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3章 决战（七）
正午时分，在满城隆隆的炮声之中，张延龄终于下令，除留守皇宫的一千兵马之外，其余七千兵马全部于乾清宫前广场集结。
所有将士心里都明白，出击的时候到了。
在此之前，将士们其实已经心急如焚。听着南城炮声隆隆，黑烟滚滚。援军已经开始攻城了。靖海王爷丝毫没有出击的意思，还让众人吃东西喝水好好的睡一觉。
这种情形下谁能睡得着？王爷莫不是说笑？
过去的这两个时辰是真的难熬之极，众将士上蹿下跳的四处眺望打听，急的百爪挠心。有将领找到冯刚和谈长顺去向王爷打探口风，结果冯刚也是一头火气的回答众人：“王爷在睡觉呢，亏他能睡得着。”
确实，张延龄确实在午门城楼上眯着眼睡着。冯刚去找了他几次，见他睡得正香，便只得跺脚转身离开，不敢打搅。
冯刚心想：这种时候怎么能睡得着？外边水军兵马在攻城呢，哎，真是不明白此刻不出击还待何时。
张延龄并没有真的睡着，他只是在等东城的炮声罢了。躺在秋阳下，虽然眯着眼，但张延龄的耳朵一直在捕捉来自广渠门的炮声。当晌午时分，广渠门方向炮声传来的时候，张延龄一个纵身便爬了起来，比闹钟还准时。
时候到了！
高大的乾清宫巍峨耸立，广场上人头济济，将士们集结于此，双目看向殿前台阶上。
张延龄借用了乾清宫后殿的水井，洗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和已经长出来的半寸长的胡须，让谈长顺将自己的披风和盔甲上的灰尘擦拭干净之后，迈着坚定的步伐从宫门口走了出来，站在阳光之下。
众将士仰望着他，他们看到张延龄坚定的神情和身形，心中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来。不知为何，哪怕局面再危急，看到靖海王站在那里，便觉得心中踏实很。便觉得有靖海王在，事情便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诸位兄弟！”张延龄扬声开口。
所有人都肃立静听，除了远处隆隆的炮声和周围树木的萧萧之声外，广场上一片安静。
“诸位兄弟，你们也都听到了，我们的援军到了。水军兵马正在永定门和广渠门外攻城，这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时刻。过去的几天里，诸位将士奋勇杀敌，展现了你们的勇气和血性。经受住了血与火的考验，你们都是我大明合格的战士，顶天立地的男儿汉！本人对此甚为欣慰！”
众将士的腰杆挺的笔直，确实，过去的几天当真是艰难万分，也曾有过抱怨和后悔，有过恐惧和惊惶。但是挺过来了之后，回头看看，却也为自己自豪。
“……我要感谢诸位将士，感谢你们对本人的信任。大明危难之际，逆贼猖狂之时，你们能够信任我张延龄，坚信我张延龄不是他们口中颠倒黑白攀诬的那般不堪，从未有对我有过怀疑，这让我很是感动。本人不会辜负你们信任，定要拨乱反正，擒杀逆贼杨廷和及其同党，为皇上，为大明，为全城被他祸害的百姓报仇。也为了被他坑害的十多万将士报仇。”
“报仇！报仇！”
“宰了杨廷和！”
“为了大明，为了皇上！”
众将士高声怒吼了起来。
张延龄点头微笑：“所以，我们该出击了。援军就在城外，杨廷和等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丧家之犬，我们要平息这一切，让我大明上下恢复秩序，百姓恢复安宁。他们的兵马依旧很多，兵力依旧比我们多，但是，在士气上他们已经陷入低谷，不堪一击。我们要做的，便是冲散他们，杀死他们，追击他们，擒获他们。这是你们尽情宣泄你们的愤怒的时刻，也是你们荣耀的时刻。是你们，挽救了大明，你们是最大的功臣，而不是我张延龄。诸位，今日之后，你们的名字将传遍大明，你们的功绩将永世长存！”
众将士血脉喷张，一个个面红耳赤，本已经躁动不安的心更加的迫切。许多人本来只是为了战斗而战斗，但一旦赋予这战斗神圣的意义，那便立刻感觉到有所不同。那是身为大明士兵的责任感，那是江山社稷在身的神圣感。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在骨子里，血液里。平素或许根本不自知，但在关键时候才迸发出来的东西。
“话不多说，诸位兄弟，最后的决战到来了。去摧毁你的敌人吧，不要有任何的犹豫，不要有任何的胆怯。用你们的热血，证明你们的忠诚。我大明……天下无敌！”张延龄挥动手臂，高声叫道。
“我大明，天下无敌！”
“我大明，天下无敌！”
众将士怒吼着，呼声震动天地。
将士们的高呼声传遍各个宫殿，在各处宫殿之中回响。仿佛冥冥中有什么给予了回应一般，将士们振臂高呼之时，秋风横扫，地面上落叶弥漫飘散，纷飞如花。
……
杨廷和赶到午门外的时候，正看到源源不断的兵马从午门冲出来。而己方的兵马已经迎了上去。在午门到大明门之间宽阔的御道上，双方已经开始交战。
这让杨廷和稍微松了口气，还好周昂反应够快。
抽调了六千兵马增援两座城门之后，围困皇宫的兵马还有两万余。午门外是重点进攻区域，所以这里的进攻方兵马有上万人。朱震被调往永定门防守之后，周昂被调来午门正面指挥防御。
在对方冲出午门的那一刻，周昂便快速做出反应，下令午门外的兵马迎击上去，并且已经传令各处宫门外兵马赶来增援。
面对气势汹汹如猛虎出笼一般冲出来的敌人，周昂明白，只需要顶住这第一波，缠住对手。己方其他兵马增援抵达之后，便可形成以多打少的优势兵力。届时便有胜算。
所以，周昂大声的叫喊着，许以重赏，让兵士们往午门外御街上冲。用密密麻麻的阵型阻挡住对手的冲锋之势，将对手阻挡在外宫墙大明门之内。因为一旦对方冲出皇城之外，那便很难形成围杀的局面了。
然而，算盘打的虽好，这第一波的冲锋想要挡住可难上加难。以霍世鉴率领的三千人作为前锋的兵马毫不吝啬手中的火器。根据张延龄的部署，集中兵力冲出皇城，然后直奔广渠门接应城外兵马进城。
第一波的冲锋必须要成功，所以集中了所有剩下的金瓜雷闪光弹以及大部分的火铳手在第一梯队，便是要务必杀出皇城，冲出一条血路来。
双方接近之后，火铳轰鸣，箭矢乱飞，天空中到处是密密麻麻的飞蝗一般的箭支和子弹，双方的士兵都倒下不少。看上去似乎是势均力敌的局面，但这局面很快被打破。
随着无数颗金瓜雷被扔出，嗤嗤的冒着青烟的金瓜雷在人群之中轰然爆开，顿时一片血肉横飞，惨叫呻吟。连串的爆炸让整个御道上弥漫着呛人的烟尘，令人恐慌。
夹杂着金瓜雷在人群中爆开的闪光弹更是让人眼前一片白茫茫，看不见任何景象。试想，在这种战斗中，眼睛看不见东西，身边又有大量的金瓜雷炸裂。偏偏耳朵里能听到周围人的惨叫声，甚至能听到金瓜雷引信燃烧的嗤嗤声，这是多么令人惊恐的一件事。
仅仅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相持的局面便被打破。这是周昂所没想到的。他高估了己方士兵的战斗意志。虽然他们人数不比对方少，甚至还比对方多两千多人，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是士气的最低点，就像沙子堆成的城墙，一戳便坍塌粉碎。
连续的失利，一连串的受挫已经重创了杨廷和手下兵马的信心。从一开始围攻正阳门城楼，五万多兵马都没能得手，这便是噩梦的开始。
其实昨晚的疯狂是给他们最后打的一针强心剂，杨廷和也是故意放纵他们胡作非为。以增强他们的士气。因为杨廷和也不知从哪本兵书上看到的，恢复士气的办法便是纵容士兵**劫掠而不加制止问责，让他们在疯狂之中发泄恐惧。
但是这显然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反而适得其反。
特别是清晨百姓的哗变发生之后，兵士们已经都意识到，他们已经被城中的百姓恨之入骨了。作恶的兵士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兵士都是普通百姓子弟出身，对己方的所作所为有一种罪恶感。他们发现自己成了祸害，是在为虎作伥之后，心情更加的糟糕，士气更加的低落了。
可以说，在交战之前，杨廷和的兵马便已经是强弩之末，处在崩溃的边缘。
现在，敌人援军到了。两处城门外炮声的轰鸣，天空中冲天的蘑菇云烟柱，给人一种审判将至，四面楚歌的感觉。他们只是机械的听从命令迎敌，其实内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战斗的欲望和意志。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也知道自己根本不该继续和对面的兵马战斗。
在这种情形下，面对强悍的敌人，面对凶狠的火器的打击，还怎能撑得下去？
他们开始溃败，无数的兵士开始丢下兵器往回逃跑，这一跑，便再也没有回头迎战的机会了。
周昂嘶哑着喉咙叫喊着，制止着，兵士们却不管不顾的往后逃窜，任凭他如何声嘶力竭的叫骂也无济于事。
霍世鉴的三千前锋兵马势如破竹，击碎了周昂的幻想，也击碎了杨廷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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