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土地风暴（五）
大明朝的官员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才消停了几个月而已。眼看着新年将至，大伙儿还思量着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个年，好好的享受一下新年的长假。结果，又闹出这种事来了。
皇上这圣旨一下，之前被人嗤之以鼻的流言成为了现实，当真是如炸了锅一般。
倘若这件事不涉自己的话，那倒是可以在旁袖手，当个吃瓜群众。但问题是，这件事，几乎涉及了大明朝上上下下的众多官员的利益。
圣旨中的其余两条倒也罢了，打击面最广的便是禁止土地兼并买卖之事了。官员们手头有了银子，除了吃喝玩乐之外，最大的爱好便是购置田产，买地买田了。那玩意可是铁杆庄稼。
大明朝官员的俸禄低的要命，就算是朝中大员们，他们的俸禄也是极低的。想要维持体面的生活，就得靠着私人庄园田亩土地的供给。所以，大多数官员在任时，都会想方设法的为自己购置田产，以备不时之需。
当官这种事，可未必能当一辈子。俸禄拿不了一辈子，但是田产是自己的。哪怕就是被革职了，辞官了，家里有地，心里不慌，照样可以过日子。田产越多，日子过的越滋润。
然而，这一道禁令下来，这条路一下子便堵死了。
这其实还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许多人从圣旨中嗅到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朝廷之前可从没有在官员的田亩，军屯之事上做过文章。先帝在世时，朝廷便已经是财政吃紧了，也有人将此事归结于土地兼并和官员吞没田亩的事情上。但是，弘治皇帝还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赏赐土地给皇亲国戚们么？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先帝知道，不能在这件事上下手，否则牵扯太广。
现在可好，皇上下了这种旨意，便捅破了那层众人认为不会捅破的窗户纸。破窗之后，下一步恐怕便是破门了。再往后，便是要登堂入室了。
禁止买卖土地不可怕，毕竟许多人手里已经捞了不少田产。可怕的是整顿军屯便意味着正式动手整顿土地政策，这其实是一种变革的开端。
整顿军屯便是吹响了号角，侵入了禁区。军屯之后呢？会不会清算他们手中所握着的田产？毕竟很多人手中攥着的田产的来路不正，手段也并不光明正大。许多人都是趁着饥荒年月，或者是欺骗威胁的手段从老百姓手中夺来的土地，其实是经不起清算的。
此事立刻引起了轩然**，官员们立刻开始四下里打探消息，打听内幕，相互商讨对策。但是很快，他们又都平静了下来，因为他们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必要这么激动。自己手里的那点田产算得了什么？国公侯爷们，外廷的大员们才应该是反应最为激烈的。这件事他们自然要出面去管，又怎轮得到自己瞎操心。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消息，等待着国公侯爷们和外廷大佬们雪片般的上折子反对这件事的消息。他们做好了准备，一旦撕咬起来，其余人再推波助澜，将这件事给顶回去。
这件事虽然下达了圣旨，但是圣旨也不是不能撤回。也许皇上打定了主意，但是主意也不是不能改变。
然而，令所有人惊愕的是，他们所希望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即便是和刘瑾仇怨极深的李东阳杨廷和等外廷重臣们，也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般利用这次机会去大肆抨击，大肆行动。
李东阳他们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当日照常在公房做事，中间歇息的时候还在院子里打了一套五禽戏健身。午间还是在杨廷和的陪同下去了承天门外的李二娘面铺吃了一碗他最喜欢的阳春面。
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里，直到傍晚时分，李东阳离开公房回家的时候，也没有对此事有任何的反应。相反，整个下午，李东阳还以有要事要整理为名拒绝了外廷一些官员的求见，将他们拒之门外。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什么要事要办。他和杨廷和下了一下午的棋。棋力本来不输于李东阳的杨廷和，当天下午被李东阳杀了个落花流水，三盘皆墨。
不过，国公侯爷们那边倒是有了些动静。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午后时分，包括团营七八位侯爷和几位国公在内的勋贵们纷纷聚集于天地坛英国公府的豪华外宅之中。看起来是要聚集起来商议对策。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帮人在初更时分纷纷散去，一个个喝的醉醺醺的。几名侯爷还是被随从抬上马车的。并不像是经历了一场秘密的商谈，倒像是年前的一次集体的聚会一般。
在这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动静。
忍着腊月的寒冷冬夜守在国公侯爷们府前的好事者，冻得浑身冰凉也没能等到国公侯爷们半夜里避人耳目偷偷入宫的情形。只得失望回家钻被窝，免得冻死在京城寒冷的冬夜里。
……
建昌候府后宅东院。谈如青的房里。帐缦低垂，牙床抖动。帐缦之内，传出令人耳热心跳的异样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切归于平静。不久后，一只雪白的手臂从纱帐之中穿出，拿起床边小柜上的薄衫缩了回去。
床上的谈如青穿上衣服，嗔怪的看着躺在一旁的张延龄，脸上红潮水未消。
“如何？”张延龄躺在一旁眯着眼笑着低声问道。
谈如青用绵软无力的手在张延龄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虽然用了力，但是其实只留下了几个指甲印。她实在是没有气力了。
和张延龄的夫妻之事让她既迷恋又害怕。她迷恋于夫君带给自己的极乐之感，但是又难以承受他的恣意放纵。既想又怕，既渴望又胆怯。
“你……你是疯了么？受了什么刺激了？回来便折磨人。”谈如青嗔道。
张延龄从英国公府聚会回来之后，直接进的东院。谈如青其实都已经睡着了。张延龄便直接钻了被窝，开始行动。谈如青发现时，已然失守。便索性任其妄为了。
“如青，对不住。今儿我确实受了刺激。呵呵，真是受了刺激。”张延龄道。
谈如青拿了布巾替张延龄擦了汗，摸到了张延龄的衣服。为他披上一件绸缎睡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你跟疯了一样。”谈如青嗔道。
张延龄坐起身来靠在床头上，看着谈如青笑道：“也没什么，朝廷里的事情罢了。有人捅了马蜂窝了。自作孽不可活。果然被我料中了。即便明知事情不可为，他还是要干。这便是刘瑾。呵呵呵呵呵。一个自视甚高，却又自卑之极的人，急于证明自己的家伙。胆小怯懦，但同时又内心极度膨胀的刘瑾。”
谈如青皱眉道：“刘瑾？那个太监么？他又怎么了？还在干坏事？”
张延龄没有回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依旧呵呵笑着：“李东阳杨廷和他们，呵呵呵，真是老狐狸啊。闷声不响，像是没事人一般。这是巴不得刘瑾去干这件事，巴不得他得罪天下人啊。哎，这件事他们难道不该发声么？应该全力支持才是啊。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他们外廷不是一直都想这么干么？哎，看来所谓的忠正之臣也不过如此。嘴里都是正义，心里都是利益。呵呵呵，真是有意思。”
谈如青看着张延龄嗔道：“你在傻笑些什么？你知道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朝廷里的这些事莫要跟我说。我可不爱听。天不早了，睡了吧。”
张延龄一把将谈如青搂在怀里，抚摸着她浑圆的肩头，轻笑道：“如青，是我不对，朝廷里的那些破事怎可在家里说？你们永远也不要接触到那些阴暗的勾当才好。适才我是不是特别的粗鲁？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咱们再来一回，这一回夫君我温柔些便是了。”
谈如青俏脸煞白，推开张延龄的手便往帐幕外爬，却被张延龄一把拖回，压在身下。
在温柔的动作之中，张延龄的思绪飞回了英国公府的聚会宴席上。那帮侯爷们群情激奋，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怒骂刘瑾，强烈建议两位国公带着他们联名上折子抵制此事。场面一度失控。
但是，英国公张懋这徐光祚两人的话却让他们消停了下来。
“这件事，你们谁想要去闹，便自己去闹。老夫和定国公是绝对不会上折子抵制的。如果要上折子，那也是上赞成的折子，而非反对的折子。诸位，你们自己决定吧。”
“……”
“可是二位国公，咱们要是不摆明态度的话，刘瑾岂非要得寸进尺。今后，咱们还有活路么？咱们怎能不管？”
“各位，刘瑾这么做是犯了大忌，是得罪了所有人。但目前还轮不到咱们出面。他要整顿军屯，那帮人该自己站出来才是。他刘瑾想要断我们勋戚之家的财路，也得先过了那一关。咱们得先观望。各位需得耐得住性子才是。总之，老夫和定国公，对了，还有朱小公爷，还有建昌候，都不会说半句话的。”张懋道。
众侯爷无言以对，两位国公不肯出面，他们还怎么闹？他们代表不了勋贵集团，他们只能代表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没意义。
“就这么干看着？什么也不做？”有侯爷不甘心的道。
徐光祚抚须笑道：“老夫借用建昌候的一句话来告诉诸位。要想让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有人自己发了疯，咱们可没义务去提醒他。今日英国公做东，美酒佳肴这么多，权当咱们勋戚的一次年前聚会。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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