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02
“原来如此。”
十分钟后，卢布朗的老板笑呵呵地摸了把下巴上的胡子，“你们是同所高中的啊。”
有栖川未来已经坐在柜台前，看着对方推来那杯刚刚冲泡好的咖啡，顿时被扑鼻而来的香气吸引了个彻底。
“好香啊。”她由衷地赞叹道。
“你能喜欢就好，”佐仓惣治郎笑道，“这边还有奶和糖，要是嫌苦也可以换成可乐。”
“不不，这样就很好了。”
未来浅浅抿了一口，顿时为那藏在酸涩里的醇厚感惊喜不已，“好厉害……我平时自己在家也会喝，不过都是随便弄弄，还是第一次——”
未来：“……”
她为自己的表达能力感到悲哀。
她忍痛斩钉截铁地说：“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咖啡！”
“哦？”但事实证明恰恰是最简单质朴的马屁最直击人心，老板显然心情极佳，“我也在教那小子怎么泡咖啡，等他回来也让他试试。”
他说的当然是唯一一个借住在这家店阁楼上的“客人”，未来也了然，噙着笑放下温度还热到刚刚适合入口的咖啡杯。
“我听说过了。”她说，“莲还说您人很好，非常关照他，店里的咖喱和咖啡也都很美味，早就勾得我馋虫都起来了，现在终于尝到了。”
佐仓惣治郎笑得微眯了眼，脸上带着熟悉的、她已经在出租车司机大叔脸上见过一次的看穿一切的些许戏谑，看得她又不好意思起来。
啊真是的！
“未来吗。”
老板意有所指地说：“真不知道那小子哪来的福气。”
“我说他怎么有时候在楼上神神秘秘的，叫了半天才下来。”
未来当然知道这事，她偶尔也听得到老板的喊声，小情侣间的粘人劲摆在长辈面前就立刻变得格外令人难为情。
“有时候……确实是忍不住多聊几句，”她支支吾吾道，“也给您添麻烦了。”
佐仓惣治郎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笑容在脸上就没有退下去过，自然也没有掩饰自己看小辈八卦的热情。
“我可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类型。”他打趣，“莲那家伙，知道你来吗？”
未来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的。”她无意似的问，“他最近回来得很晚吗？”
老板沉吟了下，“听说是在涩谷那边找了打工。”
她倒是也知道这个。
“可能这几天正是忙的时候。”佐仓惣治郎笑道，“我最开始也是观察了一段时间才放心让他晚上出远门的，不要紧，我帮你看着呢。”
未来：“……”
完全被看穿的心思让热度登时窜上她的脸颊，她磕绊着辩解了句“不不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生硬地转了话题：“对、对了，摩尔加纳居然也不在？”
“哦？果然跟你说过那只猫啊。”老板摸摸下巴，“你知道莲会带它上学吧，莲还没有回来，它当然也是跟他一起的了。”
“这样啊……”
未来有点可惜。
准确来说，不是说过。
她和异地的男朋友大多时候打的是视频电话，对那间阁楼现在的样子说不定比店主人还熟悉。
于是当然也见过那只在男朋友口中据说是自己跟着回了家的黑猫，它有时不在有时会乱入一下镜头，长得可爱又喵喵叫得抑扬顿挫，简直就像人类说话一样，未来喜欢得早就想上手狠狠rua一顿猫了。
店里的电视一直开着，广告时间刚结束，重新回到的就是之前的社会新闻评论节目。随着主持人的提问，嘉宾就夸夸其谈起了对社会上正兴起的怪盗风潮的看法。
老板皱了眉，“又是怪盗团啊。”
“他们在东京真的活动得那么频繁吗？”未来好奇地问。
男朋友在东京，她自然也关注起这边的新闻，更不用提那个“怪盗团”早就闻名全国乃至世界了。
不过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目前正以“phantom”之名活跃着的“心之怪盗团”，其下手的第一个目标，好巧不巧就是她男朋友就读的高中——私立秀尽学园。
拿过奥运奖牌的体育老师突如其来地公开忏悔自己体罚学生、利用职权骚扰女生，其中一名受害者在前不久还因此跳了楼——好在性命无虞——这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直到某个冲击性更强的新闻把它盖了过去。
如果说鸭志田事件令人震惊，名画家斑目的事就造成了更大的轰动。他在记者会上突然嚎啕大哭着自曝说十多年来一直挑有天分的孩子收作徒弟，仗着自己的名气逼他们画画，末了再抢走画作对外冠上自己的名字。
而斑目就连成名作也不是出自本人之手，那幅《小百合》的真正作者似乎是如今唯一一位弟子多年前去世的母亲。
教育之后是艺术，连着两个领域的巨大震动简直将当今社会的失败揭露无遗。这还不算完，某天早上，涩谷大街小巷突然贴满了怪盗团的预告信，声称他们将收下金城润矢扭曲的欲望。不久之后，这位团伙老大就被警方逮捕，并老老实实招供了自己利用学生放贷和贩卖药物的一系列罪行。
……以这些所作所为而言，说怪盗团一句救世之星好像都不为过。
于是怪盗团就理所当然地成了民众的追捧对象，甚至还衍生出了进行相关周边贩售的“怪盗经济”。有栖川未来自认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刚从乡下来的）高中生，她觉得要自己来评判这一空前热潮是好是坏还为时过早，能做的顶多也就是闲暇时间刷刷手机，看一眼怪频满足好奇心。
“怪频”，全名是怪盗委托频道，是怪盗团粉丝建立的私人网站。除了对怪盗团所作所为的投票以外，还提供了留言功能。人们可以留下自己的烦恼，其中有些严重的，也不知道怪盗团怎么做到的，过不久之后委托人就会来惊喜地回复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就很神奇。
未来觉得十分新奇，但以老板的表现来看，似乎多少有点被信息轰炸得疲劳了。
“自从上礼拜梅吉多那件事以后，电视里天天都是。”佐仓惣治郎唉声叹气，“偶尔也放放别的新闻吧。”
未来忍俊不禁，“毕竟那是梅吉多啊。”
天知道怪盗团是哪根手指头碰了世界知名黑客组织的逆鳞，居然让他们下了战书，扬言到如果怪盗团到x日还不乖乖站出来，怪盗团的支持者乃至整个国家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结果当然是怪盗团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梅吉多官网被黑，发出宣言的成员也被公开了个人资料，怎出气二字了得。
怪盗团的人气从此又上升了一大截，现在简直是被压倒性地疯狂崇拜了。
反正这跟她都没有什么关系啦。
“莲还在打工吗，那我先去酒店了。”未来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嘱咐道，“老板您千万不要告诉他我来过的事哦，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好了，我懂。”
佐仓惣治郎笑着给了她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最近的酒店也不远，要不是这边走不开就送你过去了，路上注意安全啊。”
“店里少不了人嘛，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未来悄悄瞄了一眼摆在双膝上的手机。
很好。
又不通。
她若无其事地收起来，很有礼貌地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告别，拖着行李箱走出店门，在走出街道的前一秒改了主意，确认刚过去的几个路人没注意到自己，直接拐进分岔的小巷，藏在了里头民宅大门口的不远处。
她来东京——当然不止是为了探亲这么简单！
而是有一番伟大的事业要做。
——名曰查岗。
诚然，最开始准备东京之行是有惊喜的成分在，但事到如今，这才是她不让老板说出来的真正原因。
很久很久以前，有栖川未来以为自己和初恋男友的感情十分之好。
异地归异地，两人下午放学或晚上总是会聊聊今天都做了些什么的，还干过一人在家庭餐厅、一人在家这样开着视频一起自习的傻事。她知道男朋友今天认识了个金毛小混混明天认识了个蓝毛电波男，连学生会长也成了他们那一圈朋友的一员，所以都是很放心的，但是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未来是比较闲的，平时除了参加参加剑道部的部活，分担家里的家务以外也没多少事。要适应大都市生活的雨宫莲更忙一些，所以一般都是由那边打电话过来，反正她这边时间固定，什么时候都可以。
还得从刚进暑假那会儿说起。
反正是暑假，未来寻思着总归都闲下来了吧，也没多想，就白天拨了个电话过去。
不打还好，一打就出大事了。
她听着那头不在服务区的忙音陷入茫然。
……东京市内有这样的地方吗？
一次也就罢了，她连试了两三次都是这样，事后询问对方得到的是那时候正巧去陪了朋友、但也都是在有信号的地方、说不定是手机故障了之类的答复。未来当时是真信了，但第二天同一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一模一样的忙音。
她这次留了个心眼，没有主动问起，结果男友就真的提都没提这一通未接来电。
难道真是手机的bug？
发现对方会毫无察觉以后，未来在第三天又重新尝试了一下，熟悉的忙音熟悉的不在服务区。等到晚上又打过去，居然神奇地接通了。
这手机还能时灵时在同一个时间不灵？能说得通就有鬼了。
要说手机未解之谜还只是勾起了未来的一点疑心，被老板亲口认证的在暑假还早出晚归不见人影就又在她心里的小本本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才不信真是去打工了，因为她知道具体的打工时间，更别说回来以后肯定会跟她提一句。
话虽这么说，有栖川未来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愧疚感的，随随便便怀疑人也未免有点……
所以她决定今天先盯个梢。
她从靠着墙等到坐上行李箱，再等到站起来活动四肢，终于等到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验证的时候。
巷口拐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未来心里一动。
虽然还很远，但凭借这就足以认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她数月不见的男朋友双手插兜，连微微猫背的走路姿势都那么帅气，肩上包里的黑猫正在探头探脑。鼻梁上的眼镜掩去大半神色，连带着也遮住了她最喜欢的那双眼睛，哪怕已经在屏幕里见过了无数次，真正在现实里看到，未来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有点不太习惯他这副打扮。
再往前一点。
她想。
等他再往前走走，马上要到咖啡店门口的那一刻，她就偷偷溜出去，然后猛地从后面拍上肩膀，来个bigsurprise——
等等，卢布朗的方向是那边吗？
未来眼睁睁地看着男友君看都没看咖啡店门牌一眼，径直拐进了另一条小巷。
有栖川未来：“？”
如果、大概、也许，她没记错的话，她之前到处瞎绕的时候，是看到那里有家私人诊所吧？
这家伙生了病瞒着她没有说？
未来怕偷偷来东京的事暴露，自己说这几天先减少联络，可前两天视频看他的脸色还挺健康的啊……
她说不清是担心更多还是生气更多，蹑手蹑脚地跟过去以后果然见不到人了，所幸夏日的夜晚还停留着几分闷热，呆站在巷口的墙边不至于受冻，她也没等太久。
看到诊所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未来下意识地一缩头。
拎着个小黑塑料袋的雨宫莲出现在门口，他侧过头，听不清说了什么，像是笑着冲里面打了个招呼。他提步要走的刹那，未来立刻准备开溜。
她听见诊所的门又是一声响。
未来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过去。
从门里走出来的是个身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她脸蛋俏丽，打扮很是有朋克风范，长及耳侧的深蓝发丝衬得肤色越发白皙，衣摆下露出一双线条匀称的长腿。
有栖川未来：“……”
美、美女姐姐！
美女姐姐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个夹了几张诊断用纸的夹板，叫住雨宫莲就跟他交谈起来，离得太远，也听不清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未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亏她还在这里为人家身体担心，结果人家在诊所里见的是这么漂亮的医生姐姐——没准还是独处——指不定要多开心，更要命的是——
看俩人交谈的架势，显然是熟识已久，最起码都不是见过几面的关系了。
可她根本就没从对方口里听说过任、何、一、个、字啊！
交往这么久，她怎么不知道男朋友原来喜欢的是年上型的？！
未来还没顾上太生闷气，一抬头已经看见那二人在告别了，连忙趁着还没注意到自己，匆匆往丢下箱子的小巷跑。回去一看箱子还在，她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四轩茶屋的民风很是淳朴，丢在那儿也没有人多瞧一眼的。
雨宫莲提着袋子站在卢布朗门口，正要翻过挂着的木牌进门，忽然停下来，回头瞥了一下。
“怎么了？”摩尔加纳趴在他肩膀上问。
确实什么都没看见。
“没什么。”他说。
怎么想也不可能在这里。
——吓死她了。
数米之外，未来安抚着自己狂跳的心脏，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还以为要被发现了呢。
然而冷静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冷静下来就意味着有些情绪故态复萌，未来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把那股邪火给压了下去。
话说……
这种事，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啊？
她迟疑的目光停在了手机上。
漫长而纠结的三分钟后。
未来默默点开论坛网页，在发帖页面里输入了一个问题。
——【求问，我的男朋友最近有点怪，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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