老道喊:“老道,几条小鱼实在不算什么,她会的可多了,你要想试就陪我跳一段。”老道一听眼里顿时精光乍现,也学着月引滑过去,笑眯眯说了句:“借木剑一用。”对方在他滑过去时已防着他抢剑将剑柄握得死死的,仍轻易被勾了过去,待反应过来老道也已站上屋顶。
两个道士鼓荡着道袍站在屋顶上确实很有仙风道骨之感,月引挑眉道:“老道,看你跟不跟得上。”起手挽了个剑花,金鸡报晓俯冲而下,斜踩房粱绕了个圈,再转至正中站下右手指剑立挽了个剑花,老道看去耷拉个脑袋,却与他步调一致依样画葫芦站在一边。月引夸道:“不错。”旁人看去月引与老道像是多番练习以至到同步,却不知是老道招招后发先至,等月引动了他再动,一招结束时又两人同时收招,是以难以分辨。
白衣公子看得饶有兴致,远山则不声不响沉下脸来,其余无人能看出各中玄妙。
月引跟无为喊道:“你倒是领词啊!”无为慢半拍地取出铃铛,立在一边念起《真武经》。月引合着经词,指剑画圆舞起一套《崖山潮水剑》。这套剑法是他师傅贺三一次喝多了酒所创,他原本想出了无及山去看一看海,终究是没去成,于是一日喝得东倒西歪对着无及池想象成潮水一浪接一浪的模样,创出这套剑法,大开大合,时而疾如闪电,时而缓如停滞,实战不知如何,眼观犹如仙魅飘摇,实在是享受。老道除了慢时有些跟不上,其他倒是合得很好,渐渐倒像练上了头。在《真武经》的吟颂下,两人衣袂飘飘,宛若仙家。
无及山的人很少在外走动显示武功,这套《崖山潮水剑》更是除了贺三与月引没有第三人见过,众人看的目瞪口呆。突然一道人喊道:“道兄要练武尽可回去练,别在这耽误人家做法事。”司空见闻言忙又抖将起来,然后‘噗’喷了对方一脸!
远山冷冷道:“道兄胡闹也该有个度,恕贫道直言,这种法事真是闻所未闻!”月引一套《崖山潮水剑》已练完,脸不红气不喘,道:“怎么?自己见识少就要怪他人?这种道士真是闻所未闻。”远山不愿与他逞口舌,一个眼色,既有四名道人上场,颂的是《北斗延命经》,两人颂经两人舞剑,甚是规矩的一场法事,相比之下月引与老道虽有仙风道骨之感,却无法事之态。
月引先道:“这跳的什么玩意儿啊!是吧老道。”老道跟月引练完又是一副昏昏欲睡之态,也不知听没听到。
远山想了会,有些讥讽道:“究竟如何怕你一个外行也看不出来,”转向无为道,“做法各有各的章由,外人也判断不出,既如此,我们便比一比诵经吧。”这是懒得跟月引瞎掰扯,只与无为比经卷了。月引‘切’了一声,跟老道道:“看到没?怕了我们了。”司空见也凑上来,道:“不错,你跳的比他好看。”月引更加得意。远山只装听不到,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无为上前。
从远山身后走出一人,低眉顺目,行了个道礼,盘膝坐下,诵了段《玉皇经》。无为踌躇,道:“如此争强实不是我辈该有~”月引已将他一把按住,道:“赶紧赶紧,让他们输个心服口服。”王家家主本是就家宅不宁才找道士作法,现这样吵嚷自然不乐意,心里偏向远山等人,奈何看不出凤公子意思,这时候借机道:“道长修为令在下佩服,那在下就不打扰道长清修了。”无为对月引道:“多谢你相帮,但这样地步实非我所愿,我与道长这就回山里去了。”他确实不喜如此争执斗强,这就要扶老道走。月引要拦,不想无为一团和气,甚少有主见的一个人,此时却任凭他威逼强拽,铁了心了不再留下。
众人吵嚷之际,忽听一人缓缓诵起《玉皇经》,与先前那道人诵的一字不差,不是司空见是谁?
这下最吃惊的倒属月引,不过一想,他只知她是浮云楼的头牌,青楼女子会诵经或许也是平常呢?大概如此吧。对方见司空见诵读倒没诧异,等她颂完一篇,行了个道礼,又接下去诵第二篇。相对前一篇颇有些拗口,也没个韵在里头,司空见微低着脑袋,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颂经那道人的嘴,也觉得生涩,便更专心起来,跟着他的嘴型默默诵读。
那道人颂完,见司空见没有马上开口,忍不住有些自得,开口道:“道兄没听过这卷《天师伏魔》也不必自责,这篇在西域诸国间很是常见,我师傅游历时~~~”司空见摆摆手让他别出声,又理了理,一篇《天师伏魔》便一字不差地诵了出来。
此翻远山才正视司空见,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略清秀些,不足年的摸样各道观里多的是这样的小道士,站着也是呐呐地,倒不想竟会这篇《天师伏魔》。虽然这样想,却实在引不起他的重视,他只想快快将这些人赶走。他得到的消息是‘那人’不日将从这个方向进京,这镇是终南山脚下唯一可落脚之处,‘他’定然会途径此地稍作休整,像‘他’那样的人物,必然不会选择客栈,最有可能就是本地乡绅~~~
因着要速战速决,远山挥手让其他人都后退两步,微笑道:“如此纷乱实在是对家主的不敬,就由贫道来诵一篇吧,若道兄这篇也会,那贫道即刻认输。”
月引一掌拍向司空见背后,原是要打气,不想司空见愣头愣脑盯着远山的嘴,一副神游天外的的样子,被他一拍,惊了一跳,咬到塞在牙旁的小丸子,往前一个翘趔,喷出一大口血!
两人不约而同往前冲,一个是老道,只一个跨步就捞起她,瞬间想起该是从那道人身上收来的药丸之故,又笑眯眯将她拎直了,道:“我今儿一早起来就没吃过饭,你烧饭前可别有事。”司空见自己抹了抹嘴角,瞧着手上的鲜红,来不及说话听远山已开口,便直直将老道推开两步,一双眼亮晶晶盯着远山一开一合的嘴。另一个却是那白衣公子,被王家家主称为凤公子的,见他手抓着轮椅手柄,就要站起来,却在瞬间又坐回去,好整以暇地看着司空见跟着喃喃的嘴,嘴角边一丝红色影子,倒像胭脂般俏皮。
远山诵完,若有若无似听到一声叹息,急着想将他们赶出去,无暇理会,面色和旬却掩饰不了眼底的挑衅,看着司空见。司空见原本以为远山亲自诵经该是很难才对,不想倒是很上口,远不及前面那首拗口,也不多想,反正跟着一样画葫芦地念就对了。远山却是听的面色青冷,从云淡风轻到布满寒霜不过一瞬之间,越听面色越疑重,直将自己下唇咬出血来尤不自知。司空见一字不差背完,远山终于能稍微正常开口,问:“不知道兄师承何人?何以会我清迁观不外传之经卷?”月引‘呔’地一声跳出来,拦在司空见前,得意之极,道:“怎么?输了想套交情?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赶紧走赶紧走。”
远山还待说什么,环顾四周实在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了句:“是贫道输了。”便也就带着人一顺儿的出去了,到底也不如来时潇洒,王家家主还要追上去挽留,他脚步不停,连说辞也没有,袖子一甩将王家家主给顿在原地,就这样走了。
凤公子从旁端过一盏茶,借着喝茶的当口微微一笑,好聪明的人,竟能过耳不忘,那远山也不是简单人物,但因着一开始就没把她当回事,反被将了一军。
两个假道士竟将清迁观的道士给气走了,这一桩也该月引上窜下跳乐一翻的。王家家主愁眉苦脸地回转回来,这几个道士虽看着不靠谱,到底是众目睽睽之下赢了远山等人,以常态推测总是不会差的,于是道:“那就请几位道长先事休息,再开堂作法吧。”无为早已先行离开,现下只剩了三个道士:一个糟老头,耷拉个头昏昏欲睡你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一个半大小子木纳纳看着他眼见也不是主事的人;只一个颠三倒四乐的直窜的月引,不知触碰到他哪根神经,突然沉下脸来,森冷冷地说了句:“今天不是作过法了?”再没下文也不理剩下那两个,甩着道袍飘飘然走了!
王家家主着实是气着了,拦在司空见面前,呼气使得鼻孔大的跟两根烟管似的,道:“道长,我无意为难你,只是我家最近人口不利,做事遇阻,才请的你们来作法驱邪,你们若不肯做,适才就该让给其他道长做,或许事前言明,我并不怪罪,此翻你们做了一半,一个两个的都挑了撂子,又不许别人接手,这是欺我王家无人啊!”司空见深以为然,点头道:“不错,要不我这就给你把那远山道长追回来?”王家家主满目通红,咬牙切齿,抖擞着胖胖的身体,突然怒吼:“将这俩人给我打出去!”
司空见虽然木纳,到底不傻,闻言抱头就跑,还不忘拉上老道,尽管腿脚利落,跑出大门时背也堪堪挨了两下,自己扭着脖子活动了下手臂,自觉无碍,便也就不当回事了。转角走进主街,一人侧立在街头,见着她冷冷道:“怎么?还想王家留饭不成?”浑身散发出森冷之气,正是在外等她的月引。
司空见与月引的相处是相当怪异的,说话三不着两,即便谈得热火朝天也不一定说的是同一件事,一整日相对无言可能神交了八百回合,两人都是自顾自话强行认为你自然也是如此,当然也无所谓你是不是真的如此,反正怎么样我都不在乎。正常人眼中的异类大约就是如此,幸好两人也没有要与正常人交往的想法,如今,神叨叨的俩人之间加进一个更神叨叨的老道:头发花白、满脸皱纹、骨瘦如柴,拖着件半旧不新的道袍,看去似有几个月未曾换洗,见不着脏却总觉得油腻,反正,街上上了年纪还出来谋生的老人大致是这模样。月引走在前头,司空见转着双眼左右环顾跟在后面,一会落下一截,一会又蹲着看希奇玩意儿,兜里明明装着使之不尽的钱财,却不见她买什么,再后头,跟着那老道,双眼望天,被人一撞就哼哼唧唧蹲在一边,直到对方给他几个钱才站起来继续跟着走,倒是不在意给的多少。
三个怪异之人花了大半天时间才从王家走回客栈,其间有人在街口卖驴肉,司空见蹲在一旁看了大半个时辰终于下手买了只驴头回来。客栈里也有厨房,却是不借,于是司空见借了只锅,在人后院做起卤肉来,待得香味弥漫,引得厨房里的伙计都围过来要见识这不同凡响的卤肉,当然,有老道在,谁都没得好处。
月上屋檐,老道两壶酒下肚兴致正浓,道:“娃娃,老道收你为徒吧。”屋顶咬着根草的月引‘切’了声翻了个身。老道见司空见没反应,又道:“老道活了一百多岁,只收过一个徒儿,却是为了天下苍生,今儿,再收你一个,也不必繁琐,你只需磕三个头就当行了拜师礼了。”屋顶的月引又翻了个身顺带‘切’了声。司空见正卷着袖子刷锅,也不知听没听见,将锅里的水一古脑倒出去,回头见着一手握着只驴耳朵一手提着酒壶满嘴满胡子油的老道,道:“你别吃撑了啊,这一口气将只驴头给吃完的我也是头一回见,吃完出去逛两圈再回来睡,否则肚子撑着半夜没大夫看。”说完拎着锅还给厨房径直回屋去了。
月引一跃而下也要跟着进屋,老道‘噗’地一声朝他吐了块骨头将他拦下,斜眯着眼突然凑过去说了句:“燕寻那臭小子,为何会叫你来跟着那娃娃?”月引脚步一顿,突然回身去捂老道的嘴!老道边避边道:“他手下没人了么?就你这脑子,十个都护不住。”月引急着去捂老道的嘴,也不管力道如何,呼呼的掌风往他脸上招呼,老道还要说不想被他一个掌风切掉半只驴耳朵,再不干了,回身与月引打起来,边打边骂:“我还说错了?说你脑子不行那还是抬举你!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更是上不得台面。”月引紧抿了唇,也不管身上挨了几下,只管往老道脸上招呼,燕寻说了,他得在司空见不知道的情况下跟着她,不能让她受伤,他动用他聪明的脑子假装与司空见偶遇再一路同行,这是一举多得,若被老道捅开了,下场是什么?回无及山啊!是以他完全不防守,只一味强攻,竟也攻得老道措手不及。老道功夫自不是月引能比拟的,只他这般不要命的无赖打法,又不能真将他打伤了,刚踹出去又粘回来,直打得他哭笑不得,只得大叫:“我不告诉她不就行了,我不说还不行吗!我不说!不说!”
月引喘着粗气停下手,自己动了动手脚,虽不伤筋骨,被打到的地方也是火辣辣的,压低声音问:“你如何知道?”老道将那半只驴耳朵捡回来,看了好一会,终究没往嘴里塞,恨恨道:“我如何知道?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你一伸手我就知道这三脚猫功夫是贺三那小子所教,贺三这辈子就收了一个徒弟,幸好他就收了这一个,要不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徒弟!你说他又不会教徒弟,他收什么徒弟?”一翻‘徒弟说’引的月引又冲上去打,老道只得拦住了继续往下说:“行行行,他贺三会不会教徒弟管我什么事?我不说,就说你,就贺三那性子,他这辈子除了跟他老娘,也就跟他师叔还算熟悉,刚好他师叔也有一个徒弟,”说到这突然怪异地一笑,“他师叔虽说也跟他一样,这辈子就收了一个徒弟,但这徒弟~~~~~教的比贺三的徒弟好!”说着凑过去,问:“燕寻让你一手一脚你能打过他吗?”又靠回来,道:“总之吧,你们无及山把辈份看的比命都大,除了你那小师叔,也没人能使唤你给人娃娃当保镖。”
老道罗哩罗嗦一堆,也就最后一句是实在话,贺三无及山大长老的身份,他的弟子出山了到哪不是横着走?除非碰到贺三他师叔的弟子,月引见面也得磕头问好叫声‘小师叔’的燕寻。
月引捱着想了会,突然憋着股气,压低声音说:“你还知道我小师叔?我这小师叔,整个无及山也就我师傅知道,你如何能知道?”突然呵呵自顾自笑了两声,像是跟自己说,又像跟老道说:“再若外面有了风声,说小师叔是无及山弟子什么的,就怨不到我了,”说完似笑非笑,贱贱看着老道。
老道抬头瞟了眼月亮,又轻蔑地看了眼月引,哼了声:“我知道你是燕寻那小子唤来保护那娃娃的,还知道你保不住她。”月引‘切’了一声,根本不搭理,他师傅都说了,能在轻功上胜了他的,这世上不出三人,连燕寻都比他不过,他师傅也不能,哪三人来着?忘记了,反正能比过他的都是老的不行了,也不知道还活不活着。临出行,燕寻也交代了,无论碰到什么麻烦,把司空见拎了跑就行,就算拎个人也无人能追上他,他也是这么想的。他一路从盛京跟着司空见出来,路上确实有几拨喽罗,他都不想正眼瞧他们!这就是江湖啊!无趣哟~~~~哼着歌,甩着臂膀晃进房去。
老道看着月引得意的背影,无奈叹气,那么严谨的燕寻,既已先所有人找到她,怎么竟放她出来?派的还是个如此不着调的月引,要让他将她安稳带回盛惊,怕是有点悬啊!边唉声叹气,边拿半个驴耳往嘴里塞,眼一瞪,骂了声:“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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