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过岭（一）

　　帝国历9100年12越13日，碌山首发战第二日。
至今为止，帝国已经组织了将近五十多次的冲锋，一直到第二天的傍晚，依然还是不得寸进。按照卫星监控的显示，异族已经在碌山的西方调动大量的军·队，准备将帝国赶回无人区。
集结时间，初步估计还有五天的时间。
碌山的战斗，已经陷入了僵持状态。虽然说是消耗战，但是这样的消耗速度，让所有人都开始有点麻木了，就连诸郃都是有些头皮发麻。人类和异族之间根本就没有暂停休战的和平期，在山头上见面，必定是互相厮杀的结果。
所以，碌山半山腰上的斩妖，根本就没有收拾战场的概念。战场上的尸体已经一层堆了又一层，已经分辨不出最下面的那一层到底是人类还是异族，所有的鲜血混杂在一起，甚至在山脚下汇聚成了一层的血池。
所有被导·弹轰炸出来的坑洞，都变成了各种颜色混杂的血坑。在冲上山头之前，谁也不敢抬头往上看这些尸体，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兵，都无法直面这样淋漓的鲜血，往往是机甲在前面开路，将尸体推出一条坑，士兵紧随其后。
索性，山坡上的尸体就变成了纵横交错，如同犁过的地一样，一条又一条，深深浅浅。诸郃开始担心会发生瘟疫了，帝都的疾控专家来到了边境观察，并且冒险取走了山脚下的血池。
回来之后，他们已经加紧研制出了预防的疫苗，但是疫苗并不代表着能够完全防护：“按照往常的经验，如果之正常的话，在五天之内，必须要解决掉这场战斗，否则就会有爆发大规模瘟疫的可能。”
瘟疫，是整个天道下所有生灵的梦魇。它就像是天道洒下的另一种天罚，往往在生灵得意忘形的时候，瘟疫便会悄悄地出现在人间，带走大量的生命。人类的历史上曾经多次和瘟疫进行斗争，并且拥有了相当的经验。
以过去发生的战争来判断，瘟疫的爆发时间，大概是可以推测的。在这样的尸山血海当中，尤其是冬季缺少阳光温度娇较低的时候，细菌、真菌、病毒，都在这样的温床上蔓延交流变异。
甚至由于这些尸体当中还有不少的修行人和异族高手，这些变异之后的病毒和病菌，往往具有更加强大的杀伤力和传染力，当然也具有更高的致死率。疾控专家的推测，已经是相当保守了，按照这样的战争下去，瘟疫的出现只会更快。
晚上九点，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按照帝国的卫星监控和天气预测，这场大雪将会持续到第三天下午大概三四点的时间，横跨将近一天的时长。这场大雪，也将成为碌山首发战计划当中的一个重大转折，是否能够成功将战线推进到碌山的山头上，就看这一次的安排了。
刚开始还只是零零星星的雪花，慢慢变得纷纷扬扬起来，大量的雪花从天而降，覆盖了周围的山脉，覆盖了所有的土地，覆盖了那些血池，覆盖了山坡上梯田一样的尸体丛林，终于让人有了一些慰藉。
诸郃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最终沉声说道：“开始吧！”
十几只队伍悄悄地离开了帝国在碌山山脚下的临时阵营，除了诸郃和寥寥几名高层之外，没人知道这些士兵到底是谁，又去了什么地方。与此同时，九道关开始疯狂运转起来，研究安小语送回去的贪狼样本，寻找能够解决山头上那些负能量烟雾的办法。
许奉行叹了一口气，就算是安小语也没说能够解决这些烟雾，他们已经做好了在烟雾当中作战的准备了。而在烟雾当中，所有的电子产品都会失去效果，甚至连方向感都会迷失，对于人类有天然的劣势。
异族是怎么在里面生存并且保证不会受到影响的？许奉行不由得想到。
为了接下来的这一战，诸郃已经调动了边境上数量庞大的高手，其中连真境就包括二十名，其中还有四个真人境界的高手。面对异族这样的龟壳防守，他们除了直接冲阵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异族也很清楚这一点。
山头上的十七长老看着山脚下的人类军·队开始消停下来，也是松了一口气。人类疯狂的进攻把它都吓到了，两天五十多次的进攻，死掉了多少的人类？别看如此，他们山头上消耗的异族士兵，数量同样不比人类少。
居高临下、防守姿态、借助迷雾，它们居然还是和人类打了平手？人类的战斗力让十七长老浑身冰凉，就像是天上纷纷落下的雪花冰凉了大地。它承认，这场战争它已经看不懂了。
上一次的全面战争十七长老当然也有参加，那个时候它还不是长老，境界还在真境之下徘徊，千年成长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洪族当中的佼佼者了，可是如今的  这场战争，依旧让它看之不透。
人类已经和千年前的人类完全不同了，十七长老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当然不会懂得修行大世的开启、军委改革的成功、新派军官的崛起和延寿药剂这样的东西对帝国人到底有什么影响。
它只知道，人类如今比过去几千年来，更加的一往无前，他们的精神全都凝聚在一起。只要站在了战场上，手中握住了枪杆，他们就再也没有了顾虑。什么死亡的恐惧，什么异族的强悍，再他们看来，不过就是服从命令、然后开枪这么简单，并没有其他需要考虑的，包括他们自己的生死。
帝国一系列的变革，已经埋下了种子，在五人组的引导下，在安小语和诸多有识之士的努力下，帝国终于找回了九千年前的荣光。黄无一在上空看着，仿佛看到了曾经三千大帝麾下的那群士兵。
万年前，就是那样的一群人，带着悍不畏死的战斗精神，从三千多个皇朝当中汇聚而来，将整个东部的异族清扫一空。若不是当时八大皇族及时插手，恐怕异族都要被斩尽杀绝了。
人类的牺牲当然不在少数，可是他们根本不在乎，就是这样的战斗状态，让所有的种族都闻风丧胆。而他们拥有这样的精神，同样是莫名其妙的，让异族丝毫没有办法理解的，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战斗力。
黄无一看了看碌山，悄悄地隐退了身形，身影消失在了漫天的飞雪当中，只在风声中留下了一声叹息。它感慨又有什么用？现在它救了洪陵宪，黄族和人类在，至少在这场战争当中，已经在没有了调和的可能。
感受到黄无一的离开，端坐在营帐当中的安小语紧闭的双眼才微微动弹了一下，最终从半透明状态彻底变成了透明状态，就此消失在原地。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只有许奉行这样的高手才知道——
这场战争的基调，已经彻底确认了。
洪陵宪战败，安小语闭关，黄无一遁走。这代表着无论战场双方的圣境之下无敌已经彻底退出了战场。顶尖高手不会出手，剩下的，就是各凭手段。人类这边聚集了二十名真境，异族那边的高手气息同样冲天而起。
在所有普通战士都没有感受到的地方，高空的雪花被隔空相撞的气势搅乱，粉碎、糅合，变成了更加细小的雪尘，甚至中间还夹杂着冰粒和厚重的冰球，落在了地上，落在了装甲车的装甲上，发出雷鸣般的声音。
张长弓深吸了一口气，将嘴上带着的呼吸面罩正了正，护目镜上带着的自动调节夜视功能让他将前面的雪花看得清清楚楚。但是雪花的对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没有人能知道。
热成像辅助的画面就在护目镜的左上角，随时准备提醒他们前方可能出现的敌人。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完全在碌山的更南边。这条山麓上生长着茂盛的松柏树，尤其是接近山顶的时候，树林更加浓密，地面上完全没有生灵活动的迹象。
他们连夜出发，如今已经到达了半山腰海拔一千五百多米的地方。这里的温度更加低，狂风更加肆虐。不过拖了上层树木遮挡的缘故，雪花还算是平稳，让视野能见度保持在了前方十米的范围。
呼吸面罩发出了一阵泄气的声音，水蒸气经过处理之后，排放到了空气当中，顿时就变成了白霜随风飘散。他们的呼吸面罩，上面搭载的是气息处理装置，能够将肉体的气息消除。
不只是面罩，他们的战斗服里面穿着的也是九道关最新研发的全封闭式处理内衬，可以将所有的生命气息，尤其是对异族来说十分敏感的体味、体温和分泌物全都隔绝在衣服里面在纳米层面处理掉。
加上呼吸面罩和外面的兜帽，可以将这些人的  生命去逆袭降低到最大的限度，就算是一名宗师境界的高手在附近，只要不解近十米之内，几乎只会感觉到一些微弱的生命气息，差不多相当于几只麻雀。
他们的身上装备了最高端的装备，作战服、通讯器、卫星定位、武器，全都是帝国最尖端的存在，目标就是跨过这座山头。这座海拔高达七千米的山头，横跨过这片山峰群，到达碌山的斜后方。
碌山所在的地形，就如同之前所说，处在异族领地边缘的拐角处。异族没有建设要塞的经验和手段，所以一般依靠着山脉的走向作为防守线。因此，碌山也处在两条山脉的夹角处，并且处在关隘的位置。
碌山的后面，是两条山脉的夹缝通道，碌山的两侧，就是两座高高的山峰，此地易守难攻的原因就在于此。就算是对于身上带着修行的战士或者一般的成年异族来说，海拔超过五千米之后，所带来的压力依然会相当大。
所以大规模的团战一般都不会发生在这样的高度上。
五千米，已经开始远离大地，空气开始变得稀薄，甚至法则都开始僵硬起来，为了到绝对的高空脱离整个天道世界作为过渡。再往上，空气和法则只会更加稀薄，除非是融合了法则本源鞥能够源源不断产生法则真境层次，否则不能深入。
虽然有呼吸机辅助，张长弓依然感觉到了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身体也开始变得沉重。根据接受过的教育，他知道这是由于氧气不足导致的身体疲乏，加上法则不完整导致的重力变大导致的。
他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看着前方的丛林，轻轻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跟随着程用吾前进。经过上一次的战斗之后，程用吾依然是他们的小队长，副队长却交到了他的手上。
副队长的职位，让张长弓感觉到沉重，不只是因为责任的缘故，还因为已经死去的前任副队长鲁峒。鲁峒的牺牲，是由于他们的仪器出现失误导致的。但是当时他们都并不知道，只知道消息不尽快传回去，必定会延误战机。
而事实证明，帝国的炮击也刚刚好是就是说会后，如果晚上一天两天，可能那台机甲就能够经过调整投入实战了，到时候参加到碌山战场，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所有他们并没有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张长弓一次又一次地在心底里询问自己，如果当时接受任务的是自己，他是否能够和鲁峒一样，抱着必死的决心离开队伍，前往两个区域的边缘。甚至可能是在异族的围追堵截下来，身受重伤也要将消息传递回去再干脆赴死？
他当然得到了答案，但是他也知道，真当有些事情要去做的时候，很多想法都会发生改变，任何人都不能例外。所以他时刻警醒着，提醒自己不要懈怠，提醒自己，做一个鲁峒那样的副队长。
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张长弓看了看身边的一名小战士，这是在之前队伍牺牲了四个人之后补充过来的新兵，从陆军学院毕业也才一年多的时间，去年夏天毕业，比他还晚一届，名字叫罗云溥，是个通讯兵，科技兵种。
看着罗云溥有些艰难的脚步，张长弓轻声说道：“调整呼吸，保持肌肉用力的均衡，不要偏重用力，这样会让你的行动能力保持不长久。看着前方十米的地面，不要看远处和两边，更不要回头。”
罗云溥投来感激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两下，重新调整了身体状态，其他三个被新调过来的士兵也都是有样学样。其实这些他们在行军课上都学过，只不过实践到山地上总会让人不知所措。
程用吾说道：“这还只是半山腰的缓坡，按照地图显示，到了三千米以上，我们就要和岩石冰雪作伴了。这样的天气，一定要时刻警惕着身体状态，在上面，可就没有这么好走的路了。”
他的身上背着全队最沉重的装备，两个金属的大罐子，每一个都有氧气瓶那么大，还有另外两个士兵身上同样依然带着一个这样的大罐子。张长弓是侦察兵和狙击手，所以并没有承担负重的任务。
他们甚至都没有带上太多的武器装备和补给，所有补给都要用简易次元空间门来解决，这也是这次任务的性质所致。他们要用最快的时间，赶在三天之后翻过这座山面，和其他几个方位的同伴同时就位，绝不肯以贻误战机。
不过，除了张长弓和程用吾之外，甚至队伍里的其他士兵都并不知道这一次的任务具体是什么内容。在他们看来，无非就是从后方的偷袭骚扰，或者干脆就是阶段异族的后备支援。
几乎是送死一样的行动，他们却丝毫都没有动摇的念头。
安小语和洪陵宪一战，不但产生了极大的鼓舞作用，而且还给所有的人都做出了典范。在洪陵宪的步步紧逼下，安小语浴血奋战的视频被直接传到了所有帝国人的终端上，而安小语到最后也从未放弃过，最终几乎是在濒死的状态等到了决胜的时机——是的，帝国就是这么宣传的，几乎在濒死的状态决胜。
现在所有帝国军当中流传最广的一句话就是：“少尊都那么努力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怕死？”
安小语却全然不知道，自己又一次成为了帝国人的精神支柱，她在闭关的过程中，王书却在神魂当中不断发着光。就算是闭关的时候，安小语都没有放弃那些受到王书庇护的人们。
一旦在战场上遭遇了绝对的危险，因果会帮助他们挡住敌人的进攻。
张长弓当然没有注意到安小语曾经在自己身体里留下一丝的因果，他自己同样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甚至他都没有留下遗书，因为父母都不再，也没有亲戚，所有的亲人就只有同样慷慨赴死的战友而已。
终于山林终结，所有的树木在半山腰稀疏起来，狂风暴雪铁刷子一样打在裸露的岩石上，甚至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长弓抬起头，看了看高耸的山头，掏出了冰锥和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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