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3章 朝会（终）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谁能想到，大明新皇的第一道圣旨，居然是靖难讨逆的圣旨。居然是要对大明功勋之臣张延龄的清算圣旨。
许多人到此刻才明白，本以为今日朝会是协商议定大事的，却原来是一场腥风血雨。
“张延龄，还不跪下接旨谢恩么？”杨廷和森然看着站在那里的张延龄冷声喝道。
张延龄仰天大笑道：“杨廷和，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是不是？新皇圣旨？新皇尚未登基，哪来的新皇？就算有新皇，他为何不亲自前来宣旨。你们既然已经认他为皇上，今日朝会为何不让他来这里。我猜，要么这圣旨是假冒的，要么便是你们自己作戏，怕他在场揭穿了你们，是也不是？你不过是借他之手，名正言顺的除掉我罢了。卑劣计俩，雕虫小技。”
杨廷和心中暗自惊讶，张延龄这厮果然有些门道，居然立刻便猜到了自己的手段。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张延龄，事到如今，任凭你如何伶牙俐齿狡辩也是无用。我等本念及你为大明立下功勋，想给你机会改正。无奈你执迷不悟，不得已只好宣读圣旨，靖难除贼。这都是你咎由自取。还不认罪么？”杨廷和厉声道。
张延龄叹息一声，缓缓摇头，扬声道：“太后，看到了吗？明白了么？哎，叫我说什么才好？罢了，也许你早就明白了，只是你已经无力自拔了。”
“张延龄，还不认罪？啰嗦什么？”费宏厉声喝道。
张延龄大笑道：“认罪？天大的笑话，尔等犯下滔天大罪，弑君之罪，祸乱朝纲，十几万边军将士的性命……”
“来人，拿下张延龄及其同党。若敢反抗，就地格杀。”杨廷和岂容张延龄再说下去，大声喝道。
杨廷和话音落下，宝座周围数十名锦衣卫大汉将军营校尉大声呼喝冲向张延龄。与此同时，大殿门口，江斌率领上百名锦衣卫大汉将军营校尉提着长刀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
殿中群臣大声惊呼，面无人色，惊惶不已。
十几名宝座旁边的大汉将军已经冲到张延龄等人面前。长刀挥舞，刀光闪烁。
“轰隆！轰隆！轰隆！”连续三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大殿之中黑烟弥漫。十几名大汉将军校尉惨叫连声，被张延龄身旁站立的霍世鉴和陈式一等人当场轰翻。张延龄已经抽出短火铳在手，朝着杨廷和等人站立的方向轰了一枪。
杨廷和极为奸滑，在下令动手之后便已经向后躲避，藏在廊柱和其他官员身后。张延龄这一枪在烟雾之中盲轰，没有打中杨廷和，却将两名上奏请命要处置张延龄的年老官员击中，当场轰杀。
“走！挡者死！”张延龄知道不能久留，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周围全是锦衣卫兵马，危险之极，于是大声喝道。
嘭嘭嘭，几颗闪光弹和烟雾弹在大殿之中爆开，一瞬间整个大殿之中乱做一团。殿中群臣惊叫起来，眼中不见物，眼前全是烟雾，被呛的咳嗽连声，一个个乱跑乱走，乱喊乱叫。
江斌提着长刀带着百余名锦衣卫从殿门口冲进来，听得火器轰鸣，眼前又白光闪烁烟雾弥漫，一时不知张延龄等人所在方位。加之百官慌乱之中胡乱奔走，阻挡去路，根本找不到张延龄等人，气的大骂。混乱中挥刀砍了几个挡在面前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却也管不着了。
与此同时，便听得殿外火器轰鸣之声大作，奉天殿广场上也发生了火拼。江斌顿时醒悟过来，张延龄是借着烟雾闪光制造混乱遁走。外边有他的接应人手。此刻张延龄等人应该已经冲出大殿了。
“他们在外边，去外边捉拿他们。”江斌大声吼道，捂着口鼻冲出大殿。
站在大殿门前的台阶上方往下看去，广场上已经一片狼藉。数十名东厂番子以及张延龄进宫带进来的十多名亲卫正手持火器对广场上数百名锦衣卫大汉将军士兵进行无情的轰杀。通向广场的台阶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张延龄等人已经抵达台阶下方。
“拦住他们，抓住张延龄！”江斌大吼道。
张延龄回过头来，厉声喝道：“江斌狗贼，你的死期到了。弑君之罪，当诛十族。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江斌正欲喝骂，轰隆一声响，江斌连忙缩头。便听得汉白玉栏杆上烟尘爆裂，火星四溅。一篷霰弹尽数打在汉白玉栏杆上。江斌不敢再露身形，从栏杆下方的空隙看下去，只见张延龄带着十几名亲卫翻身上马，在番子的护卫之下往广场南侧出口疾驰而去。
广场上数百锦衣卫大汉将军营兵马被火器屠杀了数十人，一个个胆战心惊，根本不敢上前拦阻，只口中呼喝呐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延龄等人离去。
江斌大骂连声，大声吼道：“传令，各处宫门严密封锁，不能让张延龄他们跑了。弓箭手，火铳手，见到他们便即射杀，不必请示。”
砰的一声响，几枚信号弹冲天而起。大汉将军营校尉发出了信号，通知皇宫各处宫门封锁起来。以张延龄等人的速度，自然是没有信号弹传递消息速度快。片刻之后，各处宫门全体锦衣卫兵马都见到了信号，开始严密戒备。
大殿中的混乱随着烟雾的消散而逐渐平静，本来烟雾弹也没有什么杀伤力，只是造成了恐慌罢了。大殿宽敞，烟雾散去之后，众官员纷纷躲在角落，听着外边火器轰鸣之声不绝，一时不敢乱动。
杨廷和费宏等人此刻也冲出大殿之外，杨廷和向江斌大声询问：“人呢？抓到了么？”
江斌只得如此禀报，见杨廷和脸色愠怒，忙道：“首辅大人放心，宫门已然全部封锁。他们根本出不了宫去。卑职已然调集两千兵马于皇宫西门，一会进行全面搜捕，一定抓到他们。”
杨廷和冷声喝道：“江斌，这要是让他跑了，你知道后果的。这可是关乎性命之事。”
江斌忙道：“首辅大人放心，皇宫各宫门，还有内城各城门都是咱们的人。张延龄插翅难飞。”
杨廷和冷哼一声，点头正要说话，一名内侍飞奔而来，来早杨廷和身旁禀报道：“杨首辅，太后有请！”
杨廷和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转头对费宏曹元等人道：“你们留下，安抚群臣。以兵部名义下令，城中各兵马必须听从朝廷号令，靖难除贼，若有擅动，视为造反。特别注意团营军营动向。”
费宏和曹元沉声应诺。
杨廷和吁了口气，转身回了大殿，从侧首侧门向东偏殿中行去。
……
不久前殿中火器轰鸣之时，张太后便在身边人的簇拥下从屏风后退到偏殿之中躲藏。此刻殿内混乱平息，张太后便让人叫杨廷和来询问。
杨廷和快步走来，张太后脸色煞白的坐在软塌上，手中不安的绞动着一方锦帕。见到杨廷和走进来，张太后立刻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太后。你没事吧。没有受到惊吓吧。”杨廷和道。
张太后摇头道：“哀家没事。杨廷和，你告诉哀家，这圣旨从何而来？哀家怎不知道有这道圣旨？你怎可不经哀家同意，便下令对延龄动手？”
杨廷和缓缓躬身道：“太后，圣旨乃新皇御笔亲书，盖有大明国玺。昨日新皇召见之时交给臣等。太后，臣遵太后懿旨，靖难护国，矫枉纠偏，太后怎地忽然这么问？”
张太后大声道：“哀家什么时候允许你们这么做的？张延龄怎么会是逆贼？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杨廷和，你们疯了么？哀家绝对不允许你们这么做。你的那道圣旨在哀家这里无用。速速去宣布，那道圣旨作废，不可对延龄动手。”
杨廷和眯着眼看着张太后，缓缓道：“太后，关乎大明生死存亡，切勿意气用事。只要张延龄认罪伏法，念及他为我大明所立下的功勋，必会从轻发落的。那是皇上的圣旨，怎可说废便废？太后，泼出去的水，能收回来么？”
张太后怒道：“杨廷和，哀家不许，你听到了吗？哀家不许你这么做。什么圣旨？他还不是皇帝。”
杨廷和沉声道：“太后懿旨昭告天下，怎可出尔反尔。太后辛劳，还请回宫歇息。朝中之事，臣等自会处置。太后回去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便天下太平了。太后，臣还有要事要办，臣要告退了。”
张太后怒道：“杨廷和，哀家说的话，你没听到么？好，你不听哀家之命是么？那么哀家自己去传旨。”
张太后站起身来，朝着门口冲去。杨廷和皱眉喝道：“来人，还不拦住太后？护送太后回宫？”
左右几名宫女内侍涌上前来，拦住张太后。延禧宫太监副总管王有躬身道：“奴婢们请太后回宫歇息。”
张太后怒斥道：“哀家不回宫，退下。”
王有使了个眼色，几名宫女太监上前来，伸手抓住张太后的胳膊架着张太后便走。
“混账东西！还不住手！大胆奴才，想死么？”张太后大声斥道。
杨廷和冷声道：“王有，速速侍奉太后回宫歇息，不得出宫半步。外边乱的很。太后若是出宫发生什么意外，唯你们是问。”
王有尖声道：“首辅大人放心。奴婢们会侍奉好太后的。”
张太后已经完全明白了，王有和身边这些宫女太监们全部都是杨廷和的人，他们只听杨廷和的，不会听自己的了。
刹那间，宛如醍醐灌顶一般，一些抓不住的东西忽然清晰起来，一切赤裸裸的真相都纷至沓来。
“杨廷和……皇上……难道真是你杀的？”张太后颤声问道。
杨廷和面色阴沉，沉声喝道：“太后，你疯了！还不护送太后回宫？”
众宫女太监架着张太后便走。张太后浑身瘫软，没有半点气力。她的心中，后悔，自责，伤心，痛苦，愧疚，愤怒等诸般情绪涌上来，百味杂陈，千般思绪缠杂，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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