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忆篇（二）
秦枍停好车，拎着大袋小袋走进巷子，当她打开院子大门时，看到院子中央的一张小方桌，停住了脚步，似乎看的入神，手中的东西掉落也毫无察觉，她的眼眶也逐渐红润。
桌子旁，坐着两个小女孩，其中一个小女孩手呈v状托着下巴，脚荡来荡去，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旁边聚精会神的写字的女孩，皱了皱眉，“勤奋哥哥，你不累吗？你想出去玩吗？我们要不要去找辰哥哥一起去放风筝？”
女孩停下笔看着她，眼神凶凶的，却奶声奶气道：“我说多少遍了，我不叫勤奋，我叫秦枍！还有，我是姐姐，不是哥哥，我是女孩子！女孩子！”
小女孩一点也不怕她，头歪来歪去的，可爱极了，“可是我看你的名字是秦分，秦分勤奋，你这么努力学习，我爸爸妈妈都说你真的很勤奋，我妈妈还说扎你这个小辫子的就是哥哥，我这样的才是姐姐。”
秦枍看了看她的两个大辫子，再看自己的小狼尾，撅着嘴凶道：“你再叫我哥哥，我就不和你玩了！”
小女孩听了眼睛就开始掉金豆子，秦枍从兜里拿出一块糖，剥开塞在她嘴里，小女孩立马不哭了，吃的津津有味，笑的眼睛眯成两条缝。
过了会儿，小女孩糖吃完，又开始说个不停：“勤奋哥哥，我还想吃糖，我爸爸妈妈都不让我吃，只有你给我糖吃，你对我真好，可以再给我吃一颗吗？”
小女孩看着秦枍，咧着嘴笑的乐呵呵的，两颗大门牙，一颗不翼而飞，还有一颗正命悬一线。
秦枍用笔套抵着作业本，不耐烦的说道：“你都吃了三颗了！”
小女孩从凳子上跳下来，扯着秦枍的衣角甩来甩去，“再吃一颗嘛，我保证是最后一颗，勤奋哥哥～你最好了～求求你了～”
“叫姐姐！”
“勤奋姐姐～”
“秦姐姐！”
“秦姐姐～”
秦枍剥开糖纸，将糖塞到小女孩口中，糖有点黏，小女孩嗦了好几下糖才进入口中，当然还包括秦枍的手指。
秦枍嫌弃的瞪了她一眼，小女孩却傻乎乎的笑得很开心“秦姐姐，你真好！”
“叶子！”
一转身，叶爸和叶妈提着大包小包从门口进来，叶妈叫了声，叶子乐呵呵的跑过去抱住她，“妈妈，你回来了！”
叶妈听着叶子含糊不清的说着啥，再看看她嘴角的口水，“叶子，你又吃糖了？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吃糖吗？你看看自己牙齿都黑成什么样了！”
叶子撇撇嘴，随后指着桌边的秦枍道：“是秦姐姐给我吃的。”
叶妈将手里的东西全扔给了叶爸，牵着叶子走到秦枍身边，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小枍啊，谢谢你帮我照顾了一天叶子，阿姨晚上给你□□吃的炸小鱼好不好？”
秦枍低头脸红，小声地说：“谢谢阿姨”。
叶子高兴的蹦蹦跳跳：“我也要吃，妈妈我要吃糖醋排骨！”
叶妈没理会叶子，“那小枍收拾作业，我们回家吧。”
秦枍将作业本放进书包里，顺便将叶子那本乱涂乱画的小画本也收了起来。
叶妈一手牵着叶子，一手牵着秦枍便上了楼。
“小枍，以后不给叶子吃糖了好不好？你帮阿姨监督着她，不许她吃糖，撒娇躺地哭也不给，千万别惯着她，不然以后长大了，牙不好，可要怨你呢……”
秦枍认真的听着，一直在点头，而一旁的叶子还在蹦蹦跳跳着闹着叶妈晚上要吃糖醋排骨。
叶爸就惨了，拖着大包小包，背上背着，怀里还挂着，跌跌跄跄地上了楼，幸好她们就住在三楼。
叶子比秦枍要小一岁，秦枍的爸爸妈妈在秦枍三个月大的时候就离了婚，秦妈不愿意抚养秦枍，所以秦枍从小和爸爸一起生活。
但秦爸身份特殊，是位人民警察，秦枍又特别小还需要人贴身照料，叶妈作为邻居刚好又怀了叶子，就愿意帮忙照顾，说是吸取吸取经验。
一照顾就是六年，除了节假双休，秦枍都是在叶子家，吃饭睡觉都是和叶子一起，秦爸会每个月按时给叶妈一笔生活费。
纵使叶爸叶妈对秦枍再好，秦枍越来越大，再加上她本身心思比较细腻敏感，又不爱与人沟通，秦爸还总是和她说一些大道理，因此要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懂事很多。
比如，上学后，她不会主动问叶爸叶妈要什么，也不会向叶子那样撒娇要抱抱，因为她知道那不是她的爸爸妈妈。
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叶爸叶妈的好，她都记在心里，秦爸告诉她，一定要对叶子好，所以叶子要什么，秦枍就给什么。
叶爸叶妈每周六都会去叶子外婆家一趟，因为秦枍上一年级够就不愿意去了，又不能把她一人留在家里，就让秦枍看着叶子，中午在隔壁王辰家吃饭。
可初一时，秦爸便被调去别的市，与a是隔的很远，直到高一，秦枍才跟着爸爸回来，然后重新见到叶子。
“小枍？小枍？”叶爸准备出门扔垃圾，就看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秦枍，以为东西太多，她拎不动，便将垃圾放在一旁，把地上的袋子都拎起来。
秦枍回过神来，跟在叶爸后面。
“小枍啊，说过多少遍了，人来了就好，不要每次买那么多东西，我和你叶阿姨用不了，浪费了多可惜……”
每次秦枍来，都是叶爸来门口接，一路上就听着他唠叨，好像也不嫌烦似的，每次都是那两句话。
进了屋，秦枍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叶妈，又红了眼眶。
“阿姨，我来看你了。”秦枍脱掉外套，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她靠在叶妈身边，抱着她。
叶妈手上拿着一个相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两眼呆滞的看着电视，眼睛红肿。
秦枍看着心疼的很，“叔，阿姨昨晚……”
叶爸叹了口气，“半夜嚷嚷着非要出去贴寻人启事，我不让她去，哭了一夜没闭眼，早上带她去贴了一会儿，回来才睡了几个小时，刚醒。”
秦枍忍住眼泪，仰着头不让它流出来，随即笑着说：“那你们吃饭了没？没有的话我现在去做，有什么想吃的吗？”
从叶子失踪后，秦枍就发了疯一样的学习和工作，活脱脱像个劳模，一点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瘦的跟猴一样，叶爸知道她活得幸苦，要工作，又要准备她爸爸的案子，还要替他每天往警局里跑，询问叶子的情况，照顾他们两个老人，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哪里舍得让她忙前忙后，于是就说：“我和你叶阿姨吃过了。”
秦枍：“那我一会儿出去买点菜，叔，晚饭想吃点什么？”
叶爸看着叶妈，又叹了口气：“都行。”
“小枍，你回来啦！我家叶子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是不是又贪玩去了？还是犯了错被老师罚？”
叶妈突然转过身来拉着秦枍，激动的问这问那，秦枍先是吓了一跳，后看着叶妈期待的眼神，她实在忍不住哭了出来，才一个星期没回来，叶妈竟病的这么严重。
“小枍，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叶子又欺负你了？”叶妈站起来，拉着秦枍往门外走，“走走走，你带我去找她，看我不教训她，和她说了多少遍，不能欺负你，她就是不听，你带阿姨去找她……”
秦枍只顾着哭，随着叶妈怎么拉她，她都跟着走，叶爸只好把叶妈抱回房间。
手里顿时空荡荡的，房间里传来哭声，秦枍只觉得心脏好疼，像被什么绞着一样。
快三年了，她查了三年，什么也查不到，就连叶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叶子是在为她取生日礼物后不见的，那种无力感，罪恶感，压的她快要窒息。
晚饭过后，秦枍回到叶子房间，一点也没变，每次来都会被叶妈打扫的干干净净，东西也罗列的整整齐齐。
她坐在桌前，打开抽屉，里面有一个破旧的风筝，没有线，只有风筝。
“秦姐姐，快！快拿着，别说我来这儿了！”叶子急溜溜地跑进院来，一头的汗，脏兮兮的手将手里的风筝递给秦枍，找了地方藏了起来。
“叶子，叶子，我知道你藏起来了，我已经看到你了，快出来吧！”王辰拿着同样的风筝，但是不同颜色，也跑了进来。
秦枍将手里的风筝扔在了地上，“丑死了”，也不知道这风筝有什么好玩的，叶子每天放学都和他一起去玩，到了晚上还要她教着写作业，还那么笨，一个计算题算好久。
王辰找了好久，也没找到，然后停在某处，“我看到你了，原来你躲在这啊，难怪我找不到，叶子你太聪明了吧！”
秦枍回头看了眼，王辰根本没看到叶子，可是……那个傻子居然自己走了出来。
“哇塞！辰哥哥，你怎么找到我的？上次秦姐姐找了好久也没找到，还是我自己出来的呢！你比她聪明多了！”
王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叶子走过来捡起地上的风筝，“秦姐姐，你怎么把我的小花扔在地上？”
“我要写作业！”
“哦”，叶子不高兴的走开了，拉着王辰又跑了出去。
“辰哥哥，以后你教我写作业好不好？秦姐姐每次都凶我，还说我笨，只有你夸我聪明……”
秦枍摸了摸风筝，关上抽屉，擦干净眼泪准备上床睡觉，这里没有资料，睡不着也得睡。
可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全是叶子，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枕头上。
小时候，晚上睡觉，叶子总像个八爪鱼一样的扒在秦枍身上，睡的很香，嘴角还流着口水。
她很嫌弃，但是又不能把她推开，因为推开也会重新趴上来。
“勤奋哥哥，我想吃糖~”
秦枍以为她在做梦，就随便回了句：“叫秦姐姐，不然以后都不给你糖吃。”
“秦姐姐～秦姐姐～”说完还往上挪了下，口水从衣服中间拖到衣领，看到叶子还在闭着眼睛，嘴里不知道嘀咕什么，秦枍笑了，原来说梦话还能听到她讲话，真好玩。
……
不知何时，枕头已经湿透，秦枍也在回忆中睡了过去，一声声均匀的呼吸，衬得夜晚更加地寂静。
第二天，秦枍很早就起床做早饭，因为怕自己错过叶妈出去。
她盛碗粥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吃早饭的叶爸叶妈，叶妈仍然是抱着相框坐在那里，叶爸一口一口的喂着她。
“秦姐姐，我不用你牵，我会走，我已经长大了。”
秦枍没说话，抓着她的手捏紧了点。
“秦姐姐，你没听到吗？你是不是耳朵不好？我经常听外婆说，耳屎多了或者年纪大了耳朵就不好使唤。”
秦枍很生气，放开了她，直接跑回了房。
“叶子，你又惹你秦姐姐生气了？”叶妈端着菜，将叶子往厨房里推，“快去洗手，然后喊你秦姐姐出来吃饭。”
叶子乖乖洗完手然后回到房间。
秦枍正坐在桌前看书，叶子走过去牵着秦枍的手，“走啦，吃饭去，别看了，秦姐姐，我爸爸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努力学习也要先吃饱肚子。”
秦枍手从她手里抽出来，“你不是说长大就不用牵手了吗？”
叶子两只手握住她的手，“我是说上楼的时候，不是说现在啊。”
秦枍跟在她后面，走出了房间。
“秦姐姐，你不要老是和我生气，妈妈说了，我嘴碎，说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你就别和我计较。”
秦枍：……
“还有啊，秦姐姐，你不能总是生气，我外婆说女人生气会变老，会变丑的，你这么好看可不能丑了，丑了我就不喜欢你了。”
叶爸坐在桌前听的好笑，“叶子，你瞎说什么呢？别吓唬你秦姐姐，你们还小着呢，什么老不老，丑不丑的，快过来吃饭，今晚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以前，她和叶子每天放学回家，叶爸下班回家，然后她们四个人一起坐在桌前吃饭，有说有笑。
也不知为什么，这几天秦枍的思念总是来的那么突然，又那么汹涌，一个小物件或者场景都能让她想起叶子，她都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太想叶子了，吃饭想，睡觉想，看资料想，做什么都想。
她能怎么办？她该做些什么？她还能做什么？
叶子，你到底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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