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回 奇巧淫技
牛二刚好听到了,嚷嚷道:“我们店里这酒有名的,唤作‘挑花醪’,怎么会难喝?苏先生说好喝,崔天师、徐天师也说好喝,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难喝难喝难喝’啦?”
“欸,怎么老是打岔。你走吧,走走走!不叫你就不要来。”苏夔对牛二翻白眼道。
牛二不敢与苏夔争论,只得悻悻地走了。
“三哥,这姓杨的委实不知道好歹!”程铁牛已经喝了10杯“桃花醪”,说话时舌头打转:“这等美酒,千里难寻,竟然说‘难喝难喝难喝’,再说,我替三哥打他。”
苏夔维护杨广道:“你没有尝过‘玉液琼浆’,自然不知道这酒与之相比差了何止千里万里。”晓霜姑姑曾经让他尝过一丁点,宝贝得紧。想起“玉液琼浆”并不用来豪饮,乃是玄女宗用来增进功力的秘药,说是“酒”,乃是不知其中之妙。这杨广将此等宝物当做酒一般糟蹋,想必晓霜姑姑十分心痛。这杨兄弟委实是一个调皮捣蛋、万人见万人嫌之人。
这会儿苏夔倒忘记了自己是多么的调皮捣蛋、多么的被人嫌弃,只不过碍于苏威的面子,大家的嫌弃没有表露得那么直白与激烈罢了。
“我向来就不觉得‘玉液琼浆’比‘桃花醪’好喝!”程铁牛抹着嘴唇道:“想喝‘玉液琼浆’须等个3年、5年,还得先打坐七七四十九天,勤勤恳恳、小心翼翼,又须有大智慧,领悟得了练功的口诀,如此这般,每月方得小饮3杯。这‘玉液琼浆’再好喝也索然寡味了。”
程铁牛只打知晓喝“玉液琼浆”的规矩之后,便没想过要喝“玉液琼浆”,别的不说,光打坐七七四十九天,仅以清水为食,这遭罪他就难以忍受。
“二弟,”苏夔经常这样以秦家哥哥的口吻称呼程铁牛,“大哥说你愚笨断没有说错,赞你家物事你还有意见呀!”对杨广道:“且不理会,这寡酒多少也喝几杯!”
杨广客气道:“这酒其实不差,是桃花峪中的酒太好。苏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拜了如何?这天下好玩的东西太多了,你我兄弟当相随玩耍个够!”想着从天下搜罗的名目繁多的各种奇巧物事,不禁心痒难耐,恨不得拉苏夔立马赶回长安,闭门不出,好好儿把玩研究那些好玩的物事。杨广从小就喜欢奇巧的玩具,不过,会玩那些东西的人实在太少,很难找到情投意合的玩伴。现下交结了这冰雪聪明的苏夔,心中说不出的快意。
苏夔一心想得到这24方鲁班锁的解法,便道:“好,来来,你我结拜为兄弟。”
两人便跪下来,对着终南山太乙峰方向朝拜,嘴里念叨:“各路神仙,各方菩萨,今日我杨广、苏夔结拜,有我玩的便有他玩的,无时不玩无所不玩,立下此誓……”
站起来,苏夔对程铁牛道:“现在杨兄弟是大哥,你得降为三弟。”
程铁牛这才醒悟过来,急道:“是你们两个结拜,我完全没有参与,凭什么我就变成了三弟?这也就罢了,是不是还意味着我再也不能打他?”
“咦,还打?你这小子,想犯上作乱?秦家大哥早说过:‘你我三人,既成兄弟,三人之父母,皆我之父母;三人之兄弟,皆我之兄弟。同生同死,不许违誓!’杨兄弟是我的兄弟,所以也是大哥的兄弟,更是你的兄弟。你敢违誓?”苏夔朗声道。
程铁牛道:“呀,结拜誓言中有这几句吗?我来背背:‘今于终南山中,太乙蜂下;重峦叠嶂,钟灵毓秀;有凤来……有龙来……’”不停搔头,还是记不起来,嚷道:“哎呀,三哥,当下我就说你拟的这誓词太长,你我都背不下来,你绝不同意,还说:‘连这誓词都被难住,今后兄弟有难,你定会知难不进,畏难不前,兄弟之情,乃成苇草;兄弟之义,犹如放屁!’咦,这几句我倒背得,誓词要写成这样就好了。”
“还不快背!”苏夔道,从怀中摸出一张羊皮扔给程铁牛。程铁牛如获至宝,对着羊皮上的誓词大声朗诵:“有凤来鸣,有龙来迎;三子执手,相爱如亲……三人之父母,皆我之父母;三人之兄弟,皆我之兄弟……”
“理当庆贺,理当庆贺!牛二,再温酒来,再热菜来。”杨广朝立在门外的牛二不停招手。
3人放怀豪饮,酒至半酣,杨广道:“夔弟,我将解法传授与你,你记下,3日之内便能解开这方锁。”将嘴附在苏夔耳边,细细说了解法,足足小半个时辰,口诀方才背完。揭语四句,解法六十四句,合六十八句,三百五十二字,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我再传你两遍,你听着……”杨广好意道。
“大哥,你不必再传,我已背下。”苏夔摇着小手心有成竹地道。
“啊,四弟是玩笑吗?一遍就能背下来?”杨广将信将疑道。
“大哥请听……”苏夔便原原本本将口诀背了一遍,背完,喜道:“真真奇妙。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说完,开始拆解鲁班锁,不到一刻钟,便已拆解完毕。
杨广道:“四弟,拆的倒挺快,装却难了。”
“嘿嘿,拆得就装得。杨兄弟看着……”说着,将24根木方一一拼装上去,不到一刻钟,拼装完毕,递给杨广:“大哥请看。”
杨广接过一看,24根木方合为一个整体,无一丝缝隙。杨广叹道:“四弟真是高人。京师的青年才俊我全试过,许多人连口诀也背不下来。只有一个人被下口诀,花了3天时间拆,花了3天时间装,整整6天才拆装完毕。你如我,我也是一遍背下口诀,一刻拆完,一刻装完。你、我乃真兄弟也!”说着,连饮了3杯。“四弟不胜酒力,不饮也罢。”突然,长叹了一口气,将酒杯掷到地上道:“可惜,可惜,你我都不如一个女子!”
苏夔奇道:“哪个丫头这般厉害?不可能吧,大哥!”
杨广叹惋道:“真真实实,哪能胡说!当时我就长叹‘既生瑜何生亮,既生瑜何生亮!’可惜呀!可惜呀!”
苏夔颇不服气地道:“杨兄且莫叹气,她不过也是一遍记下口诀,一刻钟内拆解,一刻钟内拼装。快也好,慢也罢,跟你我相去不远,况且,她只这一件事胜过你我,我们胜过她的何止10件、100件!”
杨广一脸失落地道:“如果是这样,我就不会叹气了!诶,四弟,她可没听我的口诀,将这24方鲁班锁拿在手中,口中道:‘这等奇妙,这等奇妙。’便将它解了。又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便将它装上。须臾,玩了一遍,时间在分秒之间。”
苏夔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方道:“啊,有这等神人!我苏夔好歹要会她一会。”
杨广不住摇头道:“会一会不难,只不能让我爹爹知道。”
苏夔奇怪道:“这事难道还扯到大哥之父了?大哥之父是何人?大司马、上柱国、大将军,权柄天下,势力赶超当年我那外公。”苏夔的外公乃宇文护,把持朝政十数年,废立数帝,乃是北周的奸臣。
杨广却不以为忤,道:“四弟有所不知,那女子乃是当今梁国的公主,我未过门的媳妇。我带你去见我未来的媳妇,这事怎能让我爹爹知道呢?你不该去,我也不该去。不是好奇,我也是不会去的。”
“大哥这般美好年纪就订下了媳妇?从此便要被媳妇儿管着了,苦呀,苦呀!”苏夔想起自己的表妹,比他小几个月,最爱做的事便是管他,刁蛮无理不算,动不动就去父亲、母亲那儿告状。他做的许多事情,本来天衣无缝,无人知晓,都被这表妹告发。偏偏这表妹死了父亲,母亲再嫁出门,就住在他家里。苏夔从小受他欺侮,痛不可当,偏偏的,父母却要撮合他俩订婚,只等苏夔年满14,便要将表妹嫁他为妇。为此,他不愿意呆在家中,想拜徐天师的师父崔天师修道,也是想逃避表妹。
“是呀!只有夔弟懂我,只有夔弟懂我!”杨广禁不住两行泪流出来。
杨广天性好玩,虽然年满16,心中却只贪恋琴棋书画和各种奇巧之物。萧美娘被送到长安城中,他一直没放在心上,一日,听人说此女聪颖,小名“赛诸葛”,是梁国有名的“玩家”,不仅精通琴棋书画歌赋,而且擅长各种奇巧物事,心意大发,躲在姊姊杨皇后车中,混到萧美娘寄居的馆中,一心要与萧美娘比试一番。谁知琴棋书画歌赋,样样不如萧美娘。无奈,杨广掏出这天下奇难的24方鲁班锁,以为自己稳赢了这一局,多少挽回些面子,结果却却自取其辱。
临别前,萧美娘对杨皇后道:“想不到姊姊宫中有如此冰雪聪明的侍女,能否借她一用?”
杨皇后笑而不答。
杨广一路抹着眼泪回到家中,心想这萧美娘号称天下第一美女,又有这等才华,今后,在闺帏内外我杨广岂不都得低头?回到府中数日不吃不睡,后偷跑出长安,却又另有一番际遇。
苏夔也陪着哭泣了一番,用衣袖擦擦眼角道:“这24方鲁班锁她凑巧解开了,难不成样样奇巧之物她都能解开?大哥难道没让她试试百巧板、九连环、华容道之类的玩具吗?”
杨广道:“试了试了。我不甘心,过了几日便又乔装成落魄女子,提了一袋子奇巧玩具进了国宾馆。嘿嘿,不说了,不说了。”
没有难倒萧美娘不说,凑巧母亲独孤氏带着几个婢女上门看望未过门的媳妇。他躲无处躲,藏无处藏,被娘一把揪住,轰了出去。萧美娘一副无辜的样子,问未来的婆婆,为何对杨皇后的侍女如此粗鲁。独孤氏答,此女向来无礼,又好吃懒做,一味只讨好主子,虽然有些才艺,却也不值得褒奖。左右的婢女个个偷笑不止,真是丢尽颜面。
“四弟,三弟,来,喝酒,喝酒。”杨广一脸悲戚。
“我这一辈不找媳妇。我跟我娘过日子。”程铁牛喝酒吃肉,汤汁四流,胸前衣襟上旧油污添上新油污。
却听得外堂传来“嘣”的一声,显然是琴弦断了,苏威长叹道:“罢了罢了,此乃天意,再也奏不出《广陵散》也。我苏无畏万事不认输,今日却不得不认输。无话可说,无话可说。”
原来那宋晓杉果真是聪明女子,虽被魔邪所惑,却端的才华横溢,加之横行江湖数十年,阅历丰富,老谋深算,故此前四回以一人之力与苏威、宇文公主打成了平局。
比试第一回,玉儿奏了一首《高山流水》,讲的是伯牙、子期以琴会友的故事;玉面神尼回了一首《落雁平沙》,以雁群于天空盘旋顾盼之形,喻清秋寥落之意。
比试第二回,苏威抚了一曲《梅花三弄》,讲的是梅花不畏寒霜,迎风斗雪的顽强品格;玉面神尼回了一首《阳春白雪》,表现了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兴荣,生机勃勃之象。
比试第三回,苏威抚了一曲《渔樵问答》,取儒士归隐山林,垂钓、砍樵之意,“山之魏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歌之悠悠”尽在曲中;玉面神尼回了一首《胡笳十八拍》,端的是凄楚不堪,哀婉直透人心,浩怨直斫胸肺,听得在座的个个悲伤,人人断肠。
前三回,宇文玉儿与苏威联手只赢了一回,两回算是玉面神尼赢了。
比试到第四回,苏威改让玉面神尼先奏。玉面神尼奏了一曲《汉宫秋月》,讲的是昭君出塞的故事,“汉宫数岁不见君,孤芳自赏悲怨深;一朝嫁作胡人妇,故国千里听琴音。”苏威回了一首《逍遥游》,忘却物我的界限,达到无己、无功、无名的境界,无所依凭而游于无穷,乃至于“逍遥”。听了之后,高堂之人无一不怡然自乐,犹如御风而行,为所欲为。此一回,当是苏威赢了。
比试第五回乃是最后一回,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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