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医者有心
皇甫昊宸一直等到甄爱的背影消失在一栋住宅楼的转角处,才发动了车子。
他的心里还是放不下。他一边开车一边想:“甄爱说她前些时候感冒了,是什么时候呢?”
昊宸想起一个多月前,那天晚上为了撮合叶绍辉和梁美娜复合,昊宸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郊外“大奔”开的“农家乐”。
那天晚上天气虽然不太冷,可是甄爱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呢的连衣裙。
昊宸听到她打喷嚏,才意识到她可能着凉了,连忙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可是后来她还是感冒了。
昊宸还记得“Clemons”和“Cherish Lily Desig”合作举办“新锐设计师服饰作品展”那天早上,自己在甄爱到小区外面等她,看到她面色恍白,还连连打喷嚏,昊宸不放心她自己开车,让她把车开回去,坐自己的车一块儿去。
两人开车去秀场的路上,昊宸看到甄爱穿着厚毛衣外套还瑟瑟发抖,想她一定是在发烧。
昊宸
想到自己那次感冒发烧,甄爱带他去“胖大叔正宗好吃早点铺”,吃了一碗洒了很多胡椒粉的馄饨,他就舒服多了。他建议两人再去吃一碗馄饨。
就在那天,他们正巧碰到了陆伟泽和他的女朋友,现在陆伟泽都修成正果了,甄爱的感冒难道还没好吗?
甄爱的感冒的确是没好,拖拖拉拉的已经持续将近一个多月了。
因为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原本生病的身体,就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再加上离婚这件事困扰了她这么久,甄爱可以说是身心疲惫,为了赶制惠茜的礼服,这一个星期每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的睡眠,过度的疲劳成了压垮甄爱的最后一根稻草。
刚才帮着惠茜换完了衣服,甄爱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连忙稳住心神,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但是还是觉得眼前有许多金色的小星星在旋转。
甄爱担心自己出了什么状况,会影响到伟泽和惠茜的婚宴,就连忙对芷卉说:“你先带着他们去休息室吃点东西吧,一会婚宴开始了,他们又得忙得脚不沾地了。”
芷卉笑着说:“还是你想的周到。”她转身看看表,对伟泽说:“咱们快去休息吧,离婚宴开始不到15分钟了,必须吃点东西,喝点水。”
三个人一起往外走,芷卉走到门边,发现甄爱不在后边,转头对坐在沙发上的甄爱说:“你也快点来吃东西吧,早上光忙着打扮新娘了,我见你也没怎么吃东西。”
“你们先去吧。我把礼服整理好。马上就来。”甄爱记得这是自己强打精神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仿佛睡梦间,自己沉入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耳边隐隐约约都是嘈杂的声音。
甄爱恍惚间好像觉得,有人推开了压在自己心口的一块无比沉重的大石头。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皇甫昊宸充满了焦急的脸和他关切的眼睛。
直到躺在医院的床上,甄爱都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直到医生说因为劳累过度,甄爱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身心透支,如果没有芷卉和惠茜的事牵绊着,估计早已倒下了。
甄爱看到皇甫昊宸的车没有离开,她尽量的加快脚步。她担心皇甫昊宸看到她“行动如弱柳扶风。”虚弱的样子,坚持要送她回家,那就麻烦了。
自从上次在医院,知道夏露和昊宸也已经分手了,甄爱就不知见面和昊宸说什么,最近的生活太动荡了,她不愿意让自己离婚的事,再次给朋友们造成困扰。
一条短短的人行道,甄爱觉得无比漫长,他好不容易拐过了弯,甄爱估摸着自己已经离开了皇甫昊宸的视线,才气喘吁吁的停下了脚步。
甄爱扶着人行道边的一棵树站定,忽然觉得,嗓子里一阵干痒,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想要拿纸巾捂住嘴巴,才想起手包还在更衣室里,只好用手背捂住了嘴巴。
谁知,这两声咳嗽就像点燃了一串鞭炮的导火索,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一直咳得甄爱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也流出来了。
“姑娘,你这是咋了?”一对散步路过的大爷和大妈停下脚步,关心的问道。甄爱想要说话,可是,一阵更猛烈的咳嗽声代替了她的回答。
路过的人纷纷停下脚步,好不容易咳嗽声停止了,不知谁递过来一包面巾纸,甄爱接过纸巾,嗓子已经嘶哑的说不出话来了,她只好使劲的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姑娘,咳嗽的这么厉害,赶紧上医院看一看吧。”大妈满眼同情的看着甄爱。
“谢......”甄爱刚刚勉强说出一个字,嗓子又是一阵干痒,于是,一阵更剧烈的咳嗽爆发了,甄爱弯着腰,已经是头昏目眩,两条腿又酸又软,站都站不住了。
周围的人说什么,她几乎听不见,耳朵里全都充斥着自己的咳嗽声。
好不容易又缓过一口气,甄爱已经是涕泪横流了,甄爱狼狈不堪的擦着鼻涕和眼泪,听到有人说:“林大夫,这边。你快来看看,这位姑娘怎么咳嗽的这么厉害。”甄爱听到一位大妈气喘吁吁的声音,原来是热心的她叫来了大夫。
甄爱抬起眼睛的一瞬间,几乎下了一跳,眼前的人和吴思远长得太像了,甄爱定睛细看,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他比吴思远有“三高”——个子高,眉骨高,鼻子高。
“大爷大妈,我这就带她回诊所看看,大家都散了吧。”眼前的男子主动做了甄爱的代言人,他大声的对周围围观的人说。
大家纷纷走开了,男子转过头来对甄爱说:“我是中医院的大夫,我叫林霖。”
甄爱松开了扶着树的手,站直了身子:“你好,我叫林甄爱。”她的声音嘶哑,说这一句话好像费了很大力气,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林霖赶紧伸手扶住了她:“那我们500年前还是一家人呢。”他开了个玩笑:“我也住在这个小区。”
甄爱点了点头表示回答,她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了。
“我的诊所就在小区门外,你能和我一起去,我给你号号脉?”林霖问道。
甄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她忽然想起,林霖刚才介绍说自己是中医院的大夫,她随即点了点头。
“来,我扶着你,慢慢走。”林霖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的牙齿很白,很整齐,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他一边扶着甄爱慢慢的走,一边不紧不慢的解释:“我看你咳嗽的这么厉害,一定是久咳不愈,持续了好长时间了吧?是感冒引起的气管炎。刚才走的急了,气管痉挛才咳的这么厉害。”
“别着急,慢慢走,不然马上又要咳嗽了。”看到甄爱走得有点快,林霖提醒她。
甄爱觉得他年纪不大,语气却像是在哄小孩子,她笑着点了点头,脚步放得更慢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诊所门口,上台阶的时候,甄爱觉得平时一抬脚就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居然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脚下像踩了棉花。
迈上台阶,到了门口,甄爱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林霖马上递过来一块又大又软的手帕。甄爱实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接过手帕。捂住了嘴巴。她闻到,手帕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
等甄爱的咳嗽慢慢平息下来,林霖打开了诊所的门。诊所不大。外边是诊室,只有一床一桌,桌子后面有一个衣架,上面挂着几件白衣,靠墙有一个单人沙发,里面是药房。现在是中午,诊所里面没有病人。
林霖看看甄爱因为咳嗽胀得通红的脸:“林小姐,你身体这么虚弱,刚才又咳嗽的这么厉害,脉象也不准,先休息一下再把脉吧。”
甄爱点了点头。
林霖笑着问她:“介不介意我帮你?”
甄爱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她不明白,他说的“帮”是什么意思。
林霖一哈腰,抱起甄爱,把她轻轻的放在床上,半躺半靠着后面的被子,又帮她把鞋脱了。
甄爱反应过来,脸胀得通红。
林霖还是那样慢条斯理的说:“我担心你一用力,又会引发剧烈的咳嗽。所以就帮了你一下,别介意。”他从你衣架上取下一件白衣套在身上。
甄爱觉得嗓子干涩,害怕再咳得撕心裂肺,只好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她又点了点头,用口型在说“谢谢”。
“举手之劳。”林霖的表情倒是很坦然。
他进了里面的药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他从白衣的左边口袋里取出一袋酒精棉片,撕开包装,抽出一片递给甄爱,又抽出另一片擦了擦自己的手。
看到甄爱擦完了手,林霖拿过废棉片,扔到了床前的垃圾桶里。他拔下白瓷瓶的红色瓶塞,拉过甄爱的手,向她手心里倒了两粒黄豆大的黑色药丸:“这是我们诊所特制的止咳药,把它含在嘴里。味道可能不太好,不过,尽量不要往下咽。”
甄爱按照他说的,把药丸含在嘴里。不一会就觉得嗓子清清凉凉的,舒服了很多。舌头上有一股又甜又苦的味道,还有些辛辣。
林霖一直像一个专心看动画片的小朋友一样,微微侧着头,观察着甄爱的表情。看到她微微蹙起眉尖,又慢慢舒展开来,林霖开心的一笑,又一次露出好看整齐的白牙。
林霖坐在甄爱的床前,拿过一个脉枕放在她左胳膊下面,伸出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三根修长的手指你分别搭在她寸、关、尺三个部位,轻轻地触按。
甄爱看见他屏息凝神的时候,两条浓密的眉毛微微地上扬,嘴角也微微的上翘,好像随时都会微笑。
半晌,林霖抬起浓密的睫毛,对甄爱说:“我看看舌苔。”
甄爱听话的伸出舌头,谁料林霖竟向后一仰,“哈哈”的笑起来,样子像极了一个调皮的高中男生。
甄爱被他笑得一脸莫名其妙,只见他站起来,找到一个一次性水杯,接了一杯水递给甄爱:“舌头都黑了,漱漱口。”
甄爱明白了,一定是那几粒黑色的药丸,让舌头变了色。她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为难的看了看四周,索性咽了下去。
“哎,你怎么不吐出来呀?”
“这里不方便。”甄爱不好意思地说。
林霖用脚踩了一下垃圾桶的另一边,盖子弹起来了,一股消毒酒精的气味扑鼻而来。
“两用的,再漱漱,吐这里。”
甄爱又漱了漱口,把漱口水吐进了垃圾桶里。
“嗯,我看看。”
甄爱又伸出了舌头。
林霖仔细的看了看,说:“我再看看嗓子。”他张大嘴巴做着示范,“啊——”
甄爱也依样长大了嘴巴,林霖又从左胸口袋里拿出一个袋子,撕开包装,一边抽出一个勺子一样的小木片,一边说:“像不像‘叮当猫’那个神奇的口袋?”
甄爱正大张着嘴巴,听了他的话,直接裂开嘴笑起来。
检查完了嗓子,林霖对甄爱说:“林小姐,你这个病——”
还没等他说完,甄爱制止了他:“你等等,叫我林女士,好吗?”
“你有那么老吗?”林霖扬了扬眉毛。
“我不喜欢‘小姐’这个变了味儿的称呼。”甄爱解释道。
林霖又扬了扬眉毛,做了一个“明白了”的表情:“那我叫你林姐姐吧。”
“叫林姐吧,大家都叫我林姐。”甄爱说。
“我觉得还是叫林姐姐好,叫林姐就老啦。”林霖笑嘻嘻的说。
“随你。”甄爱觉得的差别不是太大:“只要不叫小姐,直呼其名也无所谓。”
“那,林姐姐,你这个病情呢,已经发展为慢性咳嗽了,也叫‘感冒后咳嗽’。是‘寒包火’的典型症状。咱们得先止咳平喘。另外,你肺气虚,心血不足,也需要调养。”
甄爱又点了点头。她看到林霖说起病情,神态,表情活像一个老学究,他的性格真有趣。
“你介不介意喝一段时间中药。”
他好像特别喜欢问“介不介意”。甄爱一脸懵:“什么叫介不介意?”
林霖又露出来了漂亮的牙齿:“哦,有的人不喜欢喝中药,嫌味道太重了。另外,中药起效慢,不能立竿见影,讲究的是慢慢调养。所以,可能要喝上一段时间。另外,忌口也比较多,不喜欢清淡饮食的人,也会影响到治疗的效果。”
甄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一脸释然:“没关系,我不介意。”
“那好,我先给你开方抓药。”林霖转身进了里面药房。
甄爱觉得精神好一点啦,她下了床,把被子叠整齐,又把脉枕放回桌上原来的位置,也进了里面的药房,坐在椅子上看林霖抓药。
甄爱看他依次用戥子按计量抓药,一份一份放好,动作娴熟,很好奇,便问道:“你平时也在这里坐堂吗?”
“哦不,我平时在中医院上班。”林霖一边看方抓药,一边说:“只有星期六、日才过来。平时我爷爷和一个小徒弟在这里坐堂。”
“哦,这么说你是中医世家了?”甄爱想: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精通医术。
“我爸爸是西医。”林霖又笑了:“就因为爸爸学了西医,所以爷爷就逼着我传承衣钵,从小就每天考我背药方,有时间还得看他坐诊把脉,慢慢的,我就喜欢这一行了。”
“哎,你好像是刚搬到这个小区来的吧?”林霖一边捣药,一边问甄爱。
“哦,我搬来的时间不是很长。”甄爱说。
“上周我见过你。”林霖把药一份一份倒在小纸袋里,又分别装在三个塑料袋里,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支笔,放三张口取纸上写上甄爱的名字,就把口取纸贴到塑料袋上,一边帖一边念:“林——甄——爱”。
他又转过头,看到甄爱满脸疑问的看着他,又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嗯,在外面小超市买菜,好像是买了一个茄子,一个青椒,还有一个西红柿。”
甄爱被他逗笑了:“你们学中医的不是讲究望、闻、问、切吗?没听说过还得学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那倒不用。因为你很特别。”林霖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甄爱仔细的看了这个男孩半天,叹息了一声:“你看病很内行,看人不怎么样”。
林霖并不在意,拿着三包药走出拦柜,对甄爱说:“你平时很少喝中药吧?”
甄爱点点头。
“那你就不要带回家煎药了,这有煎药器很方便,剪好了分装在袋子里,喝的时候剪开倒在碗里,用微波炉热一分钟,就可以喝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一副药倒在煎药器里,麻利地加水,盖上盖子,打开了开关,对坐在上发上的甄爱说:“15分钟就煎好,我们可以聊会儿。”
“那你给我讲一讲什么叫‘寒包火’吧。”甄爱虚心请教。
林霖详细地给她解释了病因,又说到了中药针对不同种类咳嗽的辨证治疗。不一会儿,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道。甄爱抽了抽鼻子说:“真香!”
“林姐姐,你真是个特别的人,别人闻着药味都说苦,说药味儿真香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甄爱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说自己特别的时候,自己那么直率的“怼”了人家,是不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甄爱看着林霖把煎好的药分装在两个袋子里,把剩下的到在一只小碗里,等了一会儿,他把这碗不凉也不热的药端到甄爱面前:“先把这碗药喝了吧。剩下的带回去。小徒弟会按时煎好药,你来取就行啦。”
甄爱接过碗喝了一小口,苦的又是皱眉,又是吐舌头。
林霖开心的笑起来:“林姐姐,不能这样喝,屏住一口气喝下去,这不是咖啡。”
甄爱照他说的把药喝了下了去,果然没那么难喝了。
林霖又用纸杯去接了一杯水,递给甄爱:“漱漱口吧。”甄爱漱了口,走到垃圾桶前,把漱口水吐到了桶里,林霖笑着说:“这么快就熟悉环境啦。”他把药递给甄爱说:“我们回去吧。”
他锁好门,和甄爱并肩走在小区的人行道上,不住的侧过头看甄爱。
“你看什么?”甄爱奇怪的问。
“我看你需不需要我扶着,看样子还好。”
两个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甄爱已经到了自己家的楼下。她停住脚步:“谢谢你,我就住在这里。”她指了指楼南边的窗户。
“我家在那边。”林霖指了指前面一栋楼东边九楼的窗户。
“再见。”甄爱挥了挥手,转身要走。
“对了,林姐姐,”林霖在她身后叫她,甄爱转过身来,林霖叮嘱了一些吃药的注意事项。
“谢谢。”两个人又说了一次再见,甄爱看见林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转角处不见了。
甄爱快要走上楼门台阶的时候,又听到身后林霖在叫自己,她停住脚步回头看,只见他又跑了回来,他弯下腰,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还吹了吹前额的一绺头发。
甄爱被他逗笑了:“又有什么注意事项还没叮嘱?”
“给你这个。”林霖把刚才那个白色的小瓶子递过来:“特别难受,想咳嗽的时候,就含两粒,别忘了漱口。”
甄爱接过瓶子,再次道谢。
第三次说再见的时候,两个人都笑了。
林霖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甄爱在身后叫他。他回过头,看见甄爱站在台阶上,一脸为难。他走过来问道:“怎么啦?林姐姐。”
“我忘了。我的手包没带,里面有钥匙。”甄爱看了看紧闭的单元门:“我被拒之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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