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退兵
“高有礼部仅存三十九人,无双阵亡一百八十三人。”
入夜之后,看到战损统计,徐道胜长叹了一口气,对一旁的高有礼道:“高营长,这次突袭,你们实在太过鲁莽了。若不是三位主母和无双舍命出城,只怕就全军覆没了。”
“是田大力鼓动的吧?”
高有礼抱拳于身前,正色道:“军师,今日袭营之策,是我拿的主意。田大力三人虽不属我本部人马,出庆州时已受军令,一切指挥调度,都听我命令。”
徐道胜道:“我让林女侠通传消息,让你们静候泰州援军到来,再一同攻城,为何你执意孤军袭营?”
“军师,我接到林女侠带来的求援信,知道城中必是万分艰难,若我部兵马能即刻袭营,既给敌军当头一棒,又能振奋城中士气。否则,有礼只怕战局危矣,若是撑不到泰州援军到来……”
马铁连道:“军师,高营长言之有理,孤军袭营虽然有些鲁莽,确实大涨了我军士气,灭了敌军威风,当记大功,得重赏。”
徐道胜点了点头:“我省的。”
高有礼一部袭营,加上无双出城成功接应,不但杀伤了乞颜部数千将士,更大挫了敌军士气。
这日午时过后,乞颜部再次发动攻势的强度,明显弱了几分。
白马城头的将士们,个个抛却了恐惧,忘却了劳累,战斗力不降反升。
马铁的意思,其实是变相提醒徐道胜,要抓紧把高有礼这一营残部竖立英雄典型,鼓舞城中敢战之心。
按白马城军制,高有礼麾下残存的普通战士个个能计大功,但因为战损过多,唯独高有礼这个营长,只怕算下来有过无功呢!
徐道胜沉思了片刻,才道:“高营长,这一次你计功就不算指挥方面了,自己亲手杀了多少敌人,跟军法官如实上报吧。”
高有礼挺身敬了个军礼:“多谢军师!”
徐道胜挥了挥手:“赶紧回去休息吧。”
高有礼一走,范俊平叹了口气:“军师,也不知道泰州援军能到。”高有礼孤军袭营,虽然涨了己方士气,可毕竟没剩下几丁人,还连带着无双折了大半,单纯就城内军事实力而言却是有减无赠。
徐道胜还未答话,忽的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大笑:“援军来了。”
随着房门一开,觉空大踏步走了进来,对徐道胜三人一拱手:“幸不辱命!”
徐道胜大喜过望:“援军已到?”
觉空道:“一万精兵,就在城北三十里处。”
“不是说要五天?”
“我脚程快,去泰州只用了一日。泰州的兄弟们争气,一路日夜兼程,却是早到了一日。”
徐道胜见几天不见,觉空脸上明显消瘦了一圈,显然这几天里,赶路着实太过辛苦。
马铁走到觉空身旁,重重在他肩头拍了一记。“好样的,有援军到来,咱们就不会再这么被动挨打了。”
徐道胜点了点头,眼神锐利了许多。
当晚子时,黄药师和周伯通不顾辛劳,再度潜入乞颜部大营,开始骚扰放火。
乞颜部数十万将士对此已经司空见惯,反正这两人每晚都来,只要不让他们找着大汗,闹腾一阵也就回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大营复归平静,起来围追堵截的战士们,都回帐篷睡觉去了。
原本值守的各个小队,都不免打起瞌睡来。
大营西面侧门,黄药师和周伯通无声无息的转到此处,两人同时出手,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个巡逻的十人队。
黄药师与周伯通小声交流了两句,周伯通便掠出大营外,朝西面而去。黄药师则回到原处,将周伯通打晕的数人,一一了解了性命,然后悄无声息的弄开大营两侧的栅栏。
一刻钟后,觉空带着黑压压的一片人马,跟随周伯通出现在大营之外。
“见过老大人!”觉空见到黄药师,连忙躬身行礼。
“休要多话,速速动手!”黄药师在这一刻钟里,已经解决了两波巡逻到此的小队,心知再也等不下去了。
“上马!”觉空一声低喝,然后翻身上马,他身后的战士们,也纷纷骑上战马。
觉空在数日之前奉命赶往泰州,带了一万精锐火速回援白马城。不过他的回援,并不是简单的带兵入城,而是要趁机夜袭。
在这日入夜时,觉空就率部绕行至乞颜部大营后方二十里处,全军静默,等待机会到来。
此时,战士们循着黄药师打开的栅栏,不断将缺口扩大,试图全军进入大营之后,再发动袭击。
若无白天那次遇袭,乞颜部夜间对于后方的防备,其实十分薄弱。凡事有利有弊,白日里田大力和高有礼一营的偷袭,极大的打击了乞颜部的士气,却也让敌军加强了夜间对后方的防备。
正如黄药师所担心的,数队巡逻小队的消失,引发了大营内的警惕,一个百人大队,赶至此处。
急迫的号角声,猝然响起,打断了觉空的大好计划。
他大喝一声:“杀!”然后奋力向大营内杀去。
“杀!杀!杀!”泰州赶来的援军,憋了一肚子力气,此时狂吼出声,纷纷跟上觉空的步伐,开始发动强袭。
杀人,放火!
营地被大举夜袭,在这个时代,通常容易造成极度混乱,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而这种情况,便易导致互相踩踏,大好战局瞬间满盘皆输。
黄药师和周伯通连续数晚的骚扰,起了疲兵之效,但同样也锻炼了乞颜部夜间迎敌的能力。
在铁木真亲身的指挥之下,乞颜部并未乱成一团,而是迅速组织起应对起来。
东面列阵,准备应对白马城内可能派出的强袭。
中军集结,未奉命,不得擅动。
西面大营,就地集结,对抗敌军,不可后退一步。
西面大营的就地抵抗,起了一定作用,但觉空所率的队伍,经过半个时辰的厮杀,才突至乞颜部中军处。
眼见乞颜部中军队列严整,觉空叹了一口气,下令全军先行撤退。
铁木真白日里被偷袭了一出,早已憋了一肚子气,他马鞭一挥:“博尔术,你带本部万人,先行追击!”
博尔术闻言,立刻率众追击。
觉空撤出乞颜部大营,见对方居然尾随追来,不由大怒,立刻拍马回身再行厮杀。
博尔术本是乞颜部难得的勇将,见对方回身杀来,立刻挥刀上前,试图斩杀敌方大将。
但交手一合,他手中弯刀,就被觉空一枪格开,接着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主将被杀,亲兵陪葬,这是乞颜部的规矩。觉空搞定博尔术,本以为能震破敌胆,没想到博尔术的亲兵,开始不要命的拼杀起来。
他冲杀一阵,知道难以为继,只得拨马回身,撤出战场,率众远遁而去。
这一场夜袭,乞颜部应对得当,及时防备住了,但铁木真损了一员大将,更有近万部众死伤。
除此之外,觉空这次夜袭所烧毁的营帐、草料等物资,更是不计其数。
铁木真得知博尔术身陨之后,身子剧烈摇晃,然后跪伏于地,痛苦不已。
其伤心之处,更胜亲睹窝阔台之死。
拖雷踏入汗帐,跪倒于铁木真身前:“父汗,退兵吧!”
铁木真面沉如水:“谁让你来的!”
拖雷叩首于地:“父汗,没有谁让我来。咱们的战士,应该驰骋在草原,而不是倒毙在这白马城下。”
“窝阔台、赤老温、博尔术都倒在这里!”
“父汗,大军的粮草,最多只够半月了!”
“那就在十天内,拿下这座,该死的白马城!”
“咱们可以先回部落,待开春之后……”
“拖雷,出去!”铁木真怒道,手指帐外。
拖雷见铁木真发怒,便不敢再说,缓缓直起身子,慢慢走出营帐。
趁完颜康收拢王罕余部未稳,趁大河封冻,这便是铁木真毅然出兵的理由。时至今日,乞颜部大军在白马城下屡屡受挫。拖雷的劝说让铁木真明白,军心已经不稳。
“拖雷,你不懂,你不懂啊!”铁木真看着拖雷走出营帐,喃喃自语。
拖雷一走,铁木真赶走帐内侍卫,端起酒坛子,要往碗里倒酒,却发现半滴都倒不出来。此时天寒地冻,酒水早已结冰,必须在火上烘烤,才能融化。铁木真想到此点,大喝一声:“来人!”
两个亲随侍卫闻声,立刻进入营帐。
“温酒!”
其中一人上前,把酒坛子搬到火炉旁边,开始烘烤起来。
另外那名侍卫单膝跪地:“启禀大汉,蒙力克将军,求见。”
铁木真摆了摆手:“不见。”
按说此人应该立刻出了汗帐,前去传令,但铁木真见他迟迟不起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还有何事?”
“大汗,忽必来、豁尔赤、亦鲁该、忽难、汪古儿这些将军,还有拖雷王子,也都在外面……”
自赤老温和博尔术身陨,木华黎率军追击完颜康后,乞颜部的将领当中,隐隐以蒙力克为首。
铁木真心情不好,不见一个蒙力克,倒也无妨。
但军中重将齐聚,铁木真却不得不见了。
蒙力克等人,鱼贯而入,分左右而立,齐齐向铁木真躬身施礼:“见过大汗!”
铁木真盘腿坐到毛毯上,挥手示意:“都坐吧!”
蒙力克等人见铁木真看着和颜悦色,都略略放下心,学着盘坐于左右。
众人坐定,蒙力克清了清嗓子,便准备说话。
铁木真伸出手掌,止住他的话头,唤来亲兵:“烤三只羊,再温两坛酒!”
亲兵得令,立刻奔出营帐,办差去了。
铁木真道:“咱们等下吃饱肚子,再谈正事。”
“是,大汗。”众人齐声应下。
接着,铁木真就与众人轮流闲聊起来。
“蒙力克,你跟我有多少年了?”
“启禀大汗,有三十几年了吧,老夫也记不清了。”蒙力克仰头想了想。
“蒙力克,你是我的额赤格,没有你,我铁木真早就化作草原上的泥土了。”铁木真顿了一顿,忽然道。
蒙力克连道:“大汗洪福齐天,老夫不敢居功。”
“你当得,你当得!”
三十年前,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遭人毒害,临终时身边只有蒙力克服侍,所以也速该将家人托付给蒙力克照看。蒙力克将铁木真从其他部落接回照顾。铁木真尊称其为额赤格,即为养父。
蒙力克年长铁木真十余岁,此时须发已白了一半,他听得铁木真提起当年之事,不由有些眼眶湿润。
“忽必来,你跟我有多少年了?”
“启禀大汉,我跟随您,有二十三年了!”忽必来见铁木真问询,立刻挺身答道。
“二十三年前,那时候拖雷还没影呢,可现在,你还是个棒小伙啊!”铁木真见忽必来声音洪亮,双目有神,心中觉着十分欣慰。
“大汗,我身子骨好着呢,还能为您征战二十年,三十年!”忽必来捶了捶自己的胸脯,以表忠心。
“好!好!好!”铁木真连声赞叹,接着又对亦鲁该、忽难、汪古儿等人一一问询,细说各人功勋。
众人听得铁木真对其功劳一一道来,如数家珍,心中俱是感动不已。
最后还有两人,铁木真未曾问询,一人是拖雷,一人是霍尔赤。
铁木真看了看霍尔赤:“霍尔赤,你不会打战,做了万夫长,可有人不服?”
霍尔赤披头散发,头戴金圈,身子干瘦,身上也未着甲,显得与旁人不同。他闻言嘿嘿一笑:“大汗,你还欠我三十个,最最美丽的美人呢!”
铁木真哈哈大笑,指着霍尔赤道:“你啊,你啊,就记着这个!”
霍尔赤出身巴阿邻部,后来才跟了铁木真。铁木真与札木合成敌对关系后,许多人都不看好铁木真。
豁尔赤对众人说:“神人在梦中指示他,一头白色的牛用它的角撞翻了札木合的营帐和车子,又有一头强壮的犍牛拽着营帐的下桩,这是长生天让铁木真成为草原的主人啊!”
因为霍尔赤的预言,安稳了军心,最终铁木真战胜了扎木合。铁木真答应他,让他做万夫长,在最美貌的女子中由他挑选三十人。乞颜部吞并王罕的克烈部后,铁木真就任命霍尔赤做了万夫长。
此人官职上是个将军,但从不上阵杀敌,只在后方摇旗呐喊,实则是一个萨满。
铁木真与霍尔赤聊完,外面亲兵掀开帘子进来,抬进三只烤全羊,摆好食案,给众人分肉、添酒。
众人待酒肉分好,纷纷拿起刀子,开始割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酒足肉饱之后,铁木真拿起手绢,擦了擦嘴,然后说道:“你们的来意,我都知道,大家都想退兵,对不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资格最老的蒙力克站了出来:“大汗,战士们都想家了!”
铁木真敲了敲食案,看向拖雷:“拖雷,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冒着风雪、严寒,来打此城!”
铁木真这话问的是拖雷,其实是对帐中所有人问的。
拖雷见铁木真忽然转头问向自己,不由有些惊慌,站起身来,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不知道。”
铁木真摆了摆手:“坐下吧,你还小,有些道理,你不明白。”
冬日出战,本是兵家大忌。若不是觉得完颜康威胁太大,铁木真此番又何必行此险招。
铁木真清楚的知道,以乞颜部和白马城的双方军力而言,暂时是他占据上风。
但完颜康背靠整整一个大金,论战争潜力而言,双方胜负之势,却是调转来的。
乞颜部有三十万大军,有数不尽的牛羊和马匹,看似强盛无比。可刀枪箭支这些战略物资,他们却是没有自主生产能力的。以往他们或是靠征服其他部落夺取兵甲,或是从金国或者西夏的秘密渠道购买。
但乞颜部一统草原之后,可想而知,金国的秘密渠道,将会被彻底封死。
兵甲不如人,就得靠人命去填。
乞颜部有三十万战士,大金国有多少人呢?
铁木真将这些个道理细细道来,众人齐声下拜:“大汗英明!”
铁木真叹了口气:“我这次带着三十万人出来,只有十几万人能活着回去,谈何英明……”
霍尔赤听着铁木真的意思,已是心生退意,他立刻跳出来,大声喊道:“长生天在上,雏鹰不经历风雨,就无法长大,孩童不经历磨难,就成不了勇士。这次冬日出征,我们的战士们经历了磨炼,白马城附属部落大伤元气,都是大汗运筹帷幄之功!”
“说的好!”忽必来拍着桌子,连声应和道。
眼见众人都要应和着拍马屁,铁木真一伸手:“这些话,你们就不必再说了。我知道,战士们快撑不下去了,要不然,你们不会都来找我。”
蒙力克对霍尔赤使了使眼色,示意他这个萨满要上了。
霍尔赤站起身来,对铁木真和众人一一鞠躬,然后才道:“收回去的拳头,是为了更有力的打出。长生天在上,我们回部落好好过冬,到了明年春天,养足了力气,再来踏平此地!”
铁木真狠狠一拍桌子:“霍尔赤,说的好,明日佯攻一日,后天,咱们就回家!”
众人一听,纷纷应下,长舒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乞颜部的攻势依旧按时发动。
但到了午时,后方就吹响了退兵的号角。
“铁木真在打什么主意?”黄蓉察觉不大对劲,三面都巡视了一周,才去寻徐道胜商议。
“敌人,只怕要撤兵了!”徐道胜闭目静思了一阵,如是道。
“那咱们,得准备追击了!”黄蓉显出兴奋之情。
徐道胜看了看黄蓉,过了一小会儿,才道:“蓉儿,你还有力气?”
徐道胜此言一出,黄蓉开始感觉浑身酸软,脑袋也有些沉重起来。
“满城的战士们,都只凭着一口气撑着吧!”黄蓉苦笑一声。
“咱们身居城内,都是如此,敌人数十万大军露宿野外,能坚持到今日,怪不得大帅对铁木真如此看重啊!”徐道胜叹息一声。
第十天,再无半个人影前来攻城。
当斥候赶往敌方大营,回报敌军退却的准确消息后,满城传来阵阵欢呼声。战士们纷纷抛下手中的刀兵,与身旁的战友,紧紧拥抱在一起。
黄蓉虽然早知敌人要退,此时也忍不住与田小婉、李莫愁抱在一起,相拥而泣。
“咱们打赢了,不知道少爷在哪呢?”田小婉忽然道了一句。
三女各自抹去眼泪,望向遥远的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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