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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回 “魔王”现身


  玉儿吓的惊叫了起来,而苏夔则“哈哈”大笑。

  饕餮便松开苏夔的手指,开始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玉儿在心中感叹,这真是一个不同一般的孩子,竟然能与饕餮处成如此紧密的关系,要不了几日,饕餮就会忘记长孙大夫。

  苏夔没有马,原是一路蹭马而来,只得依旧蹭马回去。

  他兴高采烈地爬上玉儿的小红马,紧紧箍住玉儿的腰,一路唱着童谣,惹得玉儿笑个不停,将长孙晟母亲坐化的悲伤、与长孙晟分离的愁苦暂时抛到了一边。

  如此行了大半日,远远地一道深涧嵌在谷中,一边山崖高耸,一边地势开阔,难得有百亩农田,3、5户人家。虽然也都是茅屋,整治得甚是干净,错落分布在农田边的山下。

  悬崖下深涧便一道篱笆,几座茅舍,挑出一面酒旗,上书“遇仙酒肆”几个字,屋顶上冒出青烟,很有生气地升到空中。

  苏夔用两条短腿踢着马背,小红马撒开蹄子,朝酒肆驰去。

  “到家了,到家了。”苏夔嚷着,在玉儿之前便已经爬下马来。偏偏一只脚被缠在马鞍上的绳索里挣脱不开,倒悬在马上,“依哩哇啦”地乱叫。

  玉儿赶紧跃下马将苏夔抱下马来,早有一个伙计牛二迎出来道:“我的小主啊,你还晓得回来吗,却去了哪里?十日十夜不归,把芈正大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差点就要各处张贴告示寻你去了。亏得有几个长得如牛神马面、尖嘴猴腮的江湖汉子说见到过你,只在山上逍遥,却没有危险,方打消了这个念头。饶是如此,芈正大人也准备明日去山上寻你哩!”

  牛二捧着苏夔的脸看了又看,吁了一口气道:“还好,脸上的肉都在,说明有吃有喝,混得甚是不错。身上的衣裳却脏得不行了,头发上也有股子异味。这些都是小事,且放过一边。你随身带的书呢,布置的功课温习得咋样?你爹爹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回来,如果公子不能交差,到时候竹条儿抽在屁股上,免不了鬼哭狼嚎,闹腾得大家不得安生。我们是劝不住你爹爹的,到时候公子莫怪我们袖手旁观!诶!亏得全胳膊全腿,若是少了一样,你爹你娘岂不伤心?”连连叹气。

  苏夔听了牛二这番抱怨,便如霜打的茄子,蔫头蔫脑。

  玉儿宽慰他道:“还有时间,夔弟快去用功,便是你爹即时来了,我帮你拖住他一两个时辰。”

  苏夔听了眼窝里滚出一颗泪来,牵着玉儿的手道:“公主姊姊自便,我现去用功。还有,”他瞅了瞅店内并无他人,放心道:“我爹有办法请长孙大夫下山,你只许如此这般便可。”细细在玉儿耳边说了一通。

  玉儿微笑点头道:“我省得了,你自去吧,我就坐在店前替你瞧着,有好酒好菜也给你端一份进去。”

  苏夔点了点头,一溜烟往后院书房去迄。

  牛二听说来的是个女扮男装的公主,不敢怠慢,便将玉儿请进一间临路的上房,筛了店里自产的“桃花醪”,切一盘牛肉,一只鸡,忙活了好一阵子。

  玉儿唤牛二分一半食物端给苏夔,余下的自饮自酌,倒也觉得惬意。

  正贪看路上风景,远远地瞧见两个人来了,一个身材颀长少年,正是杨广;另一个矮挫的黑炭子,方头方脸,乃“混世魔王”程铁牛,玉儿却从来没有见过。

  杨广在前程铁牛在后,两人吵吵嚷嚷地走了过来。

  那黑炭子程铁牛嚷道:“直娘贼的,还往哪里逃去?今儿个不打死你明儿个又逃走了!”虽然故作凶狠,但声音颇为稚嫩。手里挥着一根竹条儿,没头没脑地朝杨广身上抽去。

  玉儿瞧见那童子并没有十分用力,竹条儿落到杨广身上“砰砰”地响,明明杨广在身上做了手脚,却如杀猪般地尖叫道:“救命啊,打死人啦!哎呦呦,哎呦呦!心痛、肝痛、肚子也痛。”

  黑炭子嚷道:“就打死了你!就打死了你!看你还来不来终南山,还去不去桃花峪!”手上使的劲儿已经轻了几分。

  杨广瞧见了遇仙酒肆的酒旗,快乐地喊:“好了,你歇口气吧,我这里有几颗金子,不如与你买酒来吃。”胳膊肘挡住竹条儿道:“好了,还打啊?有完没完啊,你这个愣头青!”

  程铁牛腹中早已经空空如也,一路唱着闹饥荒的讨米谣,却绝不上杨广的当,撕扯着杨广的衣裳道:“不许去酒肆,今儿个便得出了终南山。”

  如此纠缠着,到了酒肆门前。

  玉儿在雅间里站起身细看,那个黑炭子约莫12、3岁年纪,挽着双髻,穿着道袍,斯文不似斯文,粗鲁不像粗鲁,倒也有几分可爱。忍不住从窗户探出头问道:“兀那童子,你原是桃花峪里的人吗?”

  程铁牛抬头瞄了一眼玉儿道:“好个油头粉面的公子,难道是他兄弟吗?不要招我惹我,正生气哩!”

  玉儿便调侃道:“我瞧见你脖子后冒着烟,时不时还有火苗,当心,当心。”

  黑炭子程铁牛慌忙去摸自己的脖子,哪里有烟,哪里有火苗,只有一把汗水。便嘟囔着道:“公子瞧清楚些,想是农舍屋顶上的炊烟被公子瞧错了。”

  玉儿见他甚是本真,便不忍心再骗他,关心地道:“你为甚么赶着他,难道他真偷了你家东西吗?”

  程铁牛热情介绍道:“公子真不知道吗,这人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泼皮,听说最近还成立了一个甚么‘混世魔教’的非法组织,专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还要将势力发展到我终南山来,不赶出去肯定要祸害百姓。公子,不行,我得先将他赶出终南山去迄。”说罢,又扬起手中的竹条儿。

  玉儿细细瞧来,那黑炭子程铁牛将手中的竹条儿当成了皮鞭,一招一式颇有章法,只要杨广躲避,竹条儿就变换招数,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击出,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如一条游龙般翻飞。

  如此看来,杨广远远不是童子的对手,所以不敢还手,一路上被动挨打。

  玉儿再细瞧,那黑炭子使的哪里是鞭法,明明是玄女宗入门的《玉女剑法》。只是他学得不甚地道,总是走样,所以一时没有瞧出来。心道:“看来这黑炭子程铁牛真是桃花峪里出来的,只是桃花峪向来不收男弟子,怎么就容得下他呢?”正狐疑着,却见杨广不甘心在玉儿面前出丑,与程铁牛对打了起来。

  程铁牛大怒,嘴里叫嚷道:“竟然敢太岁头上动土,打死你,打死你。”手上使出了十分劲来,竹条儿一下狠似一下地砸将下去。

  程铁牛如此抽了7、8竹条儿,杨广便无法招架,抱头鼠窜。

  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两人在客栈前的地坪里转起圈来。

  玉儿不由得同情杨广,竹条儿虽然柔软,却也难免把人打伤,便再一次招呼道:“好孩儿,你是晓霜尊主的人吗?我与晓霜尊主是贴心的至交,不如听本公子一句:莫打了,天色已晚,不是打人的时候,留待明日里打去。”

  那黑炭子只回头觑了一眼玉儿,脚下、手上不停,继续追赶杨广。

  玉儿换了更为温柔的语气诱惑道:“我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小道长如果不如意尽可以再叫,只要店里有的本公子绝不吝啬。方才小二说了,有上等的鸡肉、牛肉、猪肉、蒸饼,还有终南山百里方圆有名的美酒‘桃花醪’……你且住手,本公子白请你吃喝……”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邀请早已经打动程铁牛腹中“叽里咕噜”叫个不停的馋虫,只杨广那厮毫不懂事,不停地绕着圈子跑动,害得程铁牛只得紧紧追赶,一边扭头觑着玉儿道:“另要3斤肘子、3斤羊肉、3斤牛肉、30碗小米稀粥。我是没钱的道士,公子最后不要将帐赖到我的头上。”

  杨广朝玉儿喊道:“就赖到他的头上,一辈子遭人讨债。”差点程铁牛逮到,使出金蝉脱壳之计脱了一件袍子方脱身逃了。

  玉儿瞧见杨广的贴身的白袍子里鼓鼓囊囊,显然藏了物事,不禁笑了起来,嚷道:“小道长快快住手,再不住手便打死他了。”

  杨广趁机呼唤道:“公子好歹救我,我们都是长安老乡,犯不着假装互不认识。救我,救我。”

  玉儿提点杨广道:“不知道往店里跑来吗,自然有店家救你!”

  杨广便在自己脸上抽了一下道:“叫你犯傻,叫你犯傻。”一路跑进了酒肆。

  程铁牛追进来,玉儿拦住道:“好孩子,不要再闹,吃过酒菜再对付他不迟嘛!”拉着程铁牛的手唤道:“牛二,牛二,大生意来了,切10斤牛肉、10斤肘子、10斤白肉、10斤烤羊,另外加50碗小米稀粥。”

  牛二急急从后院厨房跑出来道:“又来了几个人,吃得下如此多的东西?”劈面瞧见黑炭子程铁牛,忍不住喊道:“铁牛兄弟,怎么又出来了,这回不是私跑出来的吗?我家已经得到了尊主的通告,私跑出来的男女道士概不接待!”

  玉儿趁机问道:“这程铁牛真是桃花峪里的道士吗?我记得桃花峪不收男道士。”

  牛二恭恭敬敬答道:“禀告公子,这程铁牛兄弟只是桃花峪中的俗家弟子,晓霜尊主破天荒收留了他,除此外再无一个男子。”

  玉儿见他机灵,没有揭穿自己的身份,点头道:“原来如此。”扔了一颗金子给他:“有这二人在,每一样再切些来,你估摸着办吧。”

  程铁牛便嚷道:“不能让他估摸着办去,每一回来此他都不让我吃饱。我自己去厨房安排!”方走了两步便又转身:“不行,不行,这厮定会逃跑……”

  牛二着急嚷道:“你万不可前来厨房,如果要来,我们不做你的生意。”向玉儿解释道:“他原是终南山的一霸,人唤‘混世魔王’,一味无赖要吃要喝,一言不合便上梁揭瓦,这周围十数个村庄无不晓得他的名头。后来被桃花峪晓霜尊主收为弟子,入行做了道士,也晓得是非,也学会了待人接物,但依然顽劣不堪,比我家,比我家那小主更不可理喻。今日若让他进了厨房,便如老鼠进了米缸,不闹腾得无法收拾是不会罢休的。不要来,不要来。”对着程铁牛连连摇手。

  程铁牛气呼呼地道:“牛二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当着外人不给我面子,你家苏夔呢,还是不是我程铁牛的兄弟?叫他快快滚将出来。”

  玉儿心道:“原来他就是混世魔教的首领‘混世魔王’,可见那苏夔也是一通胡说。也不知我犯了哪一煞,却要跟几个毛孩子打交道。”她原是喜欢孩子的,买了一座大宅子收留了百十个流浪儿童,时不时去孩子群中嬉戏,倒也快乐得紧。便耐心劝慰程铁牛道:“厨房原本是不能随便进的,任一个人来了便先跑到厨房,师傅们怎么干活啊?不去就不去,他们负责做,我们负责吃。”皱着眉头:“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我虽然不缺钱,但这位杨公子更不缺钱,不如我们叫他一起来吃喝,完了让他付账,我们白吃白喝。”

  程铁牛一根筋道:“公子哥哥,这可不行,这厮是有名的弯弯肠子,谁要是得了他一分好处,一定会吃10分的亏。不止肠子是弯的,心眼儿还是黑的,脑瓜子是空的,专门算计他人。”

  牛二在一旁插嘴道:“如果只添了他们两人,每一样来两斤便够了。”

  程铁牛鼓着眼睛道:“甚么叫就够了?我一个人每一样要吃两斤。”

  牛二不慌不忙地道:“我一瞧就知道那位杨公子肚量小,每一样吃不了一筷子,所以说你们俩一起每一样两斤够了。”

  杨广忙道:“我虽然只吃那么一小点,但帐全算在我的头上。”

  玉儿怕程铁牛又生出事情来,赶忙道:“我来请客,不让他请客。”

  程铁牛一屁股坐到榻上道:“哥哥请客那是再好不过的,又有半个月没有沾荤腥了,憋得难受。桃花峪别的都好,就是吃不好喝不好。”

  杨广激动不已地道:“却让我听到了,你说桃花峪坏话。当面说好话,背后说坏话,这便是欺师灭祖,罪该五马分尸!”

  程铁牛骂道:“直娘贼,你当我傻啊!我该五马分尸,你便该挫骨扬灰!”转过身子竹条儿又朝杨广身上招呼。

  这一回正打在杨广头上,杨广身子哆嗦,眼泪夺眶而出:“你还真打呀!不跟你玩了。”说着,搂起袍子,一把将一件褡裢扯了下来,“哐当”一声,掉到地上:“累死我了,这下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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