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二次创作

校园戏，好拍，也不好拍。好拍是因为讲述的故事，大都是观众亲身经历过的，因此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所以拍出来之后，电视剧的话，收视率不会低；电影的话，在票房上一般都不会赔本。不好拍是因为学生的角色，除非是那种人物特点非常突出，个性非常鲜明的人物，不然，短短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一直呆在学校这个“象牙塔”里，不曾经过社会的洗礼，所以他们的人生经历不会有太大的差异，因此造成角色本身相似度比较高。

        这种角色模式化很高，有表演经验的演员，不需要太过用心雕琢角色，只要稍微琢磨一下，就能演个八、九不离十。因此很少有人因为饰演学生角色拿大奖，就是因为大家演起来都差不多，没有大突破性，以至于演出来的结果没什么大的差别，所以在由谁表演的问题上就要看外在条件上谁更符合剧中人物形象了。

        因此，这也是在拍青春校园剧的时候，为什么导演不太喜欢用有表演经验的演员，反而愿意启用外在形象更符合剧中人物的新人，或者找非职业的学生来演的原因。因为本色表演，要比演员演起来更真实自然。

        比如，因为主演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而一举获得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新加坡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湾湾金马奖影帝三项大奖的夏宇。三料影帝的名头听起来够厉害，但是这三座奖杯并不能证明他的演技非常高超。内行人都清楚，他能获奖，完全是因为本人贴合角色，是本色表演。可一名演员不可能一辈子的角色都是本色表演，就算他想，也得有那么多能让他本色出演的角色才行。因此如果以后夏宇在表演上不能证明自己，那么他这三座奖杯的含金量相对而言，就没有那么足了。

        学生角色相似度高，容易造成角色脸谱化，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角色的局限性造成了除了主角，鲜少有人能被观众记住。要想让观众能对一个人物留下印象，就要求人物在剧中有深刻表现，从雷同中找出不同。比如，每当提起这个角色的时候，观众的脑海中能够想起这个角色的一个画面或者一个场景，又或者一段戏，包括神情、对白、动作等等。这其中的闪光点在不影响剧里其他人表演和故事情节的情况下靠演员自己去表现。

        这是演员对角色一种二次创作，这种创作，不是导演给演员说戏能做到的，要演员自己去领会，去悟。现在演艺圈中很多取得不错成就的演员在演绎角色的时候，大多都会对角色进行二次创作。这种事不是说你想做就能做到的，看的是天赋和悟性。没有这个天分，哪怕入行很多年，也做不到这一点。

        顾翘翘扮演的林林是一名娇气的富家女，母亲开着大公司，家里请着保姆。但是这些情况，拍摄时，除了学校开学，学生报到时，她是坐着私家车来的，剩下的，都是她和其他人聊天时说出来的。这些没有拍摄出来的内容，都需要她从侧面给予表现。只有这样，林林这个富家女的身份才能立得住。

        只是想要表现出林林家境富足，娇生惯养，可不仅仅是单口头上表示家里有钱，抱怨学校食堂的饭菜难吃，要吃肯德基和麦当劳，下馆子什么的，又或者和同学说要买什么名牌衣服就能表现出来的。要是演不好，很可能就会由娇气变成了虚荣。

        因此顾翘翘给这个人物设计了很多小动作，比如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手里拿着馒头，揪呀，揪呀，磨蹭半天，就是不往嘴里放，最后，要把馒头皮剥掉才肯吃。吃菜的时候，总是要将葱、姜、蒜这些调料挑出来。反正她在食堂吃饭，几乎从来就没有满意的时候就对了。几乎从来不在学校洗衣服，都是放假的时候，拿回家由保姆洗。把洗好晾干的衣服叠起来的时候，大多叠得七扭八歪，不成样子，一拿就散了，根本拿不起来……靠着这些小细节，一个娇滴滴，在家里从来没做过家务，生活条件十分优越的人物形象顿时就出来了。

        拍戏时，顾翘翘不仅在有限的范围内，在各种细节上对林林这个角色进行了二次创作，在作为背景出现的时候，也不是干巴巴的随便往边上一站，而是挑站位角度。当然，她不会影响到主角，但是在机器拍摄到的画面中，和其他人比起来，在构图和谐的情况下，她选择的是更能凸显到她的一个位置。

        ……

        开机的第三天，剧组开拍一场群戏：班主任冯老师来女生宿舍检查，并和学生谈心。开拍之前，扮演冯老师的演员张瑛先走了一遍戏，之后副导演和几位女学生演员们说戏，指点她们在老师进来之后，要如何表现，怎么走，怎样站位……讲完戏之后，大家又试了好几遍，觉得没问题了，这才正式开拍。

        像这种群戏，导演不会重点关照哪一个，但是作为经验丰富，有实力的老演员，上场之后，张瑛不由自主的掌握了主动，剧中的节奏变成由她来掌控。

        王婧站在监视器后面，看着画面里，在冯老师斜对面，椅背放在前面，双手放在椅背的横梁上，托着下巴而坐的顾翘翘身上。相比其他人，她早早的就挑好了位置，并摆出认真倾听老师教导的神态，手指却不安分的敲着椅背横梁，这一小动作让她这边的画面一下子就活了起来。虽然并没有做到将张瑛带来的压制全部化解，但至少跟上了她的节奏，将形象弱化降到了最低。

        视线移到郝磊身上，在正规演艺学校里接受表演教育的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明显比顾翘翘的反应慢了一步，而且她虽然看出了问题，却没能想出办法摆脱这一困境，只能往前拉了一下椅子，和冯老师挨的近一点，试图通过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而改变这一处境。效果自然比不上顾翘翘，不过比起什么也不做，终究要好一点。

        至于剩下的那几位，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而彻底沦为背景。看了一无所觉的牛橗橗一眼，王婧心中忍不住暗自感叹，虽然都是童星，但是这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呀。

        视线再次转移到郝磊的身上，王婧轻叹了一口气，作为她特地跑到魔都戏剧学院挑选出来的女主角，郝磊无疑是优秀的，扮演的角色不仅达到了要求，而且可以说是出色的完成了表演任务。从这些天的拍摄来看，她的天赋和悟性不错，也肯下心思琢磨角色，但是当她和顾翘翘同处一画面里时，顾翘翘不仅不落下风，反而隐隐约约有压制她的迹象。

        明明顾翘翘的演技也称不上可圈可点，甚至比郝磊要差那么一点，然而却出现了这种怪异的现象。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是，顾翘翘在屏幕上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张力十足，吸人眼球，而且在对镜头里的角度和平衡控制上，科班出身的郝磊要逊色她一筹。

        后者，可以通过大量的表演，经验的积累，训练出来。但是前者，像这种抓镜头的功力，很多演技出色的演员，演了一辈子的戏，都没这份功力。用行内的话来形容的话，叫老天爷赏饭吃。

        王婧心中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这部戏的集数不长，而且两人之间仅有的几场对手戏都是群戏。不然，郝磊这个女主角的光彩就会被顾翘翘给盖住了。

        “哟，小王，你这是怎么选的演员，似乎是喧宾夺主了。”一个略显沙哑，又微微透着点尖的声音在王婧耳边响起。

        王婧闻言，转头，认出来人是著名表演艺术家黄宗骆，忙不迭的笑着和他打招呼：“黄老，你怎么来了？”边说边示意一旁的一名副导演赶紧过来接手她手边这一摊，她好腾出身子来接待对方。

        黄宗骆摆摆手，“小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不要因为我耽误你的工作，我在一旁看着就行。我不是来找你的，”伸手指了指场中的顾翘翘，“是来找她的。”

        虽然他这么说，但王婧显然不能这么做，还是将工作交给了过来接手的副导演。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顾翘翘，好奇的问：“黄老认识顾翘翘啊？”边说话，边引着黄宗骆往一边去。

        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桌椅，所以剧务非常有眼色的忙搬过来两把椅子。黄宗骆一面坐下，一面慢吞吞的答道：“我们两家是从祖辈上就结下来的交情。”关于两家的关系，他无意和王婧说太多，简单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没有再深入下去，扬起下巴，点了点正在拍戏的顾翘翘，“我听说这孩子到京城来了，就过来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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