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整治整治她。
夏初七尖声吼完,赵樽却不说话。
他只盯着她,一双幽黑的眼睛里,像有火花在跳跃。
“你起开。”夏初七脸上臊得慌。
两个人的姿态实在暖昧,他半搂半抱地,几乎完全覆盖了她的身子,距离近得她不需要注意,便可以听见他的心跳。每一个节奏都强而有力地带上她,一起跳动,合上节拍,尴尬而窘迫。
“你再说一次。”赵樽沉着嗓子。
“我说,麻烦你起开,搞什么啊?”
“上一句。”他又道。
整个人被他熨得暖烘烘的,从未有过的心跳速度,让她喘气都不太均匀。
“我说你把我家傻子……唔……”
话未说完,他便低头吻来,堵住了她的话……
夏初七耳朵里“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凝固。
她看着面前闭着双眼的家伙,忘记了应该推开他。
“楚七……”
“你疯了……”
“别动!”一股子带着茯百酒的幽香味儿,在她的鼻尖儿缠来绕去,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牵了她坠入云层。
她仿佛又回到了清凌河边。
夜风很凉,河水很冷,只有他的胸膛很热。
头上,一片没有污染过的夜空。长了毛的月亮,灰蒙蒙的照着她。
她坐在他的马上,他拥她在身前,一起慢悠悠地打马回了驿战。他黑色的大氅十分的温暖,包裹着她像烤炉,满是醉人的安全感。
“盯我做甚?”
他低低问,那呼吸撩过她的耳廓,让她的脑子陡然清醒。
“喂,放开……”
她想要挣扎,可他一下子又欺了上来,把她的话全部吞入了肚子里。带着酒意的他,像品尝,像探索,十分生涩,却无端端弄得夏初七脑子里在画纹香圈儿,手臂不听使唤似的,缠上了他的脖子……
她中邪了!
她想,一定是这样。
怪不得她,谁让他长得这么美?
一朵鲜花执意要插在牛粪上,那也由不得她了……
“噗嗤”一声,这比喻让她破功,理智拉回来一点,愣是笑了声来。
这个笑,破败了气氛。
赵樽眯着眼睛看她。
“笑什么?”
“你呗!”笑神经一旦触发了那便收不住了,夏初七越是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越是想笑,“喂,我说你,没接过吻?”
“你有?”赵樽脸黑了下来。
“我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走路啊?”
人的情绪是很奇怪的。
前一刻,她还在恨不得掐死他。可这会子,见他明明气极却无法反驳的样子,她的心情又晴好起来。再看赵樽的脸,黑得像锅底。
“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子?”
“我咋啦?哎哟妈,真笑死我了,你会不会啊?要不要我教你几招,银子可以打八折?”
置疑男人的能力,本身就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而她这个不是置疑,而是赤果果的嘲笑。
那么,就不仅仅只是找死了,而是找打找揍找残废……
赵樽原就是大男人,哪里受得住这个?男女之事生疏,那是因为他没有实践,既然她这么找死,他也是分分钟就能变成狼的狼人。他往上提了下她的身子,把她整个儿拎到了罗汉榻上。
“爷今儿非得整治整治你。”
“喂,唔……”
男的都天生神力,又岂是小女子可比?
夏初七眼睛里戏谑和嘲笑,很快便在他的亲吻中沦陷。
她承认,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他身上茯百酒有独特的香味儿,闯入鼻端,像他一样带着凌厉而强势的征服,她仿佛入了梦,无酒也醉。
“这一回,爷便饶了你。”赵樽忽地松开她,重重呼吸着,不再动弹。
夏初七吞咽着唾沫,想说点儿什么。
可是好半晌,谁也没有说话,没有动。
气氛尴尬。
别瞧她嘴上又损又坏,可她在这事上也是一个囧货,有口无心更无经验,在他之前也没有哪个男子能让她产生出这种心思,面对赵樽,她才会害臊,会脸红,会觉得不好意思。
“想什么?”他抱着她没有放开。
“为什么……”要亲她?
“你还小,再养养。”
靠,他以为她问的是什么?为什么他不继续?
“你个混蛋!”夏初七微微噘嘴,完全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招人喜欢,惹人爱怜。
“爷没见着傻子。”赵樽沉默着,突然说。
夏初七一愣,昏乎乎地看着他。
“鎏年村那些人不是你派去的?”
“你还不信你家爷的话?”他淡淡问。
“信。”夏初七随口应了,“可我家傻子他不见了,在鎏年村被带走的时候,我亲眼见到那些人,都打着你的旗号,难不成还见鬼了?”
赵樽眯了眼,专注地看着她。
“不见鬼,你便不会再来找爷了吧?”
听完他这话,再瞧着他那眼神,夏初七耳朵尖都烫了,觉得有点招架不住。她记得原本她是找茬儿的,可两个人如今这样的节奏,她完全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那个,为什么你不早说?那行吧,既然傻子不在这里,我就先走了,你当我没来过,回见啊。”
“你敢——”
她人还没爬起来,他便牢牢圈住了她。
夏初七下意识的挣扎,也不知谁的脚没放对地方,扑腾扑腾间便踢到了几上的酒壶,“嘭嘭”几声,摔在地上一阵破响。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轻唤。
“爷,您没事吧?”
轻柔婉转,温和端正,除了月毓还会有谁?
“爷,您可是有差使的事?”
月毓见没有人回答,又问了一声,脚步已经在门口。
夏初七呼呼喘着气儿,看着赵樽,他也看着她。四目相接,心有灵犀一般,随着那一扇雕花木门在“吱呀”声中被推开,赵樽一下子松手坐了起来,而夏初七却是下意识滚入了那一张雕花罗汉榻的后头,让那流苏和软垫挡住了自己。
“爷,您怎么……”
急匆匆披衣入屋的月毓,微笑的脸僵硬了一下。
只见罗汉榻上她的主子爷轻缎寝衣凌乱,束在腰间的玉带也似乎松开来,那一双略带不满的视线,冷冷扫过来的时候,带着一丝还没有褪下去的情潮,而他俊气的脸上也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情动。
月毓愣了愣,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她尴尬地顺了顺发丝,半垂着头慢慢靠近。
“爷何苦为难自个儿?奴婢,奴婢可以服侍你……”
很显然,她自动脑补了赵樽一个人在做什么坏事。夏初七屏着呼吸,躲在罗汉榻背后,想着那个被人“误会”的家伙该是什么脸色,不由闷笑一下,竖起了耳朵。一听,越发觉得那月大姐的声音,软得让人心脏发紧。
灯火照射下,月毓慢慢地靠近了罗汉榻。
可赵樽并没有给她好脸色,“出去。”
他明显克制的沙哑声,激得月毓心脏一阵怦怦乱跳。莫名的,她整个人羞臊起来,脸滚烫,“爷,奴婢虽是卑贱之身,对爷却是一片痴心,心甘情愿服侍爷……”
月毓说得极缓,极柔,极为深情。
当然,深情是真,她看出赵樽喝醉了也动了情更是真。
月毓侍候在赵樽身边十余年了,在她眼里,他从来冰冷无情,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疏离的姿态,就连见着当今圣上也不见温和几分。尤其是在房帷之事上,她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大丫头,却从未见过他情动的样子。
她必须牢牢地把握住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先前贡妃娘娘曾经差了宫里头的姑姑教过她。在那些有经验的姑娘教导下,她不仅学过许多服侍男人的技巧,更懂得了一些男人的心性。懂得男子都是难以控制情.欲的,一旦动情不会考虑更多。在她看来,今儿晚上是她的机会,是老天爷对她的垂怜。
她一双眸子柔软似水,兴许是太过沉醉于思考,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赵樽双眼转凉,只顾着一步步走近,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爷,给奴婢个机会,奴婢定能好好侍候你……”
美人儿自荐枕席,太让人激动了吧?夏初七僵硬地曲在榻后,也不知道赵樽什么反应。
她知道,那赵樽吃多了酒,如果月大姐趁机把他给吃了怎么办?如此不守道德不守纪律的现场版,她到底要不要看下去?
不行!
她正准备阻止,就听到赵樽低喝。
“你越发本事了。出去!”
不需要亲眼看见,那声音寒得入骨三分。
很显然,赵樽恼了,而且是很着恼。
夏初七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经又理顺了一些。
看来,那厮也不是喝醉了,逮着谁都乱来的人啊?
“是,爷。”月毓如同被凉水浇了头,心里狠狠一揪,垂下眸子,慢慢地退了出去。可没有走几步,她像是横下了心一般,突然回头,声音凄凉了几分,“爷,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赵樽“嗯”一声,没有看她。
这个时候的他,一身凌乱的衣袍已经收拾妥当,原本气促的呼吸也平复了,再没有月毓先前突然闯入时的不自在,只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来。
月毓紧攥了手,像是不知道指甲挖入了手心,只觉不吐不快。
“奴婢在爷身边侍候十几年了,爷都不允奴婢近身……可为什么楚七,她,她就可以?”
赵樽淡淡道,“她不同。”
月毓咬了咬下唇,目光里一抹痛意。
“她有何不同?爷告诉奴婢。奴婢可以学,不好的地方,可以改。”
这个问题,夏初七也竖起了耳朵。
她记得那天晚上在清凌河边喝酒,赵樽也说过这句话,她也想知道答案。
可赵樽却似是烦躁了,语气不善,“去,让郑二宝备水。”
这样子的回答,相当于没有回答。
了解他的性子如月毓,自然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那就是他烦她了。
而他烦她的结果,如果她再不识趣点,只怕往后更加不会受到他的看重。
“奴婢知道了,也知错了。”
月毓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不敢再看那罗汉榻上的男子。
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她从来恪守本分,也从来晓得自个儿的身份。虽然她不喜欢楚七,也并非完全排斥她接近她的爷。甚至于,即便爷真要收了她,她心头再难过也能受得住。因为在她的私心里,像她家爷这样神祇般的男子,生来就不应该只属于哪一个女子的。
可是,她如今介意。或者说,她无法接受,她喜欢了十余年的主子,竟然排斥除了楚七之外的妇人。无数姑娘对他趋之若鹜,他都像在避洪水猛兽。为什么那个楚七,就可以靠近他?那楚七长得那么不起眼,到底哪一点好,哪一点不同?
月毓不甘心,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开。
但她却不知道,她的突然闯入,打破原有的一番旑旎。
夏初七慢吞吞从罗汉榻后直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腰,大喇喇坐在椅子上,与赵樽对视片刻,两个人的情绪都有点复杂。
先前的事就像突然断了片,难以再继续。
半儿,赵樽搓了下额头,拉过她的手。
“是爷鲁莽,不该轻薄你。”
轻薄?夏初七的嘴皮动了好几下。
一个大姑娘大晚上的送上门来被人家给占了便宜,她能说些什么?是矫情地扇他一个大耳光,,还是没心没肺地瞎扯几句“不存在,殿下你随便轻薄,还可以继续轻薄”?
说什么都不太好。
她手心滚烫,头皮一阵发麻。
她干咳了一下,正准备说句什么缓解气氛,赵樽突然出口。
“楚七,你可愿意做爷的……侍妾?”
夏初七心尖上像被蚂蚁蜇了一下,突然想发笑。
她怎么把这茬儿忘了?他们这些皇子皇孙,看着风光无限,可偏偏婚姻是谁也做不得主的,那得当今圣上指婚。兴许在赵樽看来,给她一个像“侍妾”的身份,已经是好多女子求都求不到的了。她“被施舍”了,应当对他表现出感恩戴德来才对。可夏初七看来,侍妾是什么?那是小老婆,小三。更何况,他如今这个提议,也不过是为了醉酒的意外买单。
她再低贱,也不会这么贱卖自己。
夏初七吸口气,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肩膀。
“晋王殿下,您想多了。在我们那里,不要说亲了一下,便是两个人看对眼睡了觉,醒来之后也可以各走各的,各不相欠,无所谓谁轻薄了谁,可懂?再者,要真论起来,殿下你如此高贵雍容之姿,楚七我才是占了您的大便宜,轻薄了您吧?您不会让我对您负责吧,我可没有侍妾这样的份位许给您哦?”
赵樽皱眉盯着她,像盯着一个怪物。
“楚七……”
夏初七轻轻咳嗽一下,瞄着他纠结的脸,忽然觉得浑身轻松。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先前只是意外,你看我像在意这个的人?”
赵樽抬手,想去摸她的脸。
夏初七装着不在意的别开,眨了下眼睛,只是笑,“别这样,既然傻子不在这儿,那殿下能不能算我今儿晚上没有来过?让我现在走?”
赵樽眯了眯眼,淡淡开口,“你想得可真容易?”
“不然如何?难不成你还就赖上我了,不让我走?”
那侍妾两个字,本就让她心里带了一股子火儿,再被他这么一别扭的“要胁”,她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低低斥了一句,起身便要离开。可那主儿又哪能那么容易让她溜?脚刚踏出去,便被他拖了回去。夏初七瞪他一眼,不骂不吼,只闷着头抓住他一阵乱咬。于是乎,两个人又在那罗汉榻上纠缠起来。
这回是真的打架。
当然,主要是夏初七打他。
赵樽没怎么使大架,只防着她偷袭,她却不给面子,每个招式都是要命的抓过来,一时间占尽了上风,好一番折腾之后,终究在她一口咬上他的脖子之后,他才生气的架住她双手按在了椅子上。
“你不愿意?”
他的脸,冷静得可怕。
而他的情绪,更是坐实了夏初七的想法。
很明显,在他看来侍妾已经是施舍,她怎么还敢不领情?
“当面不愿意。你以为谁都稀罕你啊?你国宝啊。”
她嗤一声,手不能动,一双脚却不闲,在他身上一阵乱踹。赵樽眉头一直紧皱,似是拿她有些无奈,横过身子把她的脚也一并压下,直到她只剩下了呼吸的力气,才消停下来,两个人凉丝丝互视着,许久没有说话。
烛火氤氲,照得罗汉榻上光线昏暗。
他的眼睛幽暗得好像一口看不见底的深潭。
夏初七毫不示弱与他对视。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放手,静静地站起身。
“爷不计较你私闯驿馆,你走吧。”
说罢,他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径直去了净房。
看着他的背影,夏初七一颗纷乱的心脏,终于平静,她嘲弄地翘一下唇,她拍了拍发烫的脸。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悄无声息的原路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儿,那守卫森严的城门口再一次传来了“有刺客”的喊声,整个驿站又骚动了一次。而赵樽居住的碧月轩里,灯火一直亮着,等他沐浴完从净房出来,内堂里头等着他的人,是那个始终安静随在他左右的陈景。
“殿下。”
“她走了?”
“是。”陈景垂着眸子,“属下已吩咐过了,不必再追。”
赵樽轻轻‘嗯’了一声,重新坐回到罗汉椅上,把玩着乱成了一团的棋子,面无表情的吩咐,“差人去查查,那个傻子怎么回事?”
“殿下。”得了这个令,陈景却欲言又止,“属下以为,上次柴房那把火烧完,殿下便与她划清界限了。”
“划清了?”
赵樽轻轻的反问着,淡淡瞄他一眼,表情平静,眸子里什么情绪都无。
“如今更是划不清了。”
陈景向来琢磨不透他的性子。
而今,瞧着他阴沉一片的面色,更加搞不懂他对那楚七存了份什么心思。
上回在清岗驿站,他放了那一把火,让她从手里泥鳅似的溜走了。
如今怎么又去管起她的事儿来了?
从被当今圣上亲点为武状元开始,陈景的日子里便全部都是赵樽。他就像影子一样始终跟随在赵樽的左右。这些年来,由北到南,从军中到京中,就陈景所知,这位爷的为人脾性,可以称得上教条和古板,从来不可能做违背纲常伦理之事,更不可能会有如今这样的失态与反常。
尤其是今天……
陈景向来不多话,可他却觉得,不得不提醒多提醒一句。
“殿下,容属下再多一句嘴。属下认为,您并不乐意牵扯到前魏国公案那个漩涡里去。再者说,这位夏七小姐的身份,实在与殿下您……不太合适。即便你只是收她做一名侍妾,一辈子藏于晋王府后院之中,可一旦被人发现她的身份,于情于理,于纲于常,您都会被人耻笑,背上抹不去的骂名。”
赵樽抬头,目光冰冷的看过来,声音骤沉。
“她不是夏家七小姐。”
“殿下,她是。您心里头比谁都清楚,她就是。”
陈景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或者可以称得上死板。
除了忠心之外,还是只剩下了忠心。
楚七的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由陈景着手调查的。
因此,他比谁都清楚她的身份,楚七明明就是魏国公府的七小姐。
当年发生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前魏国公夏廷赣因为谋逆罪被灭门的时候,他不保儿孙,却只保了第七女,用了一块刻有“开国辅运”字样的免死铁券换了他女儿夏楚一命。那免死铁券只有少数的几位开国辅臣才有,虽然铁券有规定,谋逆罪不可赦免。但当今圣上当年念及夏廷赣的旷世功勋,又念他子孙皆亡,独留一女,实在可怜,对于这样子的请求,又如何好不答应?
因此,当年老皇帝不仅答应了这个请求,而且还让夏廷赣的胞弟世袭了魏国公爵位,并且连他女儿夏楚与皇长孙赵绵泽的婚事都没有颁旨作废。
在案子处理完毕之后,那夏氏女额头受了黥刑,就被寄养在了其二叔,也就是现任魏国公夏廷德的家里抚养。不料,却在她与赵绵泽大婚的前一晚,那夏氏女突然不知所踪。
这个,也是一件人人皆知的事情。
而先前在清岗驿道上,当范从良之女范氏指证楚七的头上有黥刑刺字时,他们便已经怀疑到了楚七的身份,再加上后来东方青玄的几次三番折腾,综合了各种线索,陈景将调查的结果一比对,楚七的身份便算是确认无误。按理来说,得知真相,以晋王殿下的身份,就不应该再搅到那滩浑水里去了。
可如今,这算什么事儿?
陈景憋足了一口气,突地单膝跪了下来。
“请殿下三思,楚七她确实是夏氏女,皇长孙未过门的妻子。”
赵樽半眯着眼,迟疑下,才淡淡道,“本王说她不是,她便不是。”
陈景提了一口气,静默了一会儿才抬头与他对视。
终究,他无奈地作了一个揖礼。
“是,属下知道了,明儿便让人去办差。”
在他说完出门的时候,人还没有踏出屋子,背后又传来了赵樽的声音。
“陈景。”
转过头,陈景微微垂低眸子,恭声道,“殿下,还有何事吩咐?”
赵樽似乎考虑了片刻,才摆了摆手。
“明日启程前,带了她来。”
……
……
夏初七再一次利用烟雾弹跑了出来。
当然,她心知这一回赵樽放了水。可如今的情况已经摆明了,既然她已经被柴房的大火“烧死了”,他也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她又“活过来了”,那么就当她真被烧死了好了,也算是对那件事的一个了结。
背后没有了追兵,她扶着膝盖,看着静寂的街道,心里头,沉甸甸的。
没有找到傻子,她今儿的行动算是失败了。
更加失败的是,莫名其妙差点失了身,做了人家的侍妾,傻子还不知道人在那里。原先她以为赵樽抓了傻子是为了威胁她出现,想要把她押回京师去受审。可今天晚上他却放过她,如此足够证明,他不需要威胁她,那么傻子就没有什么价值,赵樽自然没有揪住他不放的理由。
当然,他更没有对她撒这种谎的必要。
但是如此一来,事情就更加纠结了。
不在赵樽那里,傻子到底被谁带走了?
在鎏年村里,她亲眼见到是一群官兵。
那个驿站里的守卫,又说是殿下的马车。
殿下,殿下,她昂着头看了看天,脑子突然间灵光一闪。
难道那个殿下是宁王赵析?
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与傻子的身世有关?与那个三婶娘嘱咐不能告诉别人的椭圆形胎记有关?
事情好像越变越复杂了。
可不管怎么说,她都得找到傻子。
狠狠撸了一把脸,夏初七情绪不是太好,慢悠悠的吹着江风,放慢了脚步。
巴县的夜空,很是纯净,依稀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而江边儿上的渔船有些也亮着灯,在水面上晃来荡去,像是飘浮在水中,十分美好。河风吹过脸,凉凉的,却不入骨的冷,像极了清凌河边儿的风。头顶上那一轮弯月亮,也依旧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来来去去的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调整好了情绪。
甭管找傻子也好,哪怕就当成去旅游也好,明儿她还得上京师。
轻松的哼着小曲,她又加快了脚步,回到落脚的客栈。
在这个点儿,客栈早就已经打烊了。
好在店家人很不错,她敲门入内,那人什么也没有多问,便掌了灯送她回到了自个儿定下的房间。与她想象中的一样,房间里还点着油灯,显然是李邈在屋子里头等她。
没得多说,那姐妹儿很够意思。
夏初七推门而入,见李邈静静地坐着方桌旁边儿上的条凳上。
在方桌的中间,摆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正是先前她俩为了行动而准备的。
“嗨,还没睡呢?”笑眯眯的招呼着,她向来乐观的心态,恢复得很快。
李邈抬起头,目光里隐隐有一抹波光在闪动。
“你回来了?我在等你。”
夏初七点头嗯了一声儿,翘着唇角,在她对面的条凳上坐下来,便渴得几百辈子没有喝过水似的,直接抓了桌上的水壶,也不倒入杯子,一仰头,便骨漉漉往嘴里灌了几大口,这才咂巴咂巴嘴,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李邈看去。
这一瞧,她这才发现这姐妹儿的目光不对劲儿。
“诶,你怎么了?情绪不太高的样子,可是先前吃了亏?”
摇了摇头,李邈良久没有答话。而一双带着审视的目光,却是瞧了她许久,才一字一顿地问,“你是楚七?”
“对啊。”夏初七困惑了,“不都告诉你了,怎么了?”
李邈眉头沉了下,又问,“你姓夏?”
这个事儿,夏初七可没有告诉过她。
不过瞧着她将自个儿从头到脚打量的眼神儿,心下也已经了然了几分。
“你什么意思?”
嘲讽的冲她一笑,李邈得了这个回答,情绪波动大了起来。
“我叫李邈,你真的不识得我?”
大概猜到又是前身惹的事儿,夏初七笑了笑,眉梢轻谩的挑开。
“你李邈很有名气么?我应该识得?”
李邈微微一闭眼,“不识我没关系。那前魏国公夏廷赣,你可识得?”
前魏国公?
这个好像她真在哪儿听到过。
对,梅子讲过的段子里。
夏初七原本挂着的嘲讽脸,缓和了下来,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李邈。
“喂,姐妹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来,你真是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房间里头,烛火的光线很暗,在烛火的跳跃中,李邈的脸色也暗了几分,阴沉沉地盯着她,语气里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凉气。
“你身上的桃木镜,会告诉你答案。”
“桃木镜?”夏初七微微愣了一下神,调整着不太均匀的呼吸,从怀里将那个她视着宝贝的东西掏了出来,在李邈的面前晃了晃,挑衅地翘着唇角,“诶,姑娘我今儿还就告诉你了,这面镜子是我的,我本人的,与谁都没有关系。”
“是你的啊,原就是你的,我没说不是你的。”
李邈浅眯一下眸子,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可夏初七也无从与她去解释。只觉得她那眸子和白日里见到时完全不同。当然,她自己也是一样,再没有了先前与她嬉戏时的吊儿郎当,语气也不见半分痞性。
“行了,李邈。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不如一次性说完?”
“这面桃木镜,确实是你的随身之物,在你十岁生日那年,前魏国公的府邸里,来了一个化缘的和尚,他为你算了一命,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却听我娘说,他给了你一面桃木镜,后来我找你玩耍的时候,也是见过这面镜子的,我不会弄错。”
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夏初七有些不敢相信。
在她前世的最后一眼,见到的便是这面桃木雕花小镜了。
所以说,当她穿越过来,在怀里摸萦到镜子的时候,几乎想都没有想过,镜子本身就是属于原主儿的东西,只是凭了那熟悉的直觉,下意识的就以为是从占色那儿抢来的那面,是那面镜子带着她穿越了时空,来到了这个坑爹的大晏王朝。
可她哪里会想到……
原来这个镜子,本来就是放在原主儿怀里的。
夏初七的表情变幻莫测,李邈看着她,轻笑了一声,眼圈儿红了。
“现在可相信我的话了?夏楚,我花了快要两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可你真是长变了许多,我原也不太敢相认了。所以今日在街上,我偷拿顾阿娇的钱袋,本就是为了引你过来试探一下,直到今儿下午,我亲眼见你拿出了桃木镜,才敢确定就是你……”
听着她压抑了悲伤的声音,夏初七狐疑,“你又是谁?”
“我是你表姐,李邈。你的母亲是我的姑母。我的父亲是你的亲舅舅,也是当朝的驸马都尉李长嗣。我的祖父是韩国公李成仁,我的母亲是临安公主,在两年前那次逆谋大案中,李府与夏府一并受到株连,除我爹娘因是公主驸马的身份免于一死之外,我们李家阖府八十余口人……”
说到此处,李邈哽咽了一下,眼圈似乎更红了,有些说不下去。
夏初七也不催她,只静静的看着她。
缓过那股子气儿,才听见她接着道,“阖府八十余口全部罹难,而我的爹娘也在家人不幸遭难后的几个月里,相继离世,只余下了我一个人。”
“表姐?”
这样的惨案听了,夏初七的眼圈儿不由也是一热。
“实在对不住您了,我真的不记得了,通通都不记得。”
李邈自嘲的一笑,吸了吸鼻子,压抑住就要滚出来的泪水。
“没有关系,你看着你的桃木镜,我来提醒你。”
那天晚上,天上还是那一轮长了毛的月亮……
夏初七在油灯下面,听了一个老长老长的故事。
在李邈时而呜咽,时而悲痛,时而愤怒的低诉声中,她的脑子里不停掠过一个又一个残缺的片段。那刽子手高高举起的大刀,那从口中喷出的烈酒,那漫天飘舞的含冤雪花,那鲜血流成了小溪的刑场,那高呼着“斩”字的冷酷,那濒临死亡前的一阵阵悲鸣和呜咽,那细小的针尖醮了墨汁,刺在她额头上时,比肉.体更加疼痛的是心脏,还有那个男子看上去温和其实满带狠意的眼睛。
一个又一个片段,撕心裂肺一般席卷了她的情绪。
有一滴眼泪,掉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那是她的。
她怎么会听哭了?
一年多以前,当那个叫夏楚的女子,一路逃亡到锦城府,走投无路之时,站在那苍鹰山上,往下面跳的时候,大概她就已经彻底死心了吧?
她记不住原来的名字,没有了原来的记忆,只是想要忘记那一场刻骨铭心的灾难,想要忘记那一个曾经让她痛不欲生的男人——那个文雅英俊,温润如玉,那个她始终盼着能多看她一眼,盼着有一天将与他白头偕老的男人。她选择了逃避,忘记了仇恨,也选择了忘记过往的一切,结果成了一个说话都不太明白的结巴小村姑。
可命运就是这么的神奇。
该有的轮回,谁也跑不掉——
一个人默默的含着冤屈走了,另一个人却被命运之神一脚踹来了。
老长老长的一些故事,得讲许久许久……
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李邈才口干舌燥的停了下来。
慢慢的,她拿过那把镜刀,塞在了夏初七的手里。
“表妹,把它收好。”
夏初七冲她一笑,慢吞吞的揣入了怀里。
“一把刀子起不了什么作用,得借刀啊。”
她知道,对于她们强大的仇人来说,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两个人的力量加在一起,也无异于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如何能掀得起风浪,又如何能覆得了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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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锦尽力了哒,喜欢看的,可爱妞么么过,不喜欢看的,砸砖请温柔,哈哈。
【鸣谢】:
亲爱的【梦中情人是锦妞】,升三鼎甲榜眼君,亲一口。
亲爱的【yx335555】女士,升三鼎甲探花郎,爱一个。
亲爱的【晴岚00】,升会元了,多谢亲爱的。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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