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秘传血诏
过了数日,宇文赟醒了过来,第一句话便问:“我亲眼见到白蛇死了,难道我倒活过来了吗?”
原来这几日的经历,仿佛就是一场大梦。梦里有一条白蛇,而他是一条小蛇。他们去往一个古怪的地方,去寻找一个古怪的城池和一样古怪的宝贝。那儿是受到天帝惩罚的一个遗落的世界,曾经四季如春,鲜花不断,人民有300年寿命。他们的王身份来历十分传奇神秘,曾经战胜了妄图取代天帝的地王,故此得赐这么一块瑰奇的地方。后来,谁也不晓得缘故,地火爆发,这个美丽的国家变成了一片废墟。千百年过去,它与它的王早已经被遗忘,直到白蛇在菩提树下感悟到那样古怪的宝贝。
小蛇是白蛇的儿子,他想用那样古怪的宝贝唤醒那个瑰奇的国家,传承给小蛇。
他们经过了地火的烧烤,也经过了天雷的警告,甚至战胜了天国的战神,然而却被一条不起眼的四脚蛇欺骗。在找到古怪的宝贝的那一日,四脚蛇将白蛇推下了地火肆虐的海沟。白蛇在即将被地火吞没的瞬间,用长尾勾住了四脚蛇。为了不与白蛇同归于尽,四脚蛇将宝贝抛给了小蛇。只要小蛇对着即将到来的驮日神车摇晃宝贝,那个瑰奇的王国将会重生,所有死去的生命也将复活……
“我摇晃着那个宝贝,迎接我的是一道闪电和一声炸雷,随即我便失去了知觉……不,我必须得回到那个地方,我相信那个古老的国家已经重生。当然……”宇文赟吞吞吐吐道:“也许是我使用宝贝的方法不对,所以我得重新来过……”
醒来后的好几天,宇文赟一直重复着这个话题。直到玉儿告诉他朱满月的所作所为他才明白那个所谓的瑰奇王国并不存在。
“将朱满月打入冷宫,将宇文阐永远禁足!”宇文赟发出了敕令。他原本要车裂朱满月,处死宇文阐,但最后听取了玉儿与尉迟炽繁的劝说,以维护大周帝国政局的基本稳定。
接下来宇文赟一直在与长孙晟密谋,在杨丽华来过了以后,他脸上的焦虑明显地减轻了,目光里重新有了锐气。
这一日玉儿并不当值,在后宫的配殿里闲坐。没有关门,养心殿的前门与大半个院子都在她的视线之中。却远远地瞧见宫门处一个人朝她招手,玉儿眼尖,认出是杨丽华的贴身侍女英子。起身朝她走去。
英子只说了一句:“公主跟着我,千万不要回头,以免招人瞩目。”
那日是个阴天,天上云层都朝天边游走,一副要下雨的样子。玉儿不疾不徐地跟着英子朝天元大皇后杨丽华住的永宁宫走去,开始还有两三个人影跟着,眼看着玉儿进了永宁宫的大门,身后的人影便都散了。
待宫女掩上宫门,英子回首笑道:“公主只须跟着我便是,千万不要狐疑。”身子往右一拐,进了永宁宫后院。又走了好大一会儿,到了一间佛殿。佛殿里光影斑斓,烟香袅袅,空无一人。英子却落在后面,左右打量了,方掩上佛殿大门,将木门栓子插上。长出了一口气道:“好了,再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只见数人高的佛像后走出两个人,一个是“玉儿”,一个是“英子”,并不搭理人,自坐下来敲木鱼念经文。
真英子拉着真玉儿道:“姊姊不要狐疑,请跟我来。”行到佛像之后,揿动机关,一道铁门无声地滑开了。
英子打头,领着玉儿走了进去。铁门在身后无声地关了。地道里很是黑暗,只是感觉到一直旋转着往下。大概下了20、30丈深,忽地变得开阔起来,一路都点着油灯,却是一条平坦大道。
英子再回首道:“姊姊得跟紧了,一路上岔道甚多,不可误入,便连奴婢也走不出来哩!”
玉儿点头微笑道:“我晓得的,自然不会将自己弄丢了。”
再走了千丈,听到隐约的水响,一张门打开后,水声如雷,前面一条银链,却是一道飞瀑。
“难道要穿过飞瀑出去吗?”玉儿忍不住问道。
“倒不要的,另有小洞出去。”英子解释道。“这里有几处陷阱,姊姊不要误触发了。”便左一步右一步地行了起来。
玉儿觉得有点像智通长老传授给她的逍遥步法,将每一步暗记在心,走完了判断出暗合六十四卦的变法,果然便是逍遥步法的一种。
再拐了一道弯,便觉眼前一亮,原来是在一处人工堆砌的小山之上。
“这是哪家的宅院?”玉儿远远地瞧见了长乐宫,但委实没有来过这处宫苑。
“快了。”英子道,领头下了假山,在迷宫也似的花圃间行走。
走出花圃,抬头便见一道围墙,推开一张角门,便是另一个整齐的庭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其中。
玉儿跟着英子上了几乎没有一丝亮光的马车。
车内已经有人,玉儿低声叫道:“是杨姊姊吗?”一双手挪过来,握住玉儿的手。手有点凉,玉儿便将它们放入自己的怀中。赶车人一声吆喝,马车从另一道门驰了出去。
出门是一条深远的巷子,两边都是高墙。杨丽华与英子都不说话,玉儿却精神亢奋,关注着车外的每一个声音。走了许久,经过热闹的街市和冷僻的巷子,一会儿往北一会儿往西。最后,马车在一条深巷里停下,英子道:“请天后与公主下车。”
玉儿下车一看,又是一座偌大的宅子,高墙下一张小小的角门虚掩着。英子示意,玉儿推开门走了进去,天后跟了进来。
天后戴着面纱,换了一身胡服,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
英子领头,天后在中,玉儿断后,3人在宅子里穿行,一路上没有碰到奴婢家仆。走了许久,似乎没有个尽头,突然推开墙上一道门,进了一道夹墙,地上、墙上满是苔藓。玉儿搀住天后。夹墙走完了,墙上又出现一道门,推开了进去,天宽地阔一间大房,黑咕隆咚的。很快便有奴婢点上了蜡烛。这间房大得不可思议,玉儿琢磨着应该是库房。走了很远才看到门,却又是另一家宅子,走了不到100步,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在院中。
“请天后与公主上车。”英子掀开帘子。
车子依然围得严实,车内伸手不见5指。车启动了。车内鸦雀无声,车外人声鼎沸。穿过一条大街又一条大街,玉儿完全无法辨认方向。
天后在她耳边说道:“妹妹莫怕,不会将你拐走。”
玉儿玩笑道:“难道姊姊要带妹妹一起逃离周国?您可是周国的天元大皇后!”
两人都笑了,玉儿主动抓住了天后的手。
车停下来,英子道:“请公主跟门房打个招呼,我们去荷风院。”
玉儿笑道:“回家了吗?杨姊姊,这可是微服私访?”说着,掀开窗帘。
值班的家将是莫娄儿,待要请安,玉儿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莫娄心领神会,一挥手将马车放了进去。
马车一直驶进荷风院才停下。玉儿跳下马车,跪在地上,唱到:“千金公主宇文玉儿迎接天元大皇后杨娘娘。”
英子搀扶着杨丽华下了车。
玉儿山呼:“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杨皇后笑道:“姊姊什么时候这么老了?玉儿如今也学会了繁文缛节,想几年前我抱着你,是多么大胆伶俐,在先帝面前也不怯场!”
玉儿谦恭道:“小女当时年幼无知,还请姊姊原谅!”
“近年来妹妹剑术诗文誉满长安,兼又相貌英秀,不知打动了多少王孙公子,姊姊也常常羡慕呐!”杨皇后牵着玉儿的手,拉她起来:“这般温香软玉,一定得找一个消受得起的奇男子,我家……”
“我家公主已与人有了婚约,是不会与你家甚么二弟、三弟有牵牵绊绊的……”门外一人踉跄进来道,却是慧娘。
玉儿诧异:“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一直在未央宫外候着的吗?”
慧娘没好气地道:“你道我是傻子,连赵王府也不回来了吗?你想将偌大一座王府凭空里搬走?”
“去,去,去,休得在此啰唣!”玉儿叱道。
“我啰唣?难道你愿意嫁给杨家的甚么人吗?你心中藏着的那个人呢?”慧娘越加无法无天了。
“大胆奴才,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还不跪下来请罪!”玉儿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娘娘,这是小女身边的奴婢,有名的蠢笨,倒是十分的忠义,还请饶恕则个!”
杨丽华笑道:“难道姊姊是凶神恶煞,动不动就要骂人打人?我喜欢这丫头快人快语,不像我手下的几个女官,一天到晚只拣好听的说,本宫已经听不到真话了!”
“这是娘娘宽仁!我一定责罚这丫头,让她长些记性,免得下次把命丢了还不知道为的甚么,反倒害了她!小贱人,还不跪下,谢天后不究之恩!”玉儿道。
慧娘这才醒悟过来,伏地拜了3拜。
杨丽华要众人在屋外等着,与玉儿携手去到内室,问道:“本宫才听到公主许了人家,不知是谁家的公子?”
“娘娘知道的,怎么又来问我?自然就是我私下里……”玉儿满脸绯红,声音细若蚊蚋。
“必定是一位门当户对、才华出众、武艺高强的公子罢!”杨丽华装傻道。
“小女子只图个情投意合,倒没有想那么多!”玉儿低着头道。
“玉儿还不明说吗?骗骗瞒了我一个!”杨丽华调笑道。
“娘娘都晓得的,怎的还要妹妹说来,难道以为妹妹又换了一个人来?”玉儿一脸羞涩。
“换一个也行,我家杨广那小子与妹妹倒是甚配的,打小便听两家长辈议论你与他是天生一对……”杨丽华没正经地道。
“那都是儿时大人们取笑的话语,现在杨三哥眼里只有萧妹妹,那才是天上人间仅有的人尖子,又写得好歌赋,又做得好女工,那似雪的肌肤、如画的眉眼、宝象端庄的气质,哪位女子在她面前不自惭形秽,如村姑蠢妇呀?哎呦,打小女子的嘴巴!那是跟小女子这般人比,跟姊姊比,饶那萧美娘如何如何的好,也还要稍逊一筹!”玉儿伶牙俐齿地道,终于明白杨丽华是有意取笑自己。
“玉儿这双巧嘴打小就讨人喜欢!”杨皇后叹了一口气道:“且不说我那乖巧三弟!我这不争气的二弟老是让我闹心!”说着,禁不住流出眼泪!
玉儿劝慰道:“姊姊倒不要太操心!你那位大哥如此年纪便建功立业,手握权柄,已是我大周一等一的人物。”
“这都是天皇抬举,爹爹骄宠,论才干其实是担当不起的。”杨丽华摇着手道。
“杨勇大哥虽然霸道些,倒很是慷慨。这几日令人赉送礼物,小女子家中衣物绢丝,堆如山积,可以开店卖货了!”玉儿趁机说了此事。
“他把洛阳宫里的财物当做了自己的私产,不知糟蹋了多少!小妹是大周御妹,用一些是理所当然的。”杨丽华温茹地道。
“恭敬不如从命!小女子谢过皇后恩典!”玉儿郑重其事的行了叩谢的大礼,心道:“这下好了,我收的不是杨勇的礼,倒是杨姊姊的礼,阖府上下都得感谢我。”
杨丽华重新将门栓了一遍,又去查看了窗户,每一扇都关好了,走回到玉儿身边,叫了一声“妹妹”,竟然跪了下来:“姊姊有一事求妹妹!”
“娘娘请起!娘娘请起!”玉儿慌忙跪下道:“叫外人见了,贱婢全家都是死罪!”
杨丽华悲伤道:“妹妹不答应,姊姊只好继续跪着!”说罢,眼泪如串线般掉下来。
“娘娘的旨意,贱婢无不遵从!娘娘,您请安坐!”玉儿膝行过去,搀住杨丽华的手臂。
杨丽华巍颤颤立了起来,突然胃中一阵翻滚,干呕了一顿,几乎晕倒。玉儿赶紧搓揉杨丽华的穴位,慢慢地,杨丽华呼吸平稳,脸色由白转红,睁开眼睛。
“妹妹!”杨丽华握着玉儿的手,在她耳边道:“姊姊有一件事相求,这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哪怕是公主府中贴身的丫头婆子,也不能吐露一星半点。天皇的命、贱妾的命、大周的命,现下都捏在公主手里!”
玉儿见杨丽华说的如此郑重,慌得跪下立誓道:“如若事泄,宇文玉儿不得好死!”
杨丽华有干呕了几声方道:“数月前,天皇令自己的5位叔叔赴封地就国,不许随意回京。后又诏令你爹爹巡视西北边镇,整饬军纪,修复关隘,防御吐谷浑及突厥西域诸部。天皇现今后悔了,令你爹爹赵王召集其他4王一同回京辅政……”杨丽华解开礼服,小心翼翼地从内衣夹层里取出一块白绢,上面是天皇咬破手指蘸血写的一道诏书。
宇文公主接过,看到“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滕王宇文逌等五王”一行血色的字,不敢展开细读。她解下贴身内衣,从梳妆台上寻了针线,将血诏缝入夹层,然后穿回到自己身上。
杨丽华轻抚房中的古琴,唱道:
杨柳哪堪折?相别灞桥西。
长河落孤雁,啾啾语迟疑。
鼓催军令早,郎行画角稀。
自此观容貌,裳冷乱云髻。
声音不如玉儿高亢,却婉转缠绵,只听得人心酸泪涌。
------题外话------
杨丽华到底是何身份,代表了哪一方的利益?果然是波诡云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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