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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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大殿雄伟而壮观,然更为壮观的,是乌压压跪倒在大殿之外台阶上的一片文武百官。
新元皇帝自半月前的宫宴上遇刺,就一直昏迷不醒,虽有康丞相和几个阁老,勉强维持着天楚国正常运转,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总有些事必须要皇帝亲自决断。
御书房,桌案上的奏折堆成了山,每天还有源源不断新送来的。
裴公公默默收拾好奏折,叹了口气,瞧着天边月影西垂,旭日东升,想新元皇帝勤政,这个时候多半已经起身,坐在御书房看奏章了。
刚要关门离去,见沈媛牵着公主的手,站在御书房门口。
“皇后娘娘,公主……”
“裴公公无须多礼,”沈媛走近,“我与公主随便走走,公公去忙,无需在意我们。”
沈媛对皇上身边的人,一贯随和,裴公公更是知道皇后娘娘是皇帝心尖上的女人,这些日子,皇上昏迷不醒,皇后娘娘越发憔悴,日夜不眠的为皇上祈福,盼着皇上清醒。
平日看的多是皇上对皇后的无限宠溺,皇后懒懒散散的敷衍,似乎没有走过心,此时,裴公公才发觉皇后对皇上的在意,紫宸殿的丫鬟全都被赶了出去,皇后娘娘从洗漱到喂食,事事都是亲力亲为,怀着身子,自己还吃着稳胎的药呢,寸步不离龙床左右。
半个月来,皇上昏迷无法进食,太医院给的办法是石管入喉,强制灌输米汤而活,沈媛当即就掀翻了桌子,随即将皇上的饮食伺候接了过来。
天下之大,敢跟新元皇帝有肌肤相亲,口对口的喂,用舌头把米粥送进食管,也只有她沈媛一人能做到。
“母后,父皇今天一定会醒来的,”小公主仰脸,软软的安慰。
若曦公主是皇长女,也是帝后唯一的孩儿。小小的孩子,四岁年纪,只知道父皇睡了,却不知父皇是从鬼门关挣扎一回。
那日萧恪处处护着沈媛,被刀身伤到,也一直强忍着不说,直到刺客逃走,伤口渗血,沈媛才发现皇帝伤重。
萧恪安慰说没事,可还没等太医赶到,就陷入了昏迷。
太医院会诊,原来刺客在刀刃上涂了剧毒,好在这种毒并不算难解,很快,太医院就配置出了解药,然而皇上服下解药,无性命无忧,却也无转醒之意。日复一日,太医院把能想的办法全都用上了,奈何皇上还是昏迷。
刺客逃走,顺天府追查刺客,将皇城里里外外搜了无数遍,满街的告示,重金悬赏,却一无所获,刺客踪迹全无。云其将宫宴舞剑的舞女审了个遍,找到了那个被刺客替身的舞女,被打晕扔进了井里。
因为都蒙着面纱,身形也差不多,舞剑时舞女们无一人发现,好姐妹换了个人。
沈媛在御书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冷风嗖嗖,诺大的后宫安静到可怕,无底的安静,仿佛要将她吸进去。天煞孤星,至亲之人一个又一个离她远去,她好像永远离不开逃不掉孤独的深渊。
“母后,你的手好冷,”萧若曦感觉到沈媛在颤抖,母后穿着单衣站了很久,以为母后或许是冷了。
沈媛猛地惊醒,不,她决不能放弃,皇上只是昏迷,太医都说性命无忧,她还有女儿,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有要拼上性命,好好守护的东西。
“若曦乖,跟着丹樱嬷嬷回去,”沈媛揉了揉太阳穴,她必须振作。
她得拿出皇后该有的样子。
满朝文武还跪在紫宸殿上,表面诚惶诚恐,哭天抢地的期盼皇上早日清醒,实际心里却自有算盘,大都是想着杀母弑师,无情无义的暴君,赶紧驾鹤西归,千万别醒来继续祸害人间。
送走了小公主,沈媛回到了延辰殿,与紫宸殿一墙相隔,是帝王的寝居。比起凤栖宫,这里可谓是质朴到极致,天楚国随便捞起个知府,住的都比这里讲究。
萧恪安静的躺着,呼吸均匀平缓,沈媛轻轻坐上床边,抬手抚摸着年轻帝王的侧脸,“皇上,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要是再继续睡下去,你好不容易夺回来的江山,就要保不住了。”
帝王的睡颜,纹丝不动。
“萧恪,你不是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吗?你这样子怎么护着我?”
沈媛侧身,枕着萧恪的前胸,泪水沾湿了柔软的内衬。
从前她哭,萧恪会哄她,会安慰她,会陪着她,会想方设法的平复她的委屈,可眼前的男人,却是一声不吭,似乎忘记了他曾几何时许下的誓言。
一生一世,只爱阿媛。
四年前,新帝登基,国号新元,帝王血脉,回归正统,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是废除了伪帝的严苛律令,推行新政,第二件事,就是昭告天下,迎娶丹州沈氏嫡女沈媛为后。
她为后第一年,给萧氏皇族诞下了一个冰雪可爱的女儿,第四年,她又怀了身孕,太医说是个男孩儿。新元皇帝很高兴,早早拟好了圣旨,孩子一出生就立为太子。
“你快醒醒呀,你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呢,”沈媛轻轻啜泣,不敢哭的太大声,让紫宸殿的文武百官看笑话。
哭了一会儿,沈媛坐起来,将泪水揉回了眼里,铜镜中的女子,瞳眸坚定。她的软弱,只给亲近的人看,心脆弱一会儿,往后就算荆棘密布,她也必须咬着牙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她曾走过的荆棘路,再走一遍又何妨?
“昨天表兄进宫见我,说大宴时,太多双眼睛见你重伤昏迷,不知是谁,将你昏迷不醒的事到处散播,最近各府郡地方节度使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扶植萧氏旁支幼子为南楚新帝。尤其是东林节度使蓝辛亭,秘密调遣回驻守东海的大量兵力。”
沈媛淡淡的说着她从没操心过的国事,“若皇上一直不醒,朝中也不能一直无君,这些年,皇上重用西原云氏,提拔西原将领,还把顺天府三大营与皇宫戍卫都交给表兄,不说朝中伪帝时遗留下来的老臣,那些昔日助皇上登基的功臣们,也都颇有微词。”
四方节度使把控南楚兵权,其中以西原云氏为最大,西北戈壁与北燕国的五千里防线上,排布的都是西原兵马,节度使一直是皇权忌惮的存在,最怕节度使有钱有粮,哪天心血来潮拥兵自立。
虽说西原节度使是拥立新元皇帝夺权登基的功臣,可拥立新元帝夺江山的功臣除了他们,还有一大把,新元帝可从来没有感恩戴德过。被皇帝斩杀灭族的有之,被罢官流放的也有之,被打压被无视的也有不少。唯独西原云氏平步青云,蒸蒸日上,成了南楚朝堂炙手可热的新贵。
沈媛自是知道,皇上重用表兄,并不像外面传言一般是跟她沈媛沾上了亲戚,而是表兄忠心耿耿又有文韬武略。
但世人的妒忌之心蒙蔽了理智,只觉皇帝在养虎为患,西原做大做强早晚要造反。
也因为西原节度使是助真天子夺江山,才有了今时今日的盛宠,其他节度使,也想效仿。新元皇帝尚未有太子,遇刺昏迷,不知死活,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都是内忧,还有外患,北燕太子前日已经离开南楚,回到燕国,他目睹宫宴刺杀,也知你中毒昏迷,至今未醒,回国之后尚不能知他接下来的打算。最怕北燕落井下石,趁着国中争皇位内乱时候,越境侵略南楚国土。”
沈媛叹气,她一个女子,即使知道,也左右不了朝局,就算是表兄与康丞相,也只能眼看混战将至,疆土有忧,却束手无策。唯一的办法,是萧恪能清醒过来。
“你早拟好圣旨,我的孩儿是太子,可太子还有三月才能出生,”沈媛自言自语的说,“康丞相的意思,是让我假意早产,找个新生婴儿替代,尽快登基,到时内阁辅政,新帝为萧氏正统血脉,没有人再能说闲话,节度使想立新君,也出兵无名。我产后躲在深宫,暂不见人,等三月产下真皇子后,再把真皇子换回来。孩子尚在襁褓,没有长开,多半是察觉不出的。”
沈媛没说,她当场就拒绝了康淙的馊主意,虽然也知康丞相是没办法的办法,让她狸猫换太子铤而走险,先稳住南楚朝局。可她想的却是,万一小太子登基之后,萧恪却醒了,萧恪是做太上皇,摄政王,还是把小皇子的皇位倒传回去?
新元皇帝并不是死了,是昏迷。
沈媛没得商量,她决不容许自己的孩子成为群臣的傀儡,也不愿意萧恪将来醒过来尴尬难做。
她与萧恪絮叨絮叨,康淙为此骂她不知大体,妇人之见,她憋得难受。
“康淙恨不能吃了我,你死了,我定是没有好下场,”沈媛看着帝王英俊熟悉的面容。十二年,唯一不离不弃与她朝夕相伴的人,她的救赎,她的光明,她这辈子的依靠,她好不容易才爱上的男人。
“我想长命百岁,与你一起,长命百岁。阿峦,你快醒醒,醒来保护我呀!”
剑眉微动。
沈媛半张着嘴,惊喜涌入心房,半晌才憋出磕磕绊绊的哽咽,“来人……来人……召太医院陆首座进殿。”
萧恪的眼睛,缓缓的睁开。
此时太医院陆大人还在路上,丹樱带小公主回了凤栖宫,延辰殿空空,其他丫鬟侍卫,早早的被沈媛屏退。
皇后忽宣陆首座,紫宸殿跪着的大臣们,惶恐不安,不知道皇后是个什么意思。新元帝是断气了,还是醒了?
沈媛没有让任何人进来,即使是心思端正,与她一般希望皇上清醒过来的康丞相。人多越是杂乱,皇上他刚醒,需要静心休养,再多的国事也往后放,且还需陆首座看一看,有没有其他后遗症。
她激动的抓住皇上的手,千万言语化作一句,“皇上,你醒了。”
本以为萧恪会揽她入怀,继而深吻,再用激烈的云雨告诉她,这不是个梦境是现实。
帝王杀伐决断从不眨一下的黑眸中,泛着些许困惑,更多的是躲闪,陌生的床榻,熟悉的亲人,他怯生生小声道,“大姐……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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