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赐内使金节,代朕往兴龙观祭军阵亡殁、孤魂离魄。”皇帝坐于殿中,赐卫琅金丝符节,另有礼部臣使捧着御酒素果金山银山之类与他同去。
“臣遵旨,定不辱命。”他天揖深拜,再双手接过金节,缓步退往殿外。
金节即是皇帝銮驾亲临,皇帝身侧两位成年皇子行礼,稍后随父皇前往宫中皇家内庙拜祭。
卫琅持节领礼部诸臣由承天门出,皇城内各司监卫寺皆立于御街两侧行礼,再缓缓出了朱雀门,沿朱雀大街往兴龙观去。
孩童们擎着荷叶托举的彩灯,在街巷中穿行玩乐,似是哪里都有香烛之气缭绕。
纾意与阿娘幼弟住在安乐坊中,宅内并无祖祠,便早早地预备好香花甜果去白玉京内慈恩寺进香。
今日街巷中热闹得很,车马都难行,各个巷口置了广口盆钵,坊市百姓们向其中置些果子香花,好供奉佛陀与僧侣。纾意也与阿娘幼弟一起,向盆钵内置了鲜花甜果,还让随行仆妇们都从备好的贡品中亲手放些,也是一番心意,一应摆放完才向慈恩寺去。
小砚清最爱凑人多的热闹,也不知这小个子如何看得见前头人头攒动,摇着徐氏的袖摆,非要上前头去亲眼看看。
“阿娘,咱们也去看看吧!前头人可多了。”
徐氏失笑,让婆子们抱着他下车,免得个子矮被人冲撞,这才领着他往前头去。
“这是陛下遣使臣往兴龙观行中元祭呢,皇家着实威风。”
“我听说兴龙观道场摆了足足七日,还布置了金山银山,发了道牒,祭文一直要读至夜半时分。”
“陛下拜祭,为何不在宫中?”一旁的孩童不明就里,仰头问自家娘亲。
“陛下自然也在宫中设了道场,这兴龙观祭的,乃是将士们在天英灵,还有些无后人的孤魂野鬼。各家自有各家的香火,这些魂魄,便由陛下来祭。”
见了仪仗渐近,百姓们纷纷行礼,待持金节的礼官走过之后才起身。
纾意在人群中遥遥一眼,那正是卫琅。
他今日头戴穗纱笼冠,身着紫色团花暗纹对襟袍,下系雪白围裳,玉珏绶带佩于腰间,双手持金节行于正中。
与平日来见她时的温柔小意截然不同,更有一番威严之态。
代陛下行祭礼,今日可是一点错处也出不得,观中烧金山银山,奉香烛,处处都要见火,她心下不免担忧,若是在期间使些手段,再安上些卫琅玩忽职守、或是不吉之兆,要落罪与他呢?
“好了,你也凑过这热闹,现下该乖乖随阿娘阿姐去慈恩寺了。”徐氏捏捏幼子的面颊,携了女儿的手登车,再缓缓往慈恩寺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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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确实想了些手段,却是用在宫中皇庙里的。
他重金买通了一位小内监,让他在中元那几日为皇帝熏衣的香中加入从前墨锭内的关外秘药,再装作无事一般看着侍衣内监取去为皇帝熏衣袍卧榻;再往今日所用的香烛中也加了一些。
皇帝从前中过药,今日再被这浓烈药性一激,必定能当着命妇宗室的面、在皇室先祖神位前发狂。
他心头狂跳,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只想看稍后皇帝燃香之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左右侧殿有许多羽士真人颂唱经文,幡帐垂落,安王随着皇帝,进殿燃香三拜,他伏在蒲团上忍不住悄悄抬眼,香烟氤氲,皇帝的背影依旧沉稳宽阔,并无丝毫药性发作的样子。
殿中弥漫着柏子和槐花蜜的气味,另有沉檀桂香相衬,倒是嗅不出那股熟悉的冰片龙脑香来。
帝后礼罢,皇帝扶皇后起身,步伐稳健,连御冕也未曾摇晃,二人垂眸祝祷,皇子公主们则起身立于一侧,由内命妇们上前再拜。
安王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这是怎么回事?药量不够吗?
也罢,只要这香日日熏制龙床,不怕此药不见效。
内命妇三拜后直身,淑妃手中执香,正闭眼行礼,却不知从何处照进一团光晕来,正正照在淑妃花冠之上。
她今日按品大妆,花冠博鬓皆是金银珠玉,再被光团映照,立时熠熠生辉,各类宝石折射五色彩光,让她恍若天女临凡。
“三清显圣!”最后头的小道士见此场面,冒冒失失开了口,在场皇子公主、命妇宗室,一齐看向淑妃,殿内一下子私语切切,什么“凤命在身”“先祖赐福”诸如此类的话一句一句砸到她身上。
淑妃先前还有些高兴,这样的好事,竟能落在了她头上,谁说不是上天的预兆?想必日后定能母凭子贵,一举当上太后,她矜持地抿着唇角,却见帝后二人回过身来,一齐冷眼看她。
她这才恍然大悟,皇后仍在,她一个妃妾,如何担得起凤命在身这几个字?
淑妃一下子白了脸,心头惶恐至极,她刚想伏身请罪,可手中持着三柱线香,若此时下拜,便是给帝后这两位大活人上香,更是大逆不道。
她颤着手,香灰落在指上都烫得红了,一时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松了手将线香落于蒲团边,这才叩头大拜:“陛下恕罪!皇后恕罪!妾不敢僭越,如何能当得起这几个字!妾万万不敢肖想啊!”
殿中一时寂静,众人皆垂头不敢再看,安王却只觉后心发凉。
他母妃得了这-显圣赐福,不就是说他有觊觎皇位之心吗?到底是何人想要害他?
安王敛袍下跪,同样替淑妃求情:“父皇,母妃她平日最是规行矩步,平日也时常教导我们孝顺母后,怎会敢有这等心思!”
“定是有贼人想要陷害母妃!还望父皇明察!”安王拉着自己的同胞妹妹跪下求情,情真意切,确能让人平息怒火。
“还请陛下明察!”
众人不敢发话,都等着皇帝开口。
皇帝面色不变,扫视过在场众人神情才缓缓开口:“今日中元节祭,怎的就需如此告罪,不过是光罢了,那里就需恕罪?”
“在列祖列宗面前,不必闹得如此难看。”他又吩咐殿外,“今日告慰祖宗,却不是来装神弄鬼的。”
殿外勋卫郎将们得令,立时顺着光线排查起来,皇帝垂眸又道:“这香都断了,淑妃还是燃过三柱,再为先祖进香才是。”
“是,妾领命。”她压下喉头惊惧,重新燃了香,颤着手置入了香炉之中,再和其余妃嫔们一同退下,让宗室们上前进香拜祭。
殿外勋卫郎将们兵甲震声,像是查探完了,才立于殿外听命。
待宗室们拜完,皇帝便开口让勋卫郎将们进殿来。
“启禀陛下,微臣在殿外檐角发现此铜鉴,照进殿内的光便是此物映照而来。”勋卫指挥捧着一面道观中常见的阴阳鱼八卦镜,底下系着铜制风铎和彩幡,双手奉与皇帝。
这铜鉴在道观中十分常见,只是将这一枚加在了檐角风铎之上。
勋卫指挥叉手道:“不知是何人将铜鉴系在了檐角,南风一吹便倾斜过来,将日头映进了殿内,正好投在淑妃娘娘周身。”
皇帝抚过镜后花纹,只是些寻不出错漏的阴阳鱼纹样,可镜面微凹,照人十分怪异,可是用来聚光甚好。
“看来今日有心之人不少,还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为皇家降下祥瑞,朕自信道法自然,不必以此媚上,今日便不追究了。”他只是笑了笑,唇畔两道深纹扬起,让人看不出笑意的真假。
“爱妃今日受惊了,竟遭了这无端之祸。”皇帝亲自扶起淑妃,她蕴在眼眶中的泪水一下子滚落下来,连忙深谢皇恩。
“妾回宫后定抄百遍朝天忏,时时自省,不再招惹这样的祸端。”淑妃以巾帕拭泪,一副吓得狠了的模样。
这淑妃跪拜的蒲团,原是安王曾跪之处,这祥瑞到底该降在谁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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