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失控
没有人知道建明帝与沈皇后谈了些什么,只知道皇帐中的烛火一夜未熄。
京中。
一只小小的黑色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入了英国公府。
立刻有侍卫捉住信鸽,解下信鸽腿上的信笺,快步送入了英国公的书房中。
英国公展开信笺,上下扫视了一眼,松弛的嘴角浮起一抹阴冷的笑。
他本不想做到这一步,可傅棱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就休怪他无情了。
快刀斩乱麻,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英国公将心腹唤入书房,正要安排筹备,忽有下人呈上一封密信,信封上空无一字,只在封口处有特殊痕迹的蜡油。
英国公眉头微动,这个标记只有他安插在各处的暗线才知道。
他扯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信笺,上面的字体纤细娟秀,显然是女子所写。
“呵。”英国公冷笑自语,“怪不得顾明哲行事迅速,原来龙羽竟藏身在顾府。”
温平揭发平阳王时,暗龙卫指挥使龙羽一边派人暗中调查,一边亲自去围场给建明帝通信。
他身居两朝,对暗龙卫的习惯算是了解,当即派人伏击。
暗龙卫的确身手不凡,却也抵挡不住他派遣的大批死士。
只没想到竟有另一股势力卷入其中,救走了龙羽。
那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江湖势力,行事作风让英国公不由想到了狡猾无礼的白泽堂少堂主。
龙羽势必要除,暗龙卫乃是最忠于皇帝的力量,若建明帝私留遗诏,龙羽定然之情。
温凉是珍妃之子,以建明帝对珍妃的偏宠,这皇位定然为温凉而留。
他不希望在推傅决上位后,再有人拿着先帝遗诏出来说事。
麻烦要终结在源头。
京中各府皆有他安插的眼线,有些也许是哪位老爷的妾室,有些不过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厮婢女,可有时往往这些不起眼的小棋子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便如这次……
老永定伯任国子监祭酒,他的三个儿子老大死板,老二专情,唯有老三生性风流,最容易下手。
后来永定伯没落,若非顾明哲与顾锦璃咄咄逼人,静姨娘这颗棋子他已经彻底忘了。
此番她不但发现了龙羽的下落,更向他承诺会将人除掉。
既是如此,他便再多等上片刻,至于她想求得的安稳生活,他自会成全。
他冷冷勾唇,笑容犹如利刃,冰冷无情。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死亡更让人安稳的,届时他会送顾府一家团聚。
静姨娘得到了英国公的回信,信笺上只有一个淡淡的杀字。
她捏着这张薄薄的纸,仿佛在捏着她薄而脆弱的命运。
她与顾锦璃无亲无故,她才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与英国公为敌。
只要她帮英国公除掉暗龙卫指挥使,英国公便会放他们一马,也许英国公还会看在她一片忠心的份上,提携三老爷。
届时没有了老太太,没有大房二房,三老爷一定会扶她为妻,昌儿也会变成老爷的嫡子。
静姨娘被未来的生活激荡的热血沸腾,她将手中的信笺撕碎,命婢女备上礼物踏足了荒废许久的富贵院。
富贵院中住的是顾三夫人,曾几何时她每每来到富贵院都要小心谨慎,生怕惹怒了这位心胸狭隘的主母,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才是这院子里的主人。
顾三夫人瘦了许久,本就不算美貌的姿容因憔悴而显得愈加黯淡。
屋内的摆设一如往昔,顾三夫人对外言一心礼佛,不理俗事。
可屋内的香炉中虽插着香,但佛龛上布了一层灰,虔诚的信徒绝不会如此。
顾三夫人望着静姨娘的目光是赤裸裸的憎恨和不甘,静姨娘轻轻弯唇。
她所料没错,如赵氏这般的心性,如何也做不了善男信女。
她之所以甘愿禁足,不过是被顾锦璃捏住了软肋。
静姨娘四下打量了一眼屋内,柔柔笑道:“妾身失礼,竟许久未来探望夫人,只是院中事忙,真是不得闲。”
顾三夫人的眼睛冷幽幽的盯着静姨娘,眸中的凶光似乎想将眼前人撕成碎片。
静姨娘故作无视,将备好的食盒拿出来摆在桌上。
“这些是妾身亲手做的一些糕点,还望夫人能喜欢。”说完,她幽幽叹了一声,落寞道:“如今形式正乱,三老爷忧心县主,每日在外奔波,贱妾这才能腾出时间给夫人做些点心。”
顾三夫人正打算将这些点心掀翻,在听到“县主”二字时,眉头挑动起来。
若说她此生最憎恨的人,静姨娘只能区居第二,而排在第一的自然就是那顾锦璃!
“顾锦璃怎么了?”
静姨娘惊讶的看着顾三夫人,“夫人竟还不知道吗?
平阳王府涉嫌通敌叛国,现已被羁押在围场,只等着押解回京接受三司审查。
听说此事已有确凿的证据,平阳王府这次怕是难逃此劫。”
“此事当真?”顾三夫人腾的站起身来,眼中光芒立现,脸上的死气一扫而光。
静姨娘担忧的点了点头,“太后娘娘已下懿旨,此事人尽皆知。”
顾三夫人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冷笑,心中满是振奋。
顾锦璃那个小贱人终于得到报应了,通敌卖国是大罪,顾锦璃做为平阳王的儿媳绝不可能独善其身。
如果顾锦璃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她了。
她以后还能做风风光光的正室夫人,再不用如犯人一般暗无天日的待在这里。
顾三夫人的表情被静姨娘尽收眼底,静姨娘牵唇而笑,柔声道:“不过夫人别担心,此事还有转机。”
顾三夫人的脸色唰的落了下来。
静姨娘仿若未察,自顾自的道:“二老爷前些日子救了一个人,听说此人手中似乎握着能够证明县主清白的证据。
只不过此人重伤昏迷,也不知那证据是什么。
二老爷将人安置在青落院的厢房中,只要他能平安苏醒,县主便能有惊无险。
而且听说此人病情已有好转,想必今明两日便可清醒,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呢!”
说完这些,静姨娘又与顾三夫人聊了些院子里的事,才起身告退。
而顾三夫人却久久未回过神来,脑中回荡的都是顾锦璃之事。
顾锦璃这个小贱人如今怎么这般好运,通敌叛国这等大事,她都能全身而退吗?
可她不甘心!
她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了一线机会,只要顾锦璃死了她就能夺回自己的一切,她的夫君,她的儿子,她的地位!
想到静姨娘那一身贵气的装扮,顾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不过就是个低贱的妾室,竟也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
待她夺回管理院子的大权,第一个就要弄死这个小贱人。
想要夺回一切,就要顾锦璃死,而想要顾锦璃死,就要弄死那个人,毁了所谓的证据。
望着桌上几样精致的点心,顾三夫人的表情愈加扭曲。
她已经等了太久,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不能错过!
……
顾大老爷兄弟几人在书房分析京中形式,他们虽以民心为剑,与英国公相抗,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民心只能用来对抗爱惜名声的人,若英国公一旦撕破脸,这把剑便会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折断。
只有陛下才能真正的改变局势,若陛下真有万一,流血牺牲在所难免。
兄弟几人商议了一番后,心情愈加沉重。
顾二老爷回到碧竹院时只觉双腿犹如灌铅,肩膀上似压了千斤重担。
顾二夫人正抱着软软的小婴孩坐在榻上,如墨的长发垂在脸侧,显得她的面容越发精致清秀。
她笑望着怀中的婴孩,含笑的眸光温暖如阳。
刚刚吃饱的小时儿打了一个哈欠,软软的声音如同小奶猫般。
如此温馨冲淡了顾二老爷心头的郁郁,他抬步走上前,伸出手指逗弄着小时儿乱挥的小手。
小时儿现在长得白白胖胖,好看的如同瓷娃娃一般。
他突然张开小手握住了顾二老爷的手,顾二老爷惊喜低呼一声,“他竟然牵我的手了!”
顾二夫人忍俊不禁,“他哪里懂得牵手,不过是碰到什么下意识的握紧罢了。”
顾二老爷却仍旧喜滋滋的,“是个有力气的小伙子,长大以后定能护住他姐姐。”
顾二夫人眸光一落,嘴角抿起,“也不知围场情况如此,锦儿现在有没有受苦,若早知如此,就该让你陪着她去围场,好歹我还能放心一些。”
“我若陪着锦儿去了围场,只怕锦儿就要与你说一样的话了。”顾二老爷笑着揽住母子两人,笑容轻松自在,仿佛没有丝毫的烦心事。
“咱们亲家可是铁血铮铮的平阳王,这等低劣的陷害手段哪里会危及到他。
再说,有女婿陪着锦儿,怎么可能让她受欺负。”
劝慰的话信手拈来,可这些话他自己都不尽信。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良臣将相的命运都掌握在上位者手中。
若真是五殿下即位,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望着顾二夫人怀中的小小婴儿,顾二老爷眸中闪过寒光。
他将顾二夫人揽入怀中,贪恋的深深吸气。
钰儿,若真有万一,届时莫要恨我……
与此同时,静姨娘一直关注着富贵院的动静,直到天色渐暗,富贵院终是有了动静。
顾三夫人遣散了院中的众人,披着黑色的披风在昏暗天色的掩映之下悄悄离开。
静姨娘心中大喜,鱼儿上钩了!
顾三夫人前脚离开富贵院,后脚便有一只信鸽扇动着翅膀扑棱棱的飞向了英国公府。
平阳王府中,二房一家聚在寿瑞堂中,脸上洋溢着许久未现的欢喜笑容。
温合宜挽着温二夫人的手,噙笑撒娇,“娘,等顾锦璃被捕入狱后,能不能把她交给我处置?”
温二夫人宠溺的看着温合宜,笑着问道:“你想怎么处置她?”
温合宜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将原本俏丽的脸蛋变得扭曲可怖,“我要划花她的脸,再割了她那条讨厌的舌头!”
她屡屡败在顾锦璃手下,如今终是可大仇得报。
温二夫人笑笑,抬手摸了摸温合宜的头,“你呀,终究还是太善良,这算哪门子处置!”
“那娘有什么好主意吗?”温合宜兴致十足,央着温二夫人讲给她听。
温二夫人笑着道:“女儿家何必沾染鲜血,有人会替你好好处置她。”
“您说的是阮表姐?”
温二夫人摇头,她侧眸望了温阳一眼,没有将话说出来。
她已得知那傅蓉便是临安乡君,当初因为临安得罪了顾锦璃,宣亲王才让她假死逃遁,可没想到她运气不好,竟落在了山贼手中。
那位对顾锦璃的恨意比她们只多不少,她在匪窝中失了清白,定会在顾锦璃身上百倍讨回,她们解气就够了,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只儿子心中一直惦念临安,现在好不容易放下,她不愿儿子再与那个肮脏的女人扯上关系。
蒋氏听了也道:“你娘说得对,顾家老少都要死,让顾锦璃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她面前,足以逼疯她。
你父亲将是下一任平阳王,而你们两人一个是世子,一个是郡主,那等卑贱之人哪里值得你们脏了手。”
想到自己即将成为郡主之尊,温合宜心中便欢喜不已。
同样亢奋的还有温二夫人,从她嫁进平阳王府开始,她就嫉妒着身为王妃的邵氏,嫉妒她的地位,嫉妒她的美貌,嫉妒她那数不尽的珠宝。
而如今,这些终于都属于她一个人了。
平阳王府如今已全被温家二房把持,温二夫人带着温合宜闯进平阳王妃的院子,如入无人之境。
望着桌上那满匣子的珠宝首饰,母女两人仿若没见过世面的破落户一般,眼中泛出锃亮的光芒。
可平阳王妃毕竟不再年轻,首饰虽贵重,但并不适合温合宜佩戴。
“娘,您先挑着,我去顾锦璃的院子逛逛。”
顾锦璃的嫁妆虽然没了,但她的许多首饰都是宫中赏赐,她们年纪相仿,由她佩戴最合适不过。
温合宜带着一众婢女气势汹汹的赶往了锦良院,她本想让人将院子砸了,可看着院中精致的景色,她改了主意。
顾锦璃院中都是些好东西,搬来搬去太过麻烦,倒是不如她直接搬进来住。
是以温合宜特意嘱咐道:“这院子我留着有用,你们都小心些,别弄坏了我的东西。”
说完,温合宜推开房门,径自走向了顾锦璃的梳妆台。
梳妆台用的乃是上等的紫檀木,雕着镂空的百合花,精美异常。
梳妆台上放着数个红木匣子,里面装满了华贵的首饰,有一些她甚至从未见顾锦璃佩戴过。
温合宜嫉妒的心中泛酸,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吃穿用度竟比她还要好。
不过很快这种嫉妒就变成了欢喜,因为这些东西现在都属于她了。
温合宜喜滋滋的对着铜镜佩戴珠钗发簪,忽听外面传来喧嚷声。
她蹙眉,竖耳倾听屋外的动静,房门却被一道巨大的外力砰的推开。
“福儿?”看着站在门口的小丫头,温合宜先是惊讶,随即冷冷笑起。
“我没去找你,你倒亲自送上门来了。狂妄的贱丫头,你家主子不会教人,今日我来教!”
福儿却只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着桌上被打开的首饰匣子,眼中的光越来越冷。
那些东西都是小姐的!
“放下。”福儿冷冷吐出两个字。
一看她这嚣张跋扈的模样,温合宜便气不打一处来,又想到了自己因她被责令禁足的仇怨。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下人,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丫鬟婆子们早已将福儿围在中间,听温合宜一声令下,便群拥而上。
她们人数虽多,但福儿天生气力惊人,哪里是她们能比得上的,一时间屋内惨叫声不绝。
不过须臾,丫鬟婆子便倒了一地。
福儿面露凶光,抬步走向温合宜,后脑却突然被一个婆子用花瓶狠狠砸中。
福儿踉跄两步,跪倒在地,鲜血顺着她的脸滴答落下。
“哈哈哈哈,真是活该,我看你还如何嚣张!”温合宜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被顾锦璃主仆欺负了那么多次,如今终于该她扬眉吐气了。
“把她的手脚给我剁了,记得别把人弄死,等顾锦璃回来,我还要送还给她。
她不是神医妙手嘛,我倒要看看顾锦璃能不能把你的手脚接回来,哈哈……”
那婆子高兴领命,人是被她打倒的,能让小姐高兴,她一定会得到丰厚的赏钱。
婆子上前去扯福儿,“贱婢,你还敢与我们动手,看我一会儿不……”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只因她的脖颈突然被福儿单手擒住。
温合宜惊呼一声,正要叱骂,便只听一声清脆的“嘎嘣”声响传来,然后便见那婆子的脖颈以诡异的弧度向一侧弯曲。
福儿起身,将婆子的尸体远远甩开。
她的眼中有血流进,腥红的眸子,龇起的银牙使她看起来犹如发了疯的野兽。
温合宜瞬间失了所有的脾气,她软了双腿,忙将头上的发簪珠花全部摘了下来,“我不动,我都放下,我这就离开,再也不来了。”
福儿向来憨憨的,十分好骗,温合宜打算先溜出去,再找侍卫来弄死她。
可她没想到,她刚刚挪动了一下脚步,福儿便“嗷”的一声扑了上来,直接将她扑倒在地,重重压在了身下。
“贱人,你若敢动我,我必要你……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被福儿打倒的婢女们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毛骨悚然,这一幕足以成为她们所有人终生的梦魇,无法挥散。
福儿骑在温合宜身上,如同一匹豺狼,狠狠的撕咬着身下的人,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
尖叫,鲜血,这些都无一不刺激着屋内所有人的感官。
她们再顾不得身上的伤,跌跌撞撞的爬起,哭着跑向外面。
“有鬼!厉鬼吃人了!”
温合宜哭着挣扎着,她用手推拒着福儿,却没想到竟被福儿生生咬断了手指。
惊恐疼痛终是将温合宜逼得晕死了过去,可福儿却仿佛不知疲惫,似不将眼前之人撕成碎片决不罢休。
一道墨影悬在房梁上,待看清屋内的场景,不由皱起了眉。
他轻盈跃下,落在福儿身后。
福儿转身望着身后的黑衣男子,眼中满是警觉,龇起带血的小牙便扑了过来。
墨踪挑眉,竟失去理智了吗?
墨踪脚步轻移动,跃至福儿身后,抬手便是一记手刀砍在了福儿的脖颈上。
福儿身子无力,软软跌倒,被墨踪揽在怀中。
看着双眼紧闭的福儿,墨踪拧起了浓眉,不耐的将她抱在怀里,嘟囔了一句“麻烦”,才抱着她翻窗离开。
当温二夫人闻讯赶来的时候,屋内只剩下温合宜一人。
她慌张的走上前去搀扶女儿,这才看到女儿的耳朵竟被咬的残缺不全,脸上也没了一块肉,地上甚至还有一小节手指……
温二夫人惨叫一声,晕死过去,王府内顿时好一番手忙脚乱。
而与此同时,温二老爷温平正率领御林军包围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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