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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洼归七十三


混!真混!没想到翅膀刚硬点,你就想一手遮天!你以为你是谁?你想……!”
  付士康还在气头上,他口不择言地数落着女儿付琼,他余怒未消,大口地喘着气,一只脚踏在沙发上,背对着那一方哭作一团的母女。地上有摔碎的茶杯碎片,四散开去很远。
  付士康的身体像一幅雕像,在夕阳的余辉中泛着油彩。
  付琼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双眼含泪,梨花带雨。母亲则像一只老母鸡,用双翅护着自己的雏儿。
  室内渐趋平静,闹剧进入尾声。
  时间给了刘霞,她是说给丈夫的。
  “你骂了,你摔了,你打了!你要敢动我闺女一手指头,我死给你看!这家有你啥?你那点转业费,够买这家的一个厕所,你在洼里当书记,是我给你倒贴!今格儿,你才翅膀硬了呢,你当个破官,我没有往眼里夹!你才滚呢,滚你个办公室去,那是你家……!”刘霞是个传统的农村女人,不到急时,她说不出上述的一番话。
  刘霞原先不叫霞,刘姓当自改不的!是付士康给她改为刘霞的,那是付士康当兵回来探亲给他改的,他说:“叫云不好,总流动,不安分!霞好,霞多红色,像咱俩的红心!”那短短的探亲假期中,他们结了婚,丈夫婚后一周就被召回了部队,去了南方。
  洼里的霞,不管是朝霞还是晚霞,都是红的,有的尽管不是深红,也是浅红,就是粉的,也有红的影子!新婚久别,留给刘霞万般思念,男人都心粗,身边没个女人,他会照顾好自己吗?刘霞一手好女工,刺绣的花鸟鱼虫,洼水苇荡,如真如幻,她给远去的军人丈夫绣了一个枕套,那上面有一双鸯鸯戏水,上面绣一行字,字是求曾经的老师题的,那字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老师把同情心写意,也尽抒了刘霞的心音!
  丈夫远去了,丈夫还真是收到了妻子的圈套。在猫耳洞里,在血与火的厮杀中,不知他是如何的如珍如宝得保存至今!高山下的花环上,大都有红色的耀人眼目,那是丈夫亲如兄弟的战友的血染,红色的霞光映衬着那一座座坟莹,那尽是母亲年轻的儿子,卫国钺边,保国死拼,男儿热血洒疆场,才有红色的霞光永照,才有红色的江山永固!
  哦,那天边的一片红和大洼的红一脉相承,那是大洼后辈人的魂灵!
  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刘霞生下了付琼。身边没有丈夫的影踪,躺在炕上的刘霞看着一侧甜睡的女儿,心海决堤,一丝幸福,一丝苦楚,两味交炽!生孩子丈夫不在身边,她对丈夫有了恨意,但转瞬又悠然飘逝去了思绪,丈夫身在军营,一个共和国的军人,顾不上一个小家,天下的军人,莫不如是吧?!
  刘霞多得哥哥的照顾,洼里的后生吃鱼虾长大,筋骨壮,能耙拉。哥哥和那丽斯尔顿酒店的表弟合伙经营建筑活,那时节正赶上好时光,血汗钱滚滚地挣了,哥哥拉着妹妹手,富裕了柔弱妹妹的日子,才有了刘霞城里的两套房。
  刘霞多得老妈妈的照顾,付琼一直到上学,都在姥姥家生活,她喝着大洼的水长大,自有了若水的柔情,她记得姥姥家的坑坑洼洼,那方水深那方水浅,但她不记得邻村妈妈一天劳作后想闺女,踏着月色穿过苇塘去看她,她睡了,妈妈只给她一个吻,又匆匆离去,妈妈明天还有活儿做。军人的家庭,自有情义无价,一头是家,一头是国。家国情怀,传承着一个文明古国的脉脉深情。
  付琼在妈妈怀里安静了,如是睡了,妈妈轻抚着女儿的秀发如是自语,感叹声声:“你爸爸也不易,他是官场上的人……!”室内已是暗暗的,那一方,已没有了付士康的身影。黑子和韩玉在丽斯尔顿住了一夜,早晨吃了免费的早餐,弄了个肚圆,匆匆地结了宿费,打算回去了。
  付琼的手机始终打不通,韩玉焦虑万分,黑子心中也七上八下的,没了一丝主意。
  白玉产业合作社的大门落着锁,院中的两棵梧桐树早落尽了叶子,如相视无言的两个老人,在淡淡的冬阳下忆着远古。
  荒凉,是洼里人也喜欢的景色。地净场广,唯有大洼还亮丽着底色,水脱土泛着黑与黄的质感,那一块块肥的流油的土地,可以叫它的主人吃喝不愁!
  不再遮望眼的苇塘,此际已没有了时起时落的雁队和突飞的野鸭。
  苇塘只空余了三分壮观,七分萧瑟。
  二头正在自家的炕上织蒲团,材料用的是晒干后的三棱草,他乡织蒲团,大都用玉米皮子,水洼人说那不正宗,还是用老一辈相延的三棱草编,这三棱草在他乡快绝迹了,偶见河沟坑塘有那么孤独的三五株,也成不了气候。水洼则承恩了皇天的厚爱,有水的地方,三棱草无处不在蓬勃地挺着,摇曳着水乡人的梦。收三棱草不可用镰刀,只须张开双臂揽作一把,拼力猛劲一甩,一声“彭”响,三棱草就齐刷刷连根拔出。这个音响幽远苍凉,有着特有的水乡之韵。二头的炕头,已放置了或大或小的编好的蒲团,合作社来人待客,这是上好的赠品。
  二头这两天也是百无聊赖的,像丢了魂似的,去了三头,他心里流着如黄莲的苦!编这蒲团,全为无聊的打发时光。
  “二子,去合作社,黑子他们来了。”一声掺着水音的呼叫,隔窗飘过,听音就知了是韩香,二头一放腿就下了炕,忙迭迭随着韩香去了合作社。
  黑子和韩玉早在了合作社空寂的办公室里。一个大号的电热器开着,室内到有些微温。
  “事有眉眼了吗?”方进了屋子,韩香就问。韩玉和黑子哭丧着脸,无言以对着,二子一屁股坐在满是土的蒲团上,三个男人都低头耷拉着脑袋,唯有韩香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在来回地转圈。
  “怎么搞的,这小子怎么还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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