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懵
这合理吗？
即使在很久以后，他成功登上高层楼，付子沐仍然想这么问。
回首二十三年短暂的过往人生。
他既没有杀人防火，也没有偷鸡摸狗，就连在背后讲过被人的坏话的事情都没干过。他勤勤恳讨食物，认认真真上学，安安分分工作，不过是一个最寻常普通人的二十三年罢了。
然而现在，一连串的变故打得他猝不及防。
付子沐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游戏的强制性流氓设计，还是他在进入游戏的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疯了。
楼道不大不小，可以让三个人并排上下而不觉拥挤，四面封闭。光线过了拐角就很难再照进来，一级级台阶向上延申入黑暗中，看不到尽头。
而他的身体，依旧在违背他意愿地向上走。
付子沐：……
想骂人。
几次控制身体无果，他无奈放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黑暗越来越近，心里一阵一阵发毛。
极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上面有什么。
应该不会有游戏一上来就给玩家挖坑吧？应该不会有游戏一开始就出现boss吧？应该不会有游戏还没开始就把玩家往死里整吧……
付子沐越想越虚，感觉放在《登楼》上，好像没准也不是不可能……
不，冷静点，不要自己吓自己！
右边的墙壁上出现一截红木围栏，雕刻着精致的东方纹样。在围栏的后面，是一间整个嵌进墙壁内的房间，被红木同楼梯隔开。
付子沐见过这样的建筑结构，这不是完整的一层楼，从一楼到二楼之间还有半层，15楼。
房间里没有灯，只有楼道微弱的光照进去了一点，黑漆漆一片，乍一看里面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又隐约能看到一点桌椅的阴影。
付子沐忍不住往里多看了几眼，心里不自觉警觉起来。
他好像看到有什么巨大的黑影在房间上方快速地动了下。
浑身僵硬，只有脚还在机械的走楼梯。
房间离得越来越近，近得他抬抬手就能碰到红木栏杆。
心里不好的预感逐渐强烈，忽然，心跳凭空漏了一拍，几道利器破空的声音自后面斜上方响起。
付子沐：？！
几道不知道什么东西重重打在了他的后背上，隔着防护服都能感受到那巨大的力道。如果不是有防护服挡住。他现在恐怕已经被穿身而过了。
一击不成，又是几道破空声响起。
啊啊啊！救命！
千钧一发之际，机械迈动的双脚的控制权回来了。
付子沐一脚踩空，差点摔倒在楼梯上，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回过神稳住身形，立刻大步迈开，两个台阶一步迈过，拼命往上奔逃。
他没敢回头，也没敢停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一口气跑出了百来级台阶，身后的攻击才停止。又继续往上走了几步，彻底确定没有暗器也没有奇怪的东西追上来，付子沐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急促地喘息着，心跳还没平复。
试探地动了动手脚。
可以动，很听话也很安分。
刚才是怎么回事？
脑子里再次浮现镜子里出现的诡异的“自己”，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他回过神，发现自己正位于二楼门外的一片小空地上，前面是楼梯，后面也是楼梯，不知道该往哪去。
下楼回大厅？
刚逃命上来，他不敢回去。
继续往上——
两三级台阶后陷入完全彻底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未知。
付子沐：……
难道他要一直待在这逼仄的楼道里面吗？
付子沐内心是拒绝的，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了。
他转头向右看去。
二楼的门看起来普普通通非常无害，是老旧居民区里最常见的那种小木门。
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木门没有完全合上，开了一条缝。
付子沐平复下急促的呼吸，凑头透过缝隙向里面看去。
房间里昏黄昏黄的，有些暗沉。只有一朵明黄色的小火苗静静地立在造型古典的铜烛台上，下面是一张雕刻古朴的黑色柜台。
付子沐侧了侧身。
柜台左后面堆了将近半面墙高的杂物，乱七八糟的，再后面似乎是一个屏风……
里面的风格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看起来似乎是人住着的地方，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付子沐轻轻推开木门。
房间的全貌展示在他面前时，他才想起自己之前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风格，就在以前看过的纸质书里，一本关于介绍某个不知名朝代建筑的陈年旧书。
杂物的堆积让房间显得十分狭窄拥挤。他看见一座巨大的深褐色木制的衣柜，柜门上面雕刻着精细的白鹤戏莲花。柜门的对面是一个低矮得只到他膝盖的小圆桌。上面有一套完整的喝茶用具。
黄木铺陈的地板走路一不小心就会发出沉重的声响，付子沐下意识放轻步子。
没有人影。
他调转方向，正要去屏风后看看，忽然发现衣柜的门微微打开，在一片静谧中，里面似乎隐隐约约传出声音。
听起来像是……人的呼噜声？
烛火蓦然一跳，房间里的光线闪了一下。
付子沐忽然紧张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座衣柜十分大，顶端触到了天花板。分为上下两部分，分隔的横线恰好到他肩膀的位置。每一扇柜门都精雕细刻着五颜六色的东方图案。
露出缝隙的是上面的柜门，他盯着柜门上白鹤，带着难以言说的忐忑，伸出手。
柜门缓缓打开，发出一声木头摩擦的“吱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非常突兀。他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处理慌张的情绪，视线就被衣柜里的东西吸引住了。
应该称呼它为“东西”吗？
高大将近把衣柜填满的脊背展露在付子沐眼底，像一座小山突兀的出现，随时害怕它倒下来。衣柜门打开后，那呼噜声彻底没了遮挡，震天响得像打雷。脊背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脂肪肥肉，随着他的呼噜声一起一伏。
付子沐当即呼吸停滞，他打开柜门的初衷，绝对不是这个！
此时，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把“他”吵醒！
抵住柜门的手僵硬地像块石头，想要关上柜门，却又担心柜门合上发出的“吱呀”声会把沉睡中的巨物惊动。
付子沐：……
他的神经高度紧绷，以一个极其缓慢的速度转动柜门，来避免发出声音。时间一久，抵住柜门的手臂都有点发酸。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就在柜门即将闭合，一声巨大震天的响声从楼上方传来。紧接着像发生了地震一样。
脚下的地面不断摇晃。烛台翻倒，火焰剧烈地摇晃，房间里忽明忽暗的疯狂闪烁。
付子沐手上一个没控制住，“啪”得一声巨响，合上。
……完蛋。
他拔腿疯狂地往外冲去，还好之前没有进得太深。
跑到楼道，付子沐下意识就想往上逃去，刚迈上一级台阶就急急忙忙被刹住车。
响声还在继续，时不时就来上一波，这声音似乎不是从楼上传来的，而是更高的地方。
但是如果往下跑的话……
付子沐生平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前有狼后有虎。
然而没时间给他犹豫了，想到那二楼那可能已经被吵醒的怪物，一咬牙，只要他速度够快，不看镜子——
他狠心冲了下去，几乎看不清自己踩上了哪级台阶。
近了，视线紧紧锁定墙壁上那个方方正正的“黑洞”，戒备着里面再射出暗器，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
高层的巨响再次传来，敲击着付子沐的耳膜，楼梯震动，脚下忽然踩空。
在摔倒的前一刻，付子沐一个错眼，在楼道微弱的光线下，看见房间角落的天花板上，一个两端细中间粗的影子像蜘蛛一样盘踞在角落。
付子沐被吓了一跳，忘了稳定身形，整个人像一颗球一样蹭蹭蹭滚了下去。
无法抵抗的势能带着他飞快地经过房间，“碰”得撞上墙壁，最后，一路滚回大厅。
当他从地上坐起身的时候，人还是懵的。
付子沐：“……”
这速度，真的很快呢。
刚才的震动似乎只是前奏，一声又一声巨响接连不断地自上而下，四面八方蔓延到整栋大楼，并且动静一声比一声大。
大厅里的珠宝琳琅也被带得晃动不止。
付子沐赶忙爬起，他得赶紧找个什么东西躲躲，
他四下张望，只有一座龙雕的椅子符合躲避的需求——龙椅上方盖着一个同样嵌满宝石的华盖。
宝石什么不重要，重点是看起来很坚固。
他把自己缩进了椅子里，牢牢抓住椅手。
刚一躲好，一声比此前都要响亮的声音轰然响起。如果说之前的还是远方炸开的惊雷，那么这次就是直接在人耳朵边炸开，颇有天崩地裂，大楼将倾的态势。
未知的高处，似乎正发生着什么恐怖的事情。
华盖边缘垂下的剔透珠串在震动下疯狂地互甩，如果不是他抓得紧，现在恐怕已经被甩出去，在大厅的宝物堆里当碰碰球了。
这楼是要塌了吗！
震动整整持续了十几分钟，震动才渐渐趋于缓和。
付子沐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再震后，才慢慢挪下椅子。
激烈的震源就在头顶，上面还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危机似乎已经结束了，但一坨未知却笼罩在他的头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才发觉因为刚才的紧绷，手臂有些发麻。
脱下防护服，后背被偷袭的暗器划拉出几道明显的痕迹。
唯三的财产破损，付子沐心痛了。
辣鸡游戏！
连个新手指南都没有，竟然还直接强迫玩家开始游戏。他再也不会靠近那座楼梯了，更不会上楼！
付子沐在心里暗暗发誓，光可鉴人的地面和四面八方的珠宝琉璃上倒映出青年憋闷的脸，黑色的卷发凌乱地支楞在头上。
他叠好防护服，随意扫了眼周围，正打算找个适合睡觉的地方，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
这个大厅，这个大厅……
各种各样的矿物宝石玲珑剔透，地面光洁明亮，到处琳琅满目、珠光宝气，全部都能清晰得倒映出人影。
付子沐：……
他想起了楼梯拐角处的镜子。
而这个大厅，到处都是“镜子”。
从深海低温高压下凝结出的墨蓝色矿石上一块小小的切面上，完整地映出他的脸。
当晚，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身处大厅，四面八方的镜子包围了他，里面倒映出自己大大小小的影子。
每一个影子，都在对着他诡异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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