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孤烟绝尘
慕容长青居中,李、张、王三位庄主分站左右,他们手上的兵刃像毒蛇的眼睛死死盯住台阶上的孤烟客。
老人家已解下酒囊,但没对着嘴喝,而是拿在手上把玩。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青筋就像蚯蚓爬满了手背,周身都是罡气。
搏杀一触即。
门楣下的江南世家弟子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他们从未见过四大庄主出手,更何况还是四人联手。风,在洞府中激荡。割得人脸生疼。紫鹫往后微微退了一步,绝顶高手的剑气同样致人死命的,他不想死的不明白。
孤烟客轻轻叹了口气,“小兄弟,护好小妮子周全。”
酒囊就在这时旋转出去,击出的度并不快,却迅形成风柱。无形的小旋风里突然飙射出银光闪闪的有形利刃,十几把宽约七寸的光刃分击最左侧的铁手李鬼三十二处穴道。这位号称江南神拳的世家庄主竟然不敢樱空气幻化出来的匕锋芒,爆喝一声,后退三步。可是小旋风里分流出来的刀刃就像长了眼睛,对方退一步,它就往前追击两步。
李鬼额头冒汗。这是出道以来从未有过之事,铁拳还未出,所有的招式就被严密封死。他斜闪两步,才看到其他三位老兄弟的遭遇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反而更凶险。
慕容长青的雨花剑舞得风雨不透,可是他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到,好像在和空气搏杀。但是,眼睛放亮点的人就会现,他的身周弥漫牛毛细针。其实不是针,依然是化为实质的空气。雨花剑的寒芒真的像江南烟雨,罩着蒙蒙雾气。若不是如此,只怕这位江南四大世家之的老庄主全身不晓得会有多少小针眼。
蛇剑和灵鞭一远一近。蛇剑真的如毒蛇,每一招都像毒蛇吐信,都很致命。灵鞭也真的像鬼魅,每一鞭都像飘忽的幽灵,都是杀招。即使真眼镜蛇和真鬼怪进入他们联手的伏击圈也会成为死蛇,死鬼。但是,蛇剑张铁和灵鞭王刀打得并不轻松,脚步已经开始散乱,两眼也不再像原先那么有神。因为,他们的对手竟是一条无形的风柱。面对无形的空气,再有涵养的人也会气疯。他们没疯,只是感到绝望。
一条风柱,就完全缠住江南四个顶级高手。说出去谁信?
紫鹫和江南子弟眼睛都看直了,这样的功夫,只有神话里才会出现吧,即使梦也梦不到这么神奇的功夫。
远处,孤烟客就像垂钓的老人,轻轻扬起手中的丝线,左右的摆动。他的动作很慢,却很有力量,似乎每次出手都经过反复考虑的。对弈的高手都是如此,每一招都下得很慎重,不过每次落子都足以震慑住对方。
他手上的青筋也像一条条青龙般飞舞着。
看起来这就是搏杀的终极,结局是那么明显。赫赫威名的江南世家不敌绝尘江湖的孤烟客。似乎不会再出现任何意外,洞府内的奸邪之徒都要得到应得的报应。天道如此,夫复何言?
可,洞外一道极光飙射进来打破了天地间的平衡。世间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揣测的。
这道光芒是如此强劲,如此快捷。只是眼前一亮,孤烟客手里的丝线就化为漫天细粉,甚至比尘埃还细微。酒囊也在同时爆裂,里面残存的最后一滴酒也风雨飘摇的跌入青石板中。
孤烟客并不觉得惊讶,只是惋惜囊中那一滴酒。摊开双掌,脑袋微微左偏,露出愤怒的表情。只有酒鬼才懂,这是多么悲愤的一件事。
四大庄主脱离困厄,连忙退在一起。他们都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再晚片刻,他们都会像地上躺着的同伴一样。
突然,又是两道燃烧的光芒飙射进来,分别插在春雷屋和秋雨屋的门牌上。赫然是两个浸了油脂的火把,毕波炸响,火势强劲,微微有松脂的味道。洞府内瞬间亮堂很多。门楣外,又有赤红的光流泻进来,看起来就像炉膛,很温暖,也很惊心。持剑的江南子弟已让开道路,因为他们身后涌进来几十条火把,每个火把都有碗口大小。高举火把的汉子都是彪悍强壮的汉子,满脸的络腮胡,一脸的横肉,使人望而生畏。传说中的强盗都是如此,一脸彪悍,蛮不讲理,无恶不作。
刘雪峰不希望他们是强盗,此情此景,强盗一般都帮着强盗。那道诡异的极光就已经说明一切,来者不善。趁四大世家骚动之际,他已跃到阿雪身旁。小妮子还在昏迷中,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影响她的睡眠。可是刘雪峰看着揪心,这正说明阿雪伤势很重。局势越来越糟糕,要是对方还是这样不断有生力军闯进来,只怕没时间救治阿雪了。
举着火把的汉子沿着院子周围站了半个圈子。四大庄主已恭敬的退到一旁,望着门楣外的烈焰,一副奴颜婢膝之态。
孤烟客的眼睛也亮起来。何方神圣,竟然让雄踞江南的四大世家如此畏怯。
让孤烟客感到意外的是,门楣下出现的竟是个白衣少年,英气逼人,傲慢无礼,漫不经心的晃动水晶长笛。笛子像水,隐隐透着光华。
白衣少年的脚还未站稳,四大庄主已单膝跪地向他问安。孤傲的紫鹫更是三跪九叩,顶礼膜拜。当然,持剑的江南弟子纷纷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完全一副朝圣者模样。
少年人继续把玩水晶笛,看着满地的尸体,微微摇头,“哎,让你们办一点点事情就搞成这幅样子,叫我怎么放心。”
瞬间,满地都是磕头声。四大庄主更是战战兢兢,紧张的手都不晓得放在那个位置。紫鹫干脆脸贴着青石板上,连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听到少年人的声音,刘雪峰抬起头来,他本来全副心神都在阿雪身上。只是少年人的声音实在太熟悉,好像镌刻在骨头里那么熟悉。
于是,他的眼神刹那间和少年人对视,双方都迸射出强烈的仇恨火花。龙泉山的熊熊烈焰在心头猛烈燃烧。
——西门无双。
刘雪峰牙齿都快咬碎,伤口也因激动裂开,又开始流血。孤烟客独战四大庄主时,他已点穴将血止住,可是现在又开始肆意奔流了。愤怒有时就有这样的力量,让人忘记疼痛。
白衣少年正是如假包换的西门无双。龙泉山一役后,他被师父召回,策划更大的阴谋,于是暂时放弃了西川霸业。当然,他的阴谋已显而易见,江南四大世家已在他面前俯称臣,难道不比西川霸业还可惜?隐世魔君问鼎天下,北方的雪花山庄坍圮一半,江南的青云山庄全毁,现在连江南四大世家也北面侍君。天下,已收归大半。好像昆仑弟子也同他们沆瀣一气。风暴彻底开始,并没因雪花青云两庄的败落而休止,似乎那仅仅是开始而已。
西门无双轻摇着水晶笛,淡淡说,“刘兄,数月不见,你怎么越来越憔悴了。”
刘雪峰恨道,“少他娘废话,师太的遗体在哪里?”
西门无双说,“别急,很快你也会去见老贼尼的,嘿嘿。忘记一件事,她的弟子好像对你映象不是很好,以后要注意了。不对,你没有以后了。”
刘雪峰冷笑,“手下败将何足言勇?”
不再理刘雪峰,西门无双看着孤烟客说,“前辈要是不管这档子事,和我们暗门还算朋友,否则的话……”
孤烟客连话都懒得和他说,坐在台阶上,望着天花板上的花纹,竟然挺美,似乎仿照敦煌石窟雕刻的,凤舞九天。
西门无双继续说,“难道前辈忘记苍翼剑法了?还有苍翼剑法背后那个人?权利无限巨大的人。要是够胆量,那就继续管闲事吧。”
孤烟客眉头皱起。他的头还是望着天花板,可是心却如钱塘海潮在剧烈动荡。一双苍老的枯手,情不自禁抚摸着左腿。仿佛那早已结痂的伤口还在流血,还在火辣辣的疼痛。突然,他懒散的眸子鹰隼般厉烈,恶狠狠瞪着西门无双。
这双眼睛能看穿天下所有狼心狗肺之徒,西门无双自然也是狼心狗肺之徒,顿感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勉强站住,“难道前辈真要和暗门撕破脸皮,那么上天入地都不得安宁。”
孤烟客说,“叫冷梦一刀来,看看老头撕不撕烂他的那双贱爪子。”
西门无双说,“只怕你没这个机会。”
“是吗?”愤怒到达巅峰,刘雪峰已出手,冷芒又在手上燃烧,凄艳的如同一朵盛开在雪国的冰花。
四大庄主惊呼护主,握在手中的利刃冷电般出手。很快罩住刘雪峰的去路。雨花剑一片水雾,几乎遮住刘雪峰的眼睛,再加上幻影般的铁拳惊雷般炸开,蛇剑游走如风像北国的狂风,三大高手合力一击,威力是何等猛烈。一时间,刘雪峰周围雷电风雨交加,身处暴风雨的中心,心神都开始虚幻飘忽。而那条神出鬼没的灵鞭忽东忽西,更使人心烦意乱。
掌如刀,千万点雪花乱舞,洞府迎来北国罕见的雪花刀法。可是,重伤之下的刘雪峰又怎敌得过四大庄主联手合击呢?而且,四个老人完全是拼命的打法,竟然没有留任何退路。拼命的打法威力自然更生猛,连命都不要了,自然不需要防御的招式。每一招都是进击,每一招都足以致命。
刘雪峰递出一招,还未收回。灵蛇般的黑鞭已缠向腰际,蛇剑也在同时横扫脖颈。后退是没指望的,因为雨花剑的水雾在身后蔓延。他就像被困住手脚的孩子,半点都动弹不了,更遭殃的是铁拳如跗骨之蛆,已罩住他全身各处大穴。
刘雪峰除了闭目待死,还能怎样?
可,他没闭眼,而是痴情的望着沉睡中的阿雪。凄迷的眼眸只有临死的人才会有。冷艳的手掌渐渐熄灭,等待着四大庄主最后一击,致命的一击。
但是,刘雪峰却忘记,他还有个武功冠绝宇内的结义兄长呢。孤烟客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刘雪峰死呢?刘雪峰贸然出手那一刻,孤烟客就紧紧瞪着局势的演变展。看到结义小弟闭目等死,他不能不出手。虽然黑暗中有一道凶悍而阴狠的极光在等着他。
轰隆一声炸响,四周的火把陡然间黯然失色。极强大的光雾出野兽般的狂吼冲向四大庄主。那一刻时间凝滞。
旁观的西门无双竟然看不出光芒是从何处出来的,只觉得透骨的寒冷,连退几步,站在门楣外都还觉得冷。
四大庄主手中的兵器也像结了一层寒霜,距离敌人盈尺之处就是偏偏落不下去。冰寒,从脚底窜上心头,比起暮春时节的梅子雨还令人心乱。整颗心都觉得空落落的,比看到满地落红还荒凉。
于是,他们就看到孤烟客一手握剑,一手提刀。人在半空,鹏鸟般展翅欲飞。他的每一根毫毛都充满张力,都能致人死命。可是,刀剑双绝的孤烟客,竟然劈不下那天上地下的绝招。因为,那道阴险的极光,在他出手的瞬间也骤然彪射进来。极光突然增大许多倍,汇聚成光球,呼啸着冲进洞府。孤烟客人在空中已无法变招,只能用手中的刀剑去消解猛恶的来势。可是他不能这么做,撤回刀剑抵御光球,那么结义兄弟就要命丧四大庄主手里。
光球度何等惊人,威力何等巨大。岂容孤烟客犹豫?
不再犹豫,孤烟客一剑消解光球的来势,一刀阻断四大庄主的攻势。这样做本来堪称完美。可是他却低估了光球的威力,也轻忽了四大庄主的实力。
于是,两团血雾。一团从刘雪峰胸膛飙出,一团从孤烟客腰肋流出。
孤烟客闷哼一声,远远跌落在阿雪身旁,嘴角也渗出血来。自出道以来,他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真是晚节不保。光球还在空中打转。孤烟客嘴里又流出一口血来,光球渐渐才消失。
刘雪峰本来必死,孤烟客的一刀切断了雨花剑、铁拳、和灵鞭的攻势,可是却无力承担蛇剑诡异的一击。所以,他胸口的一剑伤得很鬼,很深。不过,正因为,四大庄主不能形成合围一击,刘雪峰终于找到突破口,斜飞向秋雨屋,又在墙上猛踹了一脚,借力窜回阿雪身旁。
孤烟客大呼,“进屋!”
刘雪峰强忍着伤口剧痛,举起躺着阿雪的长椅撞进春雷屋。屋内还是那么奢华,还是那么馨香,只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那惨烈的血的味道,是从他自己身上散出来的。
孤烟客随后跟进来迅关闭屋门,窜到奢靡的圆桌旁,捏碎青花瓷茶壶,警惕的注视着屋门。当然,碎裂的青花瓷在他手里无疑是天下少有的威力惊人的暗器。
屋外,脚步杂沓,敲响了鬼门关的丧钟。刘雪峰知道,决定生死的时刻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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