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夜与兽（二）

　　“童燚的离开，以及他与其他人的冲突，同样是我利用和韩江雪的关系所设计好的。从来到剧组的时候，我就发现童燚开始对韩江雪有所意图，只不过是之前都是一个剧组的人，不好明争暗强。”
“而我这个半路插进来的人，显然引起了他的暴躁情绪，然他开始失控，尤其是在我和韩江雪突然关系推进的时候，童燚显然成为了我几乎当中理想的棋子，于是我写了纸条，发了下去。”
“然后就是引起童燚的愤怒，然他失去所有人的支持和关注，正好方便你下手，你急于弄清纸条的真相，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于是果断对童燚下时候偶了。”
“当你打开第二张纸条的时候，你就已经陷入了计划当中。上面的数字三，之前的五人小队，再次将你选择下一个目标的思维锁死在了四上面，那么四个主演当中，男一女一，男二女儿，童燚是第三个，那谁是第四个？”
“然后我又假装和韩江雪闹矛盾，导致韩江雪独自一个人跑出去。这个情景是不是很熟悉？刚刚带走童燚的你会有这种感觉吗？你根本不会意识到这是陷阱，而是像看电视剧一样看着我们的狗血桥段。”
“再然后，你会因为看到童燚纸条上一模一样的内容，开始在内心当中嘲笑我的哗众取宠，以为这只是一个安慰人心的手段，忽略掉三这个数字的本身意义，只以为纸条是个幌子。”
“既然如此，你便会继续自大下去，在掳走童燚之后，看不到童燚和韩江雪的离开之全都与我有关，全都陷入了同样的境地，只会以为这又是一个类似的机会。”
“这就是惯性思维的培养。”车梓畅深处了三根手指：“从编剧的兴奋离开，到童燚的生气离开，再到韩江雪的悲伤离开，看起来是不同的，但其实都是失去理智而导致了让你得手。”
“于是你开始有了惯性思维，加上三五限定，还有我们营造出来的气氛和场景，于是你上当了，甚至就算是我已经追到了韩江雪的身边，你还完全不知道我的底细，依然选择了果断下手。”
“这就是你开始陷入圈套的整个过程了。”车梓畅解释完毕，环视一周，享受着所有人的瞩目。
安小语见罗锆嵩还想问什么，继续说：“至于为什么我们能够打开你的空间……世界那么大，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根本上来说，还是你有了点能力，就小看了天下人，注定要死在眼高手低上面。”
罗锆嵩自嘲地笑笑，安小语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他还能说什么？就算今天他不栽在这里，还会有下一次，你还会有下下次，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
何况，在他的心中也一直残存着当初那个虽然和家里大吵一架离家三年，但是却依然愿意为了父母付出一切的，孝顺的年轻人的心。被他带到空间当中的人没有直接被他杀死，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或者说，这次的机会，是一个转折。
如果他继续对成宋报复下去，恐怕到时候成宋找来人帮忙，又没有安小语和车梓畅这样的水平，早晚会让他犯下杀孽，到时候，就真的再也不能回头了。
而现在，他被抓紧去之后，只可能是因为拐卖人口被帝国诉讼，加上因为影响电视剧拍摄被剧组的投资方告上法庭，如果向警备队或者司法机关提供他自己背后那个混血协会的犯罪证据，还可以成为污点证人减刑。
或许再过十年，他出来之后，还能拥有痛改前非的机会。
安小语看了罗锆嵩一眼，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圆球，比之前的零式要小得多，也没有了那个蓝色的指示灯，而是换成了自动识别方向投影的方式，这就是关觉后来送给安小语的壹式。
作为零式的加强，壹式的功能上继承了零式的多样性和实用性，而且功能也更加强大了。
“启动，通话。”安小语轻声呼出菜单，壹式悬浮在安小语的耳边瞬间呼出了通讯录菜单。
罗锆嵩开口说：“信号屏蔽的粉尘还没有消散，一直都会持续到五天之后，你的电话是打不出去的。”
安小语冷笑着选择了一个电话号码，笑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用另一个终端通话？”
“呃……”
安小语这个球形的终端，他们这些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一直看到的都是安小语的另一个三千学院在制式终端，被她这么一说，成宋的眼睛开始充满了希望，而罗锆嵩则越发地认命了。
他弄来的信号屏蔽粉尘，能够持续一周之久，肯定不是大路货色。这些粉尘是他拖一个申通广大的协会会友从军方的后门搞出来的，虽然已经是上一代的产品，但是效果和科技含量依然是顶尖的。
结果安小语随便拿出了一个终端，就解决了这个问题，看来少宗背后还站着不知道多少的恐怖势力。
果然，还是他坐井观天了。
安小语很快给祁连志的办公室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祁连志的秘书，说是老头在开会，安小语直接就跟他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然后不到两分钟，秘书就联系了就进的警备队分局，并且还派出了总部的专员。
没过多久，警备队的人就来这里带走了罗锆嵩，顺便也带来了屏蔽粉尘的清除器，还带着一辆救护车，将陆宇琪的朋友秋沁给带走了，带回医院做一些基本的检查，当然钱是陆宇琪出的。
成宋则给剧组的投资方和负责人打了电话，打算继续在这里留上一夜，然后等待明天公司的人过来，修好发电机，修好车辆，然后尽量赶时间，把所有镜头都拍摄完毕。
虽然有些人对于这个决定有些不同意，但是作为被掳走的主角，韩江雪都同意了下来，大部分不同意见也都停息了下来。
加上实验基地的事情已经落幕，真正的幕后黑手根本不是什么鬼，而是一个和他们朝夕相处的人，在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同时，人们心中的紧张和恐惧也都开始消散不见了。
明天发电机就能够恢复，剩下的暖炉加上备用的电池，完全能够支撑到明天中午，所以用电限制令也彻底打开了。无数个暖炉亮起了柔和的灯光，整个实验室里面瞬间温暖了起来。
安小语跟着陆宇琪去外面送秋沁，不知不觉之间，外面的天空已经黑了，初冬的傍晚显得格外的清冷。看着罗锆嵩被警备队带上了车，秋沁也送进了另一辆车里面，安小语似乎有些什么思忖。
陆宇琪推了推她的胳膊：“想什么呢？快回去，我都快冻死了。”
说着，她抱紧了胳膊，感觉到了深冬来袭的预兆，赶紧转身钻回了基地的大门里面。
安小语笑了笑，也跟着转了回去，到了实验室的时候，就发现人们都已经开始散了，大件仪器装箱放在墙角，不容易移动的就直接盖上了布，成宋正在另一边电话打得噼里啪啦响，背后有什么交易都不知道。
车梓畅还在等，告诉安小语和陆宇琪，他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是一个大房间，铺上保温层，加上睡袋，足够四个人睡一觉了，询问安小语是在这里留一宿还是回帝都。
安小语看看陆宇琪，翻了个白眼。
自己当然是什么时候想回帝都就能回的，但是难道把自己这几个朋友扔在这里跟车梓畅这个狐狸在一个基地里面过夜？想想就不能放心。伸手抓过了车梓畅手里的钥匙，安小语直接走掉了。
车梓畅看着安小语的背影，笑了起来，他觉得，自从安小语出现在帝都，这个他已经是熟悉了多少年的干枯乏味、冰冷死寂的帝都，开始越来越有意思了起来。
晚上吃饭的是后续，为了给大家压惊，顺便释放一下，于是在外面准备了一个篝火晚会，就在基地外面的大院子里。
基地的院子很大，完全可以容纳下着几百个人，加上附近荒山野岭的，也不会害怕惊扰到什么其他人。点燃篝火的木柴，是就地取材的，在森林里找了几株去年冬天枯死的老树拖回来。
老树经历了了春天的干燥和夏天的曝晒，到了今年年底，已经变成了质地较为松软，很容易燃烧并且少烟尘的干柴了。几个壮汉轮流将他劈成了长条，一条一条地垒起来，堆放在大院的中央。
安小语依然是一一袭白衣胜雪，坐在了一截还没有被劈成木柴的树干上，靠着背后的墙壁，手里捧着一只保温杯。白色的长刀靠在身边的墙上，和她一个样，洁白、纤细、夺目，被火光摇曳成了一道风景。
成宋悄然地看了两眼安小语，走了过来，问道：“我能坐下吗？”
安小语笑了：“整个基地都是成导你的地盘了，还不是想坐就坐？”
成宋笑呵呵地坐下来，和安小语一起看着篝火旁边正在靠着肉串大吃大喝，有说有笑，甚至还有些在跳舞的人们。看来他们的情绪已经基本上稳定下来了，估计明天就能够正常复工。
在信号恢复之后，成宋第一时间查询了有关少宗的事情。之前的几个星期，他一直都在其他的场景忙着拍摄电视剧，很少看外界的新闻。现在看过才知道，帝都当中居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光芒耀眼的年轻人。
而这个年轻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实在是让人有些感慨。
“我第一次参加篝火晚会，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时候。”成宋喝了一口手中的热茶，回忆着说。
“那个时候我也才刚二十多岁，跟小罗那年来我们剧组面试的时候一个岁数。还没有大学毕业，大三出来想要找点实际的工作干，我是学导演的，自然就找上了我的导师，申请了一个外派的助理名额。”
“助理嘛，被呼来唤去，端茶倒水，甚至还要去其他部门干别的杂活，毕竟人家导演又专业的助理，我就是个过来打杂的，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可抱怨的，但是架不住年轻气盛。”
或许是罗锆嵩的事情让他有了一些感慨，成宋看着面前的篝火，眼神里闪烁着青春的光芒：“在剧组干了半天之后，我就有些丧气了，我觉得，我不应该是来做这些的。”
“我是学校里成绩最好的人，甚至还已经拍了自己的许多个小视频，也曾经得过很多的奖，不然我也不可能争取到这个宝贵的机会来外拍。但是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难道就是让人呼来换取的打杂吗？”
“当时我觉得，来这里外拍，简直就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但是好在，我并没有像小罗那样，之前就经历过什么悲催的事情，我还能够保持自己的理智，将这些看起来没什么意义的工作坚持了下来。”
“那天晚上，导演在拍摄的场地，举办了这样的一个篝火晚会。理所当然的，我就是出去砍树，并且将树干劈成了一条一条的人之一，那个时候我还是年轻力壮，你让我现在去劈柴，恐怕都已经拿不起斧头了。”
“篝火晚会之前，我负责将所有的木条全都垒起来，一起做这个工作的人，一共只有四个，都是年轻人，或者都是来这里‘实习’的准毕业生。”
“我看过他们的表情，看过他们的动作，他们和我一样，身上都带着一股乱糟糟的情绪，我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对他们将木条垒得歪七扭八这种行为并不赞同。”
“在他们收工之后，我忍着身上的疲惫，将整个柴堆都重新检查整理了一遍，让柴堆能够整整齐齐的，不至于在燃烧的是后续垮掉，不会出任何的事情，我这才放下了工作，转身回去。”
“回去之后，本来我想，趁着其他人都在整理器材，我的工作又暂时做完的时候，好好地歇一会儿，至少能让我恢复一些力气。但是没想到，还没等我坐下来，就有人来叫我，说是导演找我有事。”
“当时我真的是满腹的怨恨，觉得导演真是可恶，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不给我，现在还要叫我过去。于是我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导演的面前，终于要忍不住发火的时候，导演却夸赞我了两句，让我坐下来。”
“我当时不明白，导演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态度，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就听到导演说，我这一天的做法，他已经看在了眼里，问我接下来的外派任务要去一个更加远的地方，我有没有意向跟着过去。”
“我很不解，当时剧组里面‘实习’的人远不止我一个，而且也并不一定是完成工作最好的一个，为什么导演突然向我提出了这个建议？”
“导演告诉我说，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注重过程的事情，所谓的中国在参与，只不过是那些努力过后没有得到结果的人在为自己的努力强行找了一个结果而已，但是如果你没有努力到底，连给自己失败的理由都已经找不到了。”
“他说，在整个演艺圈里面，几乎没有几个人是一开始就从山顶上开始的，他们都需要从山脚下攀登，从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做起，一点一点地往上爬，有些人倒在了山脚，有些人倒在了山腰，有些人倒在了山顶的下面。”
“但是如果你连山腰都没有达到，就连倒在山腰的资格都没有，那有什么资格成为一个爬山的人？”
“他说，他知道每一个来这里打杂的人，心里都会有怨气，都会有不解，都会怀疑人生。这些事情都可以理解，如何让这样的情绪不要影响你不断努力的过程，这才是最关键的。”
“就算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努力依然是极其必要的。”
“导演叫我来到了篝火晚会的旁边，这个时候篝火已经点了起来，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现在一样，人们围着篝火欢笑，一起释放着工作的辛苦和心中的烦闷。导演告诉我，这就代表，你的努力是值得的。”
“篝火，只是我们心中的信仰而已，一种对于希望和对于人生的信仰。”
“从那之后，我从来都没有对任何的工作抱有任何的怨气，跟在导演的身后，拍完了整个电视剧。当然，我也是那四个实习生里面唯一全程跟下来的人。当电视剧出现在荧屏上的时候，当我看到滚动字幕里我那个小小的没找你的时候，我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没有什么只看过程的事情。”
“之后我自己也成为了导演，每次都严格要求自己和演员，每次都能够拍出理想的影片，我成功了一次又一次，到了最近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我的人生真的像篝火一样有一个灰烬的结果，那么这个结果到底是什么样的？”
成宋带着迷茫问道：“少宗，你是高人，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最终的归宿是什么？”
安小语笑了，这个老头，明明活了四五十年了，还要跟一个没到而是的小丫头询问人生结局。我哪是什么高人？我连自己的目标都还没弄清楚呢！到底是修行的顶点，还是解脱人类？
所以她只能模棱两可地说：“或者，等我们死之前，就知道了。”
成宋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是啊！我真是老糊涂了，死之前，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站起来拍拍屁股，成宋看了一眼安小语说道：“有空的时候，要不要来客串个角色，我觉得安少宗气质很不错，很适合演戏。”
安小语笑了：“算了，我不适合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
成宋点点头，也没有继续说，转身就要走，却被安小语再次叫住，回头问：“还有什么事要吩咐的？”
“吩咐算不上，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有些人本来就不适合规矩，遇到事就别管了，反正也没什么影响。”
成宋愣了一下，回头顺着安小语的眼神看过去，就看到了跟在车梓畅后面悄悄离开了人群走进基地的韩江雪，想到车梓畅的计谋和对待安小语的态度，恍然大悟。
“我懂了，谢谢。”
“嗯，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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