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头头
湛卢左看看右瞧瞧，在确定这四周只有自己算得上是个施主时，才往那株古树下走去。
为着缘真的“强取豪夺”，湛卢对佛门子弟很是没有好感。
可无奈对方是个小僧童，且还是个这般小的小僧童，她想迁怒于人，又觉有些不忍心。
那小僧童长相真好，胖嘟嘟的，白嫩嫩的，身上裹着一件烫金小袈裟，露出的胳膊腿儿一节一节，像极莲藕。
赤着的一双小脚丫，更是圆润可爱。
啧啧，这佛主家倒真是厉害，连三四岁的孩子都识字。
湛卢瞧着小僧童手边放着的几本经书，暗暗感喟。
这工夫，那小僧童已经倒好了一盏凉茶，递到湛卢面前。
动作有条不紊，茶水没有泼洒出半分，比寻常三四岁小孩童果然厉害许多。
湛卢心里窝了火，又一路从天庭追到这佛地，喉咙眼里早都冒烟了，当即她也不客气，抓起茶盏就仰头往嘴里灌去。
喝像太过豪迈，茶水沿着下巴淋漓而下。
啊，太痛快了！
她倒是毫不介意自己的形象，拿袖子往下巴脖子上胡乱一擦，便将手中茶盏递了出去，“还有吗？再来一碗。”
那缘真掳走了她的亲师姐，便是欠她的，喝他家几碗茶是应当的。
小僧童可不知她心中所想，在被她的模样振愣片刻后，弯弯眉眼一笑，嘴角泛起浅浅梨涡，友好的再提壶添了一碗。
他这一笑，倒是让湛卢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二碗茶水，她喝的相对斯文许多，下巴上虽仍淋漓，但比前一碗少多了。
她如今对这小僧童有了不少好感，放下茶盏的工夫，随口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
小僧童又是一愣，而后便又现了梨涡，如实道：“小僧空云。”
湛卢点头，小声嘀咕，“这名儿不错，比那什么缘真听着可顺耳多了……”
空云心下有些哭笑不得，用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瞅着对方，耐心询问：“施主今日来此，不知为何？”
湛卢正愁没地方倾诉呢，噼里啪啦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
就这还没完，临了她还不忘加上一句，“这个和尚太不懂道理，回头等你见了你们的头头，可得在你们头头面前，把今日的事情学上一遍，让你们的头头好好管理管理门户。”
“头头？”空云先是不解，随即便啼笑皆非，“自然，那是自然，待小僧见了他，肯定同他好好说说。”
如此一来，湛卢对这空云小和尚的好感愈发多。
空云倒是个好奇的，接下来便又询问湛卢来历。
湛卢更是没有一丝一毫隐瞒，将自己何时升天成仙，如今已成为起居郎等事和盘托出。
在听到太岐现世一事时，空云眼底微现异样，但并未说些什么。
湛卢也没发现，空云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古怪。
湛卢总算口干舌燥将话说完，便又灌了一碗凉茶。
瞧见她毫不见外的自己拎起茶壶自己倒茶，空云微微一笑后，伸手往自己的袈裟内掏去，“今日能得见施主，可见是与施主有缘。这套小玩意儿，便当做是见面礼，送给施主吧。”
湛卢忙放下茶壶，抬眼瞧去。
是一个长长红漆木盒。
湛卢擦擦手便去接，“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比你大，就算是要送礼物，也该是我送你才对。”
嘴巴上谦让，手上却很诚实。
打开木匣，竟是一列九个小木头人，通体乌黑油亮，也不知是何木雕琢，一瞧就是有些年头了。
这娃娃就是娃娃，送的礼物也娃娃气息浓重。
不过，在娃娃眼里，木偶自然是最好的玩具，能舍得送人，显然情谊已然足够重。
湛卢虽觉这礼物孩子气，但表面上却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
她深觉感动，毕竟初相识。
她意识到什么，将盒子盖上，置于膝上，便开始往自己的百宝囊里翻找。
她的百宝囊里物件倒是不少，可是，适合小朋友的却没有，毕竟，即便是当年还在下界做四五岁的丑逼湛卢时，她壳子里也是住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对那种小孩玩意儿自然是不感兴趣的。
空云见她眉头紧皱，一脸懊恼的苦苦翻找模样，善解人意的道：“施主的心意小僧心领了，施主不必如此。”
这孩子，说话语气怎跟大人似的。
湛卢虽不愿，但也听话的停下了翻找。
她这百宝囊里的东西，大都是她爹给的，拿来送人也不妥，倒不如今日先不送。
“礼尚往来，今日你送我的我先收下，来日等我寻了合适的，再来回送你。”
“好。”空云应的倒是痛快。
他瞧着湛卢眉眼，细细搜寻过往踪迹，可惜，换了皮囊就是换了皮囊，哪能寻到……
凉茶喝下四碗，期间湛卢不停回望大门口。
她有些后悔自己没一同进去。
重光师兄个笨蛋，不会没成功吧……
等寺门打开，湛卢都顾不上空云小和尚，便从树下一蹦三尺高，一阵风似跑了过去。
果然，只有重光一人，不见横艾身影。
“师兄……”
湛卢想问经过，可眼见重光神色间一片凝重，便又张口问不下去了。
重光没有看她，只是垂着眼睑道：“路上说。”
湛卢点头，忙跟上他步伐。
走了几步后她才记起今日新结交下的小友，可扭头望去，树下已然空空。
这孩子，走也不打声招呼。
孩子毕竟是孩子，孩子不懂事，大人不能一样不懂事。
她转身快步走回阶下，冲之前带重光进入，如今又送重光出来的小沙弥道：“劳烦小师父给空云带句话，就说我过……过些时日再来找他玩。”
她本想说过几日的，却又担忧公务繁杂，她爹不准她假。
“空、空、空……”小沙弥一脸活见鬼般半天说不齐整个人名。
湛卢心里记挂重光，顾不上同他多言，转身便跑了。
威严佛门下，小沙弥惊愕立于风中，僧衣翩翩……
归途中，重光将于横艾见面后的经过同湛卢讲了一遍。
湛卢听后半天说不出话来。
师姐果然是放不下过往……
“师兄，你是知道师姐从前经历的对不对？”
重光没说不知道，也没说知道。
他望着那浩瀚云海，隔了好久好久才再度开口。
原来，他知道的也不多。
他知道的，都只是道听途说的只言片语。
在他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胪启将横艾带回山上时，横艾的衣衫褴褛与遍体鳞伤，还有满目的绝望与仇恨……
师兄妹俩在聊完这个话题后便双双陷入沉默。
想来出来这半日，天庭席宴也该散了。
湛卢倒是想去找胪启算算细账，可又寻思毕竟初登帝位，事务太过繁杂，重要的事堆积如山，还是等过些时日比较妥当。
于是，她没同重光去天庭，而是回了登云别院。
如今，来来自然是随明源去明源妈那里了，这登云别院里，就只剩她这个孤家寡人。
垂头丧气的步入院门，她自顾自往自己房间走去，却不曾想，一头撞上个坚实东西。
猛然抬头间，她愕然，“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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