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褚山遥传（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耳边响起水声之时，那人停下了脚步，将我从麻袋抖落到了地上，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来到那熟悉的破屋外……随即那人解开了我的穴道，揪着我的后颈将我扯到了破屋前；一推门，只见王家那姑娘正悬挂在横梁之上，在她脚下一个翻到的椅子已经将发生的一切说的明明白白，觉得不可思议的我，连连后退，惊呼着喊道：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小子如此聪明可偏偏却连这么粗浅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你倒是杀的痛快了！可怎么就忘了，这里面还含着冤，还带着女儿家的清白？或许你不知道吧……王家姑娘已经怀上孩子，如此忍辱负重……为的是什么？”
“滴血认亲……”
“可现在呢？你把王顺宦给杀了，等同断了王家姑娘所有的希望。”
无言以对的我，只觉得内心一阵绞痛，随即双腿一软，一头砸在了地上！
“我……我错了。”
“唉！”
那人叹了一口气，随即从腰间抽出了那把杀人的凶器，在刃光的照射下，我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嘣！”
随即清脆的断裂声响起，断裂的碎片落得一地都是……毫发无损的我缓缓的抬起了头，莫名的看向那人。
“若你不是出于善心，我今日必杀之，你且起来！”
那潦倒的男子，说话间眼神中透出一股英豪之气，或许是被他气势所慑，自小叛逆的我乖乖的站了起来。
“我且问你，你为何会想出这等极端的办法？”
“我……只想着替两家人报仇，我没想那么多。”
“不对！”
那人非常不满意这个答案，接着只听他说道：
“你这么聪明，单单是这场谋杀便布置的何其细致，可见你不是浅谋少虑之人，之所以这么极端，是因为你心太狠，做事不计后果，务求成功！若是生在盛世那也还好，可如今朝代更替，即便将来一统，恐怕也难久安，你长大之后，如还是这般心性！，必要惹出惊天大祸！我给你两条路选，要么捡起地上的碎刃自行了断，要么拜我为师，学习非攻兼爱之道！”
“非攻……兼爱，你是墨家的人，你们不是已经？”
那人知道我想说什么，随即回答道：
“跟你一样犯下过不该有的罪孽，现在从头再来。”
“非攻兼爱……吗？”
“对，只有非攻兼爱，才能消除贵贱，也唯有非攻兼爱才能天下一家，使恶性无处遁生。”
“消除贵贱，天下一家……”
也许是少年轻狂，亦或是负罪过深，我望着眼前的那具摇弋着的尸体默默许下心愿，此生必将耗尽心力终结这恶毒的欺凌……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很好，走吧，让我带你去看这世界该有的模样……”
在这一拜之后，我的这位师父让一只逼真的偃甲鸟给家中送去了一封书信，然后便带着我去了天水涧。
而这一去便是十八年……
在这十八年里我见到世间最精妙的偃术、蕴含哲理的墨家剑法，以及师父口中所说没有贵贱、一切均分，一切共议的理想世界。初看上时，那是何其的完美，我亦觉得这便是心中的蓝图，努力了整整十八年，历经了无数次的失败与挫折，直到这一天的来临，我才发现或许师父与我所做的一切或许都是错的……
“师父，萍乡村的墨法推广彻底失败了！”
师兄无涯与师妹角骊拉着我，迫不及待的向师父告状。他们口中所谓的萍乡村墨法推广，是我一手实施的，由于吸取数次的教训，这次我特意将推广方式包装了一下，让追随我的师弟用偃甲在暗中操控制造出了不可思议的异象，以此假托神意，诓骗村民成为信徒，然后再行推广墨法，这回可说是出奇的顺利，一下子便坚持了三年，当然要不是要不是拉着我的这两位师兄、师妹前来捣乱的话，或许还可以持续更久……
“怎么会突然失败？萍乡村的推广可是有史以来最为成功的呀！”
“师父，您被山遥给骗了，他这根本不是在推广墨法，而是装神弄鬼让村民心生畏惧，这才又了您看的效果！”
“是这样吗，山遥？”
都过了十八年了，师父没有了当年的豪情，却依旧极为的固执……
“师父，墨鲁斗技虽然过去了百年，但世人仍然将我们看做后水猛兽，多有提防，在这种情况下，若没有好的手段怎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放弃私欲，放弃身份，来勠力同心？”
“哼，师弟说的真是冠冕堂皇！你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骇人手段，简直跟当年“墨鲁斗技”走上邪路的前辈们毫无差别！”
“怎么，你杀人了？”
师父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而我也不想隐瞒……
“即便制造了不可思议的景象，假托了神意，也依旧有人要是试图反抗，何况那直白的推广，难道师兄，师妹们忘了之前不断的失败了吗？”
“住口！作为墨家弟子，你自己的做不到非攻兼爱，还有何颜面谈教导人心？居然还伤了人性命，难道你忘了当年王家姑娘是怎么死的了吗？”
“我没有忘记！我每一天都记得十八年前的那一幕，然而我们无数次像傻子一般的推广墨法，最终却什么也没做到，即便是最为贫贱的人，也不想信任一个曾有污点的教派！”
“正是因为我们有污点，我们更该正直，更该拿出诚意，将墨家洗白！”
或许是这十八年来，看过了太多的无知，耽误太多的时间而一事无成，每时每刻都有像王家女儿那般的落魄人家被害，可面对良药，世间却又无动于衷，对于立下大志却又无法实现的我的来说这是何等的煎熬，因而当师父重提旧事，再一次老生常谈，我便彻底忍不住了，当着所有人大声的吼道：
“墨本来就是黑的！再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一时间师父愣住了，所有的人也被我的话给吓蒙了，一时间整个天水涧的大堂里，一片死寂，直到过去了许久，一些本就对我有意见的师兄弟们这才喊了起来……
“将褚山遥逐出师门！”
“对，将褚山遥逐出师门！”
十八年了，我陪在师父旁整整十八年了，曾经那个想杀我的人，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更不想将我赶出门庭……
“安静！将褚山遥押到自己的房间，待三日后共议！”
三日，这是给我冷静的机会，也是给信任我的师兄弟们奔走斡旋的时间……
“唉~”
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在拥护者的陪同下，回了房间，深感失望的我，拒绝了师兄弟打算为我奔走的好意，独自躺在了床榻之上，原以为这便将是留在天水涧不多的时日，可谁想一场莫名的变故接踵而来，痛苦中最深刻的领悟也将随之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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