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鼠殇
梦到手捧血淋林的断头已经足够让我心惊胆战了,梦中的断头和现实中凶杀案的断头完全重叠,更使我的神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整个下午加一整个晚上,我都处在崩溃的边缘。我是骨灰级的脸盲症,如果曾经见过死者,但没有什么特殊的交往,或者只偶然见过一两次面,并没有什么深交,又或者很久之前见过几次,间隔时间太久,我都有可能根本不记得了。即使我真的认识他,也不太可能预知他的死亡以及死法,并提前呈现在梦里。
然而这许多的不可能已经成为现实了。
一夜无眠,眼睁睁瞅着月亮升起来又落下去,翻来覆去直到晨曦初现。早上起床时,我感觉整个人像被谁拿小锤子不间断地敲了一晚上,全身骨头酸痛,浑身乏力,无精打采。不敢开车,勉强挤地铁到了咨询室。小叶子告诉我,昨天约好的咨客打来电话,已经在路上,马上就要到了。我只好把头脑中乱成一团的思绪火速抛开,喝了杯咖啡振作一下精神,准备做咨询。
五分钟之后,响起了敲门声。小叶子走过去开门,赵秋霞出现在我眼前。
黑色的长发,黑色的墨镜,黑色的风衣,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靴子。赵秋霞就像一块移动的黑色人形雕塑,瘦骨伶仃地站在那里。她伸手摘下了眼镜,看定了我,淡淡的五官轻地像烟,唯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点亮了整张原本寡淡无味的脸。她薄薄的刀片一样的嘴唇里发出略带沙哑的声音:“你是雷伊老师吗?”
我努力扯出职业性的微笑点点头:“我就是雷伊。”我嘱咐小叶子五分钟后把她带进我的咨询室,就先进去做咨询前的准备。我极力使自己把精神集中到咨客身上来,再一次仔细看了看赵秋霞填写的资料。为一个二十三岁的小姑娘解决感情问题和职业规划,此时此刻,我有些心浮气躁。有什么了不得的心理问题是一颗断头解决不了的呢?如果有,那就两颗!
还没等我停止神经质的胡思乱想,赵秋霞已经在小叶子的带领下进来了。
整个咨询过程,我都无法完全集中注意力在她乏善可陈的叙述上,无非就是你爱我我爱他他爱你的感情戏码和工作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出神地望着她那两片薄薄的刀片一样的嘴唇一张一翕,完全靠着职业惯性在点头,微笑,简单回应。好不容易熬到了咨询快要结束的时候,随着她抚弄头发的动作,我突然窥见了她藏在风衣袖子里的右手手腕。
掌侧面数条横贯手腕的伤疤,颜色深浅不一,交叉存在,边缘不整齐。
左利手,有数次极端行为,很可能长期存在严重的抑郁症或者其他的精神问题。
这一发现使我终于把思绪全部都转到了她的身上,完全抛开了天马行空的脑洞,开始正视这个看似很简单但实际很复杂的咨客。我不动声色,认真听她说完,直到咨询完全结束。
送走了赵秋霞,我无比疲惫地对小叶子说:“她可能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如果在两次咨询之间她打过电话来,我要亲自接听。”
小叶子点点头,仔细审视着我,关心的问:“好的,雷伊老师,我知道你很重视抑郁症患者,我会留心的。不过雷伊老师,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看你脸色似乎很不好。”
我苦笑了一声:“没事。倒是你,什么时候把杨云峰带来聊聊?”
小叶子正想说什么,手包里的手机响了。她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打开手包在里面摸索:“我跟他提过了,他不但不来,还很生气……咦?”话没说完,她的动作忽然一滞,”什么东西,软软的,温温的……”
她把手从手包里拿出来,摊开手掌。下一秒,她那娇小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度跳了起来,一边跳一边甩手,似乎想要把手甩脱出去,咨询室一瞬间充斥了她那高分贝完全失控的尖叫!
我的耳膜被她的尖叫声震荡地快要炸裂了,同时我看到一团可疑的物体呈抛物线状从她手里落到了离我不远的地毯上。落地之后,那团可疑的物体似乎还在轻轻蠕动。
我看了一眼缩在墙角颤抖不已的小叶子,朝那团可疑的物体走过去。
鸡蛋大,粉嫩,半透明,双眼还蒙着眼膜,细细的尾巴,肉肉的身子,是一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老鼠。
我耸耸肩,拿一张纸把它盖上,捡起来:“只是一只刚出生的小老鼠而已,挺可爱的,你要不要养起来?从出生养到大感情会很好,跟亲生的一样。”
我作势要把老鼠拿给小叶子看,小叶子再度尖叫起来:“不要过来,快扔掉,快!”
我左右看看各个屋子的垃圾桶,犹豫了一下,拿着小老鼠走出咨询室,下了楼,把它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我怕我如果扔到咨询室的垃圾桶,小叶子会把我的咨询室给拆掉。等我回到了咨询室,小叶子马上指着卫生间跟我说:“快去洗手!”她自己把一双小手用力洗的通红,又虎视眈眈地亲自盯着我用肥皂把手洗了又洗,似乎如果达不到她的要求就要把我撵出咨询室一样。
她把手包连带里面的东西通通扔进了垃圾桶,除了钱包和手机实在不能扔,就用酒精擦了一遍又一遍。她一脸迷茫,心有余悸地说:“这东西怎么会跑到我的手包里去呢?”
这是个问题。
刚出生眼膜还没睁眼的小老鼠,自然不具备爬行能力。即使具备爬行能力的成年老鼠,也不可能进化出可以拉开手包拉链并爬进去还从里面把拉链重新拉上的技能。
我一边洗手一边说:“你最近的罪过什么人?”
小叶子摇头:“我能得罪什么人呢?况且今天早上我来咨询室之后,还打开过手包补过状,我很确定那个时候这东西还不在我的包里。”
“所以说,”我擦干手走出来,“你的意思是这东西就是在咨询室被人放进去的?”
小叶子咬着嘴唇:“逻辑上来说没错。”
那么,嫌疑人只有三个:我,小叶子,赵秋霞。
因此,我和小叶子对视一眼,同时开口说道:“赵秋霞!”
然而小叶子又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可是她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我们两个的视线,没有作案时间啊!”
我感觉我的大脑马上就要炸裂了。
离奇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我感觉我的智商完全不够用了。
我和小叶子做了一个决定:我们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把咨询室里里外外边边角角全部都清理了一遍,看是否能找到任何老鼠长期生存的痕迹。然而这是办公楼并不是居民楼,不出所料,整个咨询室里并没有任何值得老鼠留恋的东西。
头疼欲裂。
我一直相信,这一切离奇的事情都是人祸,只不过我暂时还找不到任何突破口来解开谜底而已。
已经没有办法再进入工作状态了,我和小叶子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关闭咨询室,休息半天。好在下午并没有安排咨询,我决定和小叶子一起出去放松一下压压惊。
我们两个收拾好东西关了门,下了楼。路过楼下垃圾桶的时候,我不由得用余光扫视了一下里面。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好奇心这样盛,关键时刻没有管住自己的眼睛!包裹那只小老鼠的白色卫生纸上,明显有两个对称的血指印,使得卫生纸粘在了它的身体两侧。而刚才还在蠕蠕爬动的小老鼠,不知道被什么人隔着卫生纸生生用手指捏爆了肚子!它的腹腔和胸腔内容物黄黄红红的流了出来,摊在雪白的卫生纸上非常显眼。
小叶子见我停下了脚步,也好奇地跟着我的视线往垃圾桶看过来,我连忙拉着她走开了。
脑海中赵秋霞手腕上的伤疤挥之不去,和小老鼠爆裂的肚子闪电般来回切换。
我不可遏止地想象赵秋霞通过什么方式把那只小老鼠放进了小叶子的手包里,结束咨询之后,又潜藏在楼下,等着我把它扔进垃圾桶。等我离开之后,她又悄悄返回来,把小老鼠捏爆。
我知道我的想象极不靠谱,不但赵秋霞没有“作案”时间,即便真的是她把小老鼠放在了小叶子的手包里,她也不可能预料到我会什么时候把小老鼠扔到哪里。或许只是哪个熊孩子干的好事,又或许是清洁工顺手了解了它那脆弱的小生命……但我始终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一切事情的发生极有可能与她脱不了干系!
这些天接二连三发生了太多事,我已经无力再多做思考。我破天荒和小叶子一起喝了许多酒,三年滴酒不沾之后,我终于又一次喝醉了。一醉解千愁,是最骗人不过的鬼话。但如今我宁愿相信这句鬼话,因为我不再相信人话了。
我借着酒劲给孟海洋打了电话,让他马上开车过来,送我和小叶子回家。我最后的意识是听到孟海洋骂我真拿他当私人司机使唤,之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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