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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南国奇人


  这时,走廊上传来招呼客人的声音,却是杨勇亲自来了。

  “殿下到了。殿下从洛阳策马赶来,风尘仆仆,日理万机,却没有一点儿倦色,依旧那么英姿飒爽,风姿卓绝,神采奕奕,光彩照人,真真是我大周第一美男子!殿下气势逼人地降临小店,蓬荜生辉,竟然有霞光万道。小奴三生有幸,感激涕零,愿意赴汤蹈火亲自为殿下效劳。”店主高黑儿极尽所能地献媚讨好。

  玉儿不相信是杨勇,杨勇昨日还在洛阳,身负剑伤,怎么今日就回了长安?

  慧娘早已按捺不住地骂道:“杨勇这厮原不过是长安城里的泼皮,现在倒趾高气扬、人五人六了。”

  “杨家当今权势熏天,大周的半壁江山都成他们的了。”一个跑堂嘀咕道。

  “休得再讲!”玉儿打了一个手势。

  屋外杂沓的脚步,杨勇带来的侍卫跟班守住了各个角落。

  “这屋里有人吗?”杨府的一个管事阴阳怪气地问道。

  “爷放心,没有他人,几个熟客,不碍事的。”回的是侯七,低眉顺眼。

  “是何人啦?不知道杨府的规矩吗?快点叫他们滚蛋!”管事的鸭公嗓子煞是刺耳。

  “这狗奴才!”美姬也气愤不已。

  玉儿依旧端着盏喝茶,不动声色。

  “杨爷的房间还在那头,这中间的房间都空着,您老瞧瞧,远着呐。”侯七陪着笑脸。

  “你这厮也凭般啰唣!小子们,去赶他们出来!”鸭公嗓叫道,指挥府里的家兵。

  “爷息怒,爷息怒,小奴去跟他们说,小奴去跟他们说。爷先回房,这事小奴能办好。”侯七塞了一块银子给那管事。

  “好说好说。”管事“嘿嘿”干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沉寂了半响,侯七敲了敲门,小心地推门进来。“公子莫要见怪,这位杨爷向来如此,排场大但钱也花的多。”侯七抚着胸口,心尚在“砰砰”乱跳。

  “你是说我家公子钱花的不多?”慧娘诘问道,依照她的性子,她早就打将出去了。

  “哪里哪里,宇文公子有的是钱,杨公子哪能跟宇文公子比?”在侯七心中,姓宇文的非贵既亲,水深不可测!这位宇文公子神出鬼没,指不定是大内里偷跑出来的王子。杨家再怎么权势熏天,比不得宇文家是皇族啊。当下再一次向宇文玉儿行礼,小心道:“公子大人大量,比不得那杨家只一个武将出身。”杨氏的先祖杨忠乃西魏八柱国之一,跟随北周太祖宇文泰出生入死的人物,非一般武将可比,但依然是武将出身。

  玉儿听到侯七“比不得杨家是一个武将出身”这一句,忍不住捂嘴而笑。

  侯七不知道宇文公子为何而笑,摸着头望着屋中诸人,一幅懵逼的样子。

  慧娘张牙舞爪道:“那杨家的臭跟班如果还敢骚扰,你就问:这天下是宇文家的天下还是杨家的?是我家公子跟皇上亲还是他们家公子跟皇上亲?我家大人好歹是当今太上皇的叔叔、皇上的叔祖。”

  “慧娘!”玉儿见慧娘张口便将自己的身世说得清清楚楚,心中骂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奴才!行事忒也张狂!”又怕印证了慧娘的狂言,便摇着仄影道:“那是我家堂叔,我家不过是旁支。”

  侯七愚笨,什么“叔叔”、“叔祖”、“太上皇”、“皇上”的,还没有想得明白,见宇文公子的书童动怒,陪着小心道:“小爷息怒小爷息怒,小的晓得利害。我再去劝刚才那位大哥多多谦让,多多宽容。”不停地抹着额上的汗水。

  走廊上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想必是杨勇招的的歌舞伎们到了。

  “什么大哥,狗都不如的奴才!”慧娘“呸”道。

  “狗都不如的奴才!狗都不如的奴才!我也是狗都不如的奴才!”侯七一边说一边打自己的脸,“打你这狗奴才!打你这狗奴才!”这是他惯常用的伎俩,一般都是管用的。

  “慧娘,休得再说。”果然,玉儿怜悯之心大起道:“侯七,倒不必担忧,那杨勇也不是个完全不讲道理的人,只是要辛苦你,等会儿我们的小客人到了,你一个个领他们进来,免得那个管事又来啰唣,扰了我的雅兴。”

  “甚是,甚是,公子爷放心,放心。”侯七忙不迭答应:“公子爷善解人意,小的很是感激。”这回是一句真话。

  “待我们请的小客人到了,先上烤牛腿、烤羊羔等大菜,那几样江南的小菜慢慢的上,我和我哥哥最后再细细品尝!”美姬轻言细语道,她出生贫苦,更能体恤下人。

  “小奴省得,小公子放心!”侯七连连点头,退出房间。

  走廊上不时传来店主与侯七的招呼声,博安候、柱国大将军、洛州总管、东京小冢宰杨勇请的客人陆续到了。有陈宣帝的次子始兴王陈叔陵,大周太上皇的宠臣郑译,故柱国大将军独孤信的长子仪同大将军独孤罗等……这些人都换了便装,只带了几个亲随,从昆明池边的后门直接进来,行踪诡秘。

  慧娘在素绢裱糊的窗棂上戳了一个小洞,打量那些上楼的客人。她认出了陈国王爷后面跟着的一高一矮两个侍卫,心想陈国无人,堂堂王爷竟然带了这两个草包。

  一面金锣敲了3次,杨大总管的宴会正式开始了。

  一个歌伎弹着琵琶,唱起了一首《人道江南好》的曲子:

  人道江南好,

  荷叶田田采菱角。

  在水伊人曾记否?

  人道江南好,

  两岸江花铺锦绣,

  一江绿水向东流。

  人道江南好,

  雨打芭蕉夜难熬,

  烟花深处情未了。

  人道江南好!

  歌声婉约,却飘飘摇摇传出很远。

  “好歌!好歌!”美姬拍手道:“姊姊也唱一首,保管压过这名歌姬。”

  “赖得唱,一群俗人!”玉儿回答。心道如果是李郎在此,便是要我唱千首、万首我也愿意。

  “又不是唱给他们听,是妹妹我要听!我要听江南的小调,可不想听《踏摇娘》。”美姬笑道。《踏摇娘》是在北地广为流传的民谣,诙谐热闹,美姬与玉儿嬉闹时最喜欢唱着玩儿。

  “《踏摇娘》是妹妹的拿手好戏,我哪敢抢风头?”玉儿嬉笑着道。

  美姬吃吃地笑得花容乱颤:“姊姊就唱吧,妹妹我最爱江南小调,哪天也找一个江南的如意郎君!”

  玉儿作色道:“如此我便不唱了!”

  美姬抢过玉儿的仄影扇摇着:“妹妹道歉!妹妹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听过姊姊的歌了,姊姊就不要拿腔拿调了。”

  玉儿沉吟道:“那好吧!就唱一首陈国太子写的小调。”陈国太子陈叔宝是天下有名的才子,不仅容貌俊美,而且精通六艺,尤擅诗赋,大周很多闺秀都收藏着他写的《采莲曲》、《临春乐》、《独酌谣》等歌词,暗地里吟唱。玉儿最喜欢《有所思》的第三首,在琴桌前坐下,拨动琴弦,唱道:

  佳人在北燕,相望渭桥边;

  团团落日树,耿耿曙河天;

  愁多明月下,泪尽雁行前;

  别心不可寄,惟馀琴上弦。

  玉儿唱得正动情,忽然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锦衣华服,五短身材,一嘴黄牙,颌下几根胡须,正是陈国二皇子始兴王陈叔陵。

  陈叔陵站在门前鼓掌道:“好嗓音,好扮相,好**!”举止行为粗鲁,相貌丑陋,初一瞧还以为是个马夫。

  玉儿正唱得得意,被陈叔陵打扰,下一句便接不上了,抬起头错愕地望着他。

  陈叔陵见眼前这位公子才14岁上下年纪,长得红桃花色,比江南的小子更多几分妩媚,心痒痒地难受,张口便道:“小儿竟有如此才艺,不如跟了我去陈国享福。”他有一个毛病,只喜男子,不近女色。

  “却是哪里来的泼皮,好不省事!快快出去!”慧娘喝道。

  “原来你也知道我泼皮!整个陈国都知道我陈叔陵泼皮,没想到周国也知道!”陈叔陵不怒反喜。陈叔陵与陈叔宝虽是一母所生,禀性却完全不同。

  “陈叔陵是个什么东西,没听说过!”慧娘道,她委实没有听说过陈叔陵的名号,倒不是装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泼皮?”陈叔陵问道,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

  “大陈国兴始王陈叔陵,大名鼎鼎,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是你无知!”玉儿道,站起来,行了一礼。玉儿跟着尉迟道长学艺,自然知道陈叔陵。不仅知道陈叔陵,还知道陈叔陵乃陈国“三宝”之一。

  哪“三宝”?一宝同泰寺的佛,二宝陈叔宝的诗,三宝陈叔陵傻乎乎。

  “哼!还是你省事,知道我的名头!”陈叔陵裂开嘴笑道:“既然如此,何不跟了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呸!这乃我大周的千金长公主,你敢胡言!”慧娘斥道,她早就将玉儿公主的叮咛忘到了九霄云外。

  “明明是个少年,却的又变成了公主?”陈叔陵摸着头不解道。

  “本公主当然是个女子,只是江湖上行走不太方便,故扮作男装。”玉儿见慧娘已经将自己的身份说破,再不现出原身,倒显得不尊重堂堂陈国王子,便摘下头顶的金冠,一头秀发披散下来,垂到肩上。

  “果然是个女子!”陈叔陵睁大眼睛瞅着玉儿,目光中除了惊奇,便只有失望:“我不喜欢女子,说不尽的啰唣麻烦,你不跟我也罢!”挥着袍袖,虽然无礼,但是个率直的性子。

  美姬见陈叔陵憨直,倒有几分可爱,忍不住赞道:“好个憨子!难不成陈国人都是如此?倒也有趣!”

  陈叔陵听见美姬的赞扬,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刚开始有几分欢喜,随即便不停地摇头道:“我倒喜欢别人说我憨。看来,你也是个女子!怎么周国人都喜欢女扮男装!哪一天我扮个女装,正好跟你们比一比!”

  美姬“噗嗤”笑道:“不要比,不要比,会吓死本姑娘!”想象陈叔陵那肥胖的脸堂擦上胭脂,岂不是比无盐姑娘还要难看?口里道:“不成,不成……”

  慧娘讥讽道:“嘿,好不要脸,扮男装都如此难看,扮女装岂不吓死我们!”

  陈叔陵生气道:“怎么就吓死你了?你以为你扮女装不吓人吗?”

  慧娘顿时面红脸赤。她也是一个黑脸堂。满府的奴仆都把她当做哥们,没有几个把她当做姑娘。

  美姬安慰慧娘道:“慧娘不必生气!你是巾帼英雄,花木兰一般的人物。”

  陈叔陵听了这一句,拍手大笑道:“原来你也是女子!有趣的紧!倒没有见过似你这般有个性的女子,不知有何本事?露一两手,本王原也是喜欢的。”慧娘是男子他不喜欢,慧娘是男子他倒喜欢了,任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想些甚么。

  一个人推门而入,却是陈叔陵带来的侍卫陈天赐。身高一丈有余,瘦如麻杆,头却大如碌碌,其丑无比,嘴里嚷道:“大王不喜欢我们了,喜欢上别人了!”

  “天赐,你怎么不懂规矩,大王说话你怎么能插嘴?”一个矮子跟进来,身高五尺,壮如牯牛,头却小如核桃,乃陈天赐之兄陈天成,号称江南第一武士。

  “天成,你来的正好,你说说看,这个方脸的书童是女子还是男子?”陈叔陵指着慧娘道,一双眼睛在慧娘脸上瞄来扫去,看得慧娘掩着脸,老不自在。陈叔陵不满道:“小子,你松开手,让你哥哥瞅个清楚。”

  陈天成瞅了一气,已经瞅清楚时个黑脸堂的女子,却故意道:“当然是男子!”

  陈叔陵鼓掌道:“我就知道你会认错,果不其然。”郑重地道:“你错了,她是女子!好个有个性的女子!在江南却不能遇到,今日遇到了是个缘份。好喜欢,本王好喜欢!喜欢的紧!”露出喜不自胜地样子。

  陈天赐拉着矮子哥哥的衣袖道:“哥,我说了吧,大王不要我们了,喜欢上别人了。”

  成天成摔开陈天赐的手道:“天赐,不要妄自菲薄!这个不起眼的女子能有什么本事?关键时刻大王还得依靠我们。”

  陈叔陵捻着几根胡须,一双小眼滴溜溜转个不停,道:“周国也没有什么人才!好不容易遇到这个书童,却又是个女子!也罢,不能所有的女子都不喜欢,勉强喜欢她吧!”

  慧娘又羞又怒,跺脚道:“哪里来这么个蛮子,尽说浑话!公主、美姬,你们还管不管!”

  美姬首先笑道:“当然管,当然管!不过,我瞧得出这位陈公子是真心喜欢你,机会难得,跟了他也是行的。”

  陈天赐一听见美姬这话,心中大急,嚷道:“大王!你不能要她,周国人阴险狡诈,专门欺负我们陈国人!”平素陈叔陵总是说普天之下陈天赐最可信任,故此他认了死理。

  陈天成也假意附和道:“是呀!不男不女,不是什么好人!”说完觉得不对,陈叔陵历来喜欢的可都是不男不女的人,已在心底抽了自己10多个嘴巴:“不是不男不女,是不女不男,不女不男……”至于不男不女与不女不男到底有何区别,估计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陈叔陵对慧娘另眼相看,平日里是配角的今日难得成了主角,慧娘心中因此有几分得意,然而却容不下两个跟班也对自己评头论足,不由得大怒道:“好个不要脸的,却是甚么东西,敢对本姑娘不敬?”

  陈叔陵喜道:“可爱,可爱,果然非同他女!”作古正经向慧娘介绍道:“不满姑娘,我这两个跟班也非比寻常。矮个是哥哥,叫陈天成,乃我陈国第一武士;高个的是弟弟,名叫陈天赐,乃我陈国第二武士。两位都封男爵,无敌将军,并非平头百姓。”

  美姬摸着头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怪不得二位面熟,原来就是那日被女道缴了刀的两位。好个第一武士、第二武士,委实不同一般,却将我朝太祖的功德碑撞歪了几分,了不起,了不起!”言辞间已是鄙夷无比。

  陈天赐听了美姬这一番抢白,心里早藏不住了,却无计可施,忙向陈天成讨教道:“哥,糟了,我们的糗事被人知道了,却怎生是好?”

  陈天成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硬着头皮道:“大王,千万不要听周国人瞎说,他们睁眼说瞎话从来不脸红。”

  陈叔陵平生最喜的就是让人难堪,自己好瞧热闹,当下捻着颌下稀疏的胡须道:“倒不要紧的,究竟是何事,倒让这位姑娘说清楚了好,本王自有公断!”

  美姬心中对陈叔陵颇有几分好感。她常年生活在漠北与西域,接触到的都是些粗狂的男子,向来不喜欢吞吞吐吐的书生,这陈叔陵的憨直倒投其所好。她看了一眼陈叔陵,心道要不要给他的手下留几分面子,却见他兴趣盎然,显见得很乐意听听两位手下的糗事。当下放下心来,添油加醋讲叙10多天前她在长安街头南市见到的故事。

  “话说那是一个平常的午后……”美姬绘声绘色地说:“有两个自命不凡的武士扛着长刀在人群里晃荡,却不小心将一个挑着担子的老翁撞倒在地。那老翁挑了一担苜蓿草,原是宫里喂养天马的饲料,宝贵得紧的。可怜老翁的苜蓿草撒了一地,多被行人践踏,眼见得完不成官差,你说那老翁能不急吗?”美姬买个关子,停了下来。

  陈叔陵正听得入港,忙道:“快讲,快讲,拣重要的讲,你哥哥心痒难耐哩!”

  美姬笑了笑,望了一眼陈叔陵,见他眉宇间都是焦急,便继续往下说道:“没料到这高子死活不承认是他撞了老翁,老翁心急,便与高子理论。这矮子抱着刀在一旁瞧热闹哩!最后,那高子实在赖不过,便要打那老翁。围观的人都打抱不平,指责那高子。话不投机,高子便拔刀出来,一刀砍向老翁。眼看那老翁避无所避,要被劈为两瓣,血溅当场……”说到这里,端起茶盏喝茶。

  陈天成、陈天赐眼睛里冒火,手按在刀鞘上,已经拔出了一寸来许。慧娘怒目圆睁,腰中剑铿锵作响。陈叔陵蹙着眉,目光不离开美姬半寸。美姬对着陈叔陵使了使眼色道:“阁下还得看管看管旁边的两位,美姬担心他们现下便要将我劈了哩!”

  陈叔陵回头一望,见那陈天成、陈天赐委实有动手的迹象,呵斥道:“还不老实退到一旁去来,却在这里妨碍本王。”

  陈天成、陈天赐哂笑着退了下去,陈天赐一边还喊道:“大王,却不是我无能,是那臭道士会使妖法。”

  陈天成附和道:“委实是会妖法,不是我等无能。赶明儿我们两兄弟去武陵山中学会巫蛊之术,一定得报此仇!”

  陈叔陵只不理会,轻言细语对美姬道:“妹子,无须理会他们,你只管讲下去。还敢无理打断妹子,我替妹子出气!”

  美姬含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正在危急时刻,只见一个白女女子从天而降,腰中剑未出鞘,只抖起一根白色飘带,便将那高子手中的蛮刀卷上了天空,也不知落到了何处……”

  陈天成远远地在门前喊:“并没有落到远处,就落在旁边的屋顶,事后我就在那里拣回了宝刀!”

  此言一出,连带着玉儿公主也“噗嗤”喷出了满口的香茗。慧娘一边笑,一边横了一眼陈天赐。她紧挨着二陈站在门边,以示警戒。

  美姬一边笑一边说道:“正是如此,那把蛮刀飞上了九霄,过了足足一刻方落到了一旁的屋顶。那高子被缴了械,一语不发,变成了一个呆子。那矮子见弟弟吃了大亏,不自量力,便欺身上前来迎战白衣女道长。欸,学艺不精,却怎是那仙道的对手?仙道再抖手中缎带,便将矮子缠了个结结实实,连带手中的蛮刀一起绑成了粽子。噢,就是你们南朝人喜欢吃的那玩意,端午节时还往河里扔去!”

  陈叔陵摇头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天下竟然还有此等高手?却是何人?妹子能替我引见吗?我便聘了她当我陈国的国师有何不可?天成啊,天赐啊,你们只管争强好胜,却问得人家的名讳吗?”

  陈天赐乱叫道:“大王何必听那女子胡言?待我来砍了她!”几次要冲上前去,都被陈天成拉住。

  美姬喜欢陈叔陵心性坦率,并无面子观念,便道:“那是我晓霜尊主,殿下如果相见,我必玉成此事。”

  陈叔陵拱手道:“还得麻烦姑娘。此事再说,姑娘却将故事讲完,那矮子被绑住了,又是怎的脱身?”

  美姬掩嘴而笑,欲罢不能。

  陈叔陵倒好耐心,只等到美姬笑完了方催促:“姑娘还是往下讲吧,本王也想笑哉。”

  美姬笑着道:“你道怎的?晓霜尊主一拔缎带,那矮子便像个陀螺转将起来。也不知转了几百上万个圈方停了下来。晓霜尊主早已一跃到了天上,须臾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倒佩服那矮子下盘稳重,转了那些个圈子,速度又快,竟然只踉跄了几步,并未倒地!也算是个人才!”笑个不停。

  陈叔陵也一起笑,忍不住又问:“之前说了的,北周太祖皇帝的功德碑被撞歪了几分,却是为何?妹子怎的就不说了?”

  美姬敛容道:“我敢说吧,你不见那矮子虎视眈眈,要一口将我吞下去?”说完又笑了起来。

  陈叔陵望了一眼二陈,喝道:“天赐,看好你哥哥,不许他动武!”

  陈天赐大喜过望,长期以来,陈叔陵只吩咐他哥哥看管他,从来没有吩咐他看管他哥哥。当下得令,马上将陈天赐手中的兵器缴了,与自己的兵器一并别到腰间。陈天成敢怒不敢言,闭上眼引颈受辱。

  美姬朝陈叔陵点了点头,谢道:“殿下倒是个好人,看来我不能不说了。”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扳着脸道:“殿下那矮个武士是个要面子的,受了奇耻大辱,便生了死意,待站稳了身子,一跃而起,朝身前的功德碑撞去……围观的人此刻都同情起了矮个武士,无一不惊呼: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惊呼有何用哉?眼见得矮个武士便要血溅石碑,一命呜呼……”却又听了下来。

  陈叔陵摸头道:“陈天赐自然是没有死成,却不知是谁救了他来?”

  美姬肃然起敬道:“还能是谁?自然是玄天晓尊主了。原来她就站在云端,见矮个武士寻死,便挥下仙带来勾住了他的腰身,替他减了几分力道,故此只将功德碑撞得偏了几分,额头上起了个大包,幸无性命之忧!”

  陈叔陵突发奇想道:“难道那白衣人便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菩萨啊,你曾经救了我陈叔陵的性命,我陈叔陵一直无以为报,今日又救了我手下武士的性命,我……我担待不起啊!”说完,便跪在地上磕头。

  但凡陈叔陵磕头,所有的随从便都要磕头。二陈在这一点上毫不含糊,动作敏捷地跪了下来,在地上捣蒜。

  观世音救陈叔陵一事,萧潇上不得不补录在此:

  据说,陈国的皇妃怀陈叔陵时,梦到一个乌黑的物事,似鱼非鱼,似龙非龙,咋咋呀呀,撞入怀中。生出他的时候,方才晴空万里,转瞬间乌云压阵,日月无光,万物肃静。突然,一道巨大的闪电点亮天空,紧接着,一声霹雳,山川摇动,万物颤抖。陈叔陵受了此惊吓,成日里呆呆傻傻,5岁了还不会说话。有术士说,陈国夺取梁国江山时,火烧了梁朝武帝萧衍舍生出家的同泰寺,故有此报应。如果不尽快重修同泰寺,佛祖还会降罪,恐怕对陈国的江山不利。这个敢于说真话的术士被陈宣帝枭首示众,但暗地里,陈宣帝令人代表陈氏家族施舍了一大笔金银财宝,重建了同泰寺。自同泰寺中新塑的观世音菩萨像开光的那一刻起,陈叔陵便说出了第一句话,此后,虽然有些小病小痛,但只要带他去同泰寺磕一回头,烧一回香,便不治自愈。

  慧娘听美姬讲完故事,不由得感叹道:“原来这两个人都是草包,不仅禁不住打,而且动不动要寻短见,连带着把陈国王子的脸面都丢光了。嘻嘻,嘻嘻嘻……”自管自笑个不停。

  那陈天成听了,埋头在地,恨不能钻了进去;陈天赐心中却生出一股无名业火,想到现下轮到他看管哥哥,乃千载难逢的机会,恶向胆边生,四手四脚一用力,猛地蹿到空中,翻了几翻,已拔出双刀,凌空向慧娘扑去。

  此刻玉儿尚在品茗,美姬离慧娘也有一丈。美姬就地一滚,朝慧娘滚去。

  慧娘武艺平常,怎料到陈天赐突然发难,从空中攻了下来,呆在当地,显见得要血溅京华楼。

  说时迟那时快,玉儿顺手将手中的茶盏朝陈天赐扔去,以气御盏,后发而先至,打中了陈天赐的腰眼。

  二陈练的乃外家功夫,皮糙肉厚,这一击虽无大碍,却改变了陈天赐的力道与速度,在离慧娘三尺远的地方掉了下来。

  此刻美姬已经赶到,护住了慧娘。

  陈天赐落下来时,单足着地,一个饿虎扑食,双刀一上一下朝美姬砍去。

  美姬也不多言,挥剑与他斗在一起。知道他力大,便避实就虚,以巧相迎,在偌大的厅堂里游走。

  刹那间,两人已经斗了20来个回合。

  陈天赐原来想2、3招之内就擒获这娇小的丫头,却不料这丫头武功不弱,急切间赢不了她。

  美姬30招之内没有落败,玉儿却看出她不是陈天赐的对手。

  陈天赐使的是南方三苗相传了2000多年的蚩尤刀法。蚩尤力大无穷,武艺高强,曾经与黄帝争夺中原,几次将黄帝打败。最后,黄帝请了昆仑山上剑道掌门寒幽子,用剑术割下了蚩尤的脑袋。为了感谢寒幽子,黄帝几次要将天下禅让给他,寒幽子坚辞不受。黄帝作为天下之主,说出来的话是不能轻易更改的,寒幽子不得已,最后在东、西、南、北、中各挑选了一个谷地,作为自己修行的场所,这样就象征着坐拥天下。

  那蚩尤刀法刁蛮凶悍,天下无敌,陈天赐每一刀劈下来,令人胆战心惊。美姬使的虽然是剑道的“玉女剑法”,能克敌于先,但因为内力功力浅薄,时间久了,招数便越使越慢。

  临阵之时,千钧一发,美姬稍有迟疑,便被陈天赐抢了先机,使出了蚩尤刀法最为精妙的一招“开门见山”,虚招里含有实招,实招看上去是虚招。眼见美姬无法躲避,非死即伤……

  玉儿右手早又扣了一只茶盏,只要美姬遇险,便朝陈天赐砸过去……

  美姬临危之下,陡生了几分豪气,全然不顾遮挡门户,以快弥补力量上的不够,剑影如电,瞬间抢攻了数招。

  陈天赐吃了一惊,急忙撤刀防守。

  美姬不仅化险为夷,并且抢得先机。

  玉儿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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