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不知不觉在研究基地的时间已有一周了,繁重的工作量在一天一天的加重,适应能力被磨练得超强。
晚上没有暖气,全靠一床被子保暖,有时会被冻醒,醒后再也不能入睡。一切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夜以继日的研究始终没有进展。
研究室新增了省重点医院的医生,讨论着解决思路,意见不可避免的相左,双方各据一词,场面热闹得不可开交。作为学生的他们,在旁无法插手,焦躁不安的情绪同样会影响到他们。
出了研究室,唯一可以放松休息的宿舍也烦躁不安。张婷抱怨,“要知道搞研究这么难,当时教授问我参不参加时,我一定不参加。你说嘛,我们从早上到晚上,恨不得一天二十四都待在研究室了,为什么就是不成功?”
“那些医生也真是的,脾气那么冲,不能好好讲话吗?斯文一点会死啊?出来工作那么长时间的人了,别的没见长,脾气倒是可以!”
张婷一通的埋怨,宋井桐根本插不上话,认真地倾听任由她发泄。
好不容易张婷骂完了,理智回归了,恢复正常的语气,口吻也平静了许多,“我不是骂他们的意思,研究搞不出来,大家都会烦,可是烦了没用,问题总归是要解决,吵架能解决问题吗?”接着瘪了瘪嘴,委屈地说,“还有,他们最不该骂我了。”
宋井桐冲泡了杯米稀给她,张婷接过,迫不及待地用勺子搅拌晾凉。宋井桐小心地凑到嘴边喝了几口,饥肠辘辘的感觉舒缓多了。
从中午到现在,一整个时间窝在研究室里,肚子早已空荡荡的了。不只她们,其他的人亦是。研究不易,谁也没有说偷懒放闲,互相责怪无济于事。
在此之前,宋井桐早已做好了万难的打算。吃点苦是必须的,未来的道路上,有更难的关卡等着她闯,而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练阶题,如此便要退缩,她又应当如何跨越未来的重重历练?
宋井桐疏导张婷,“学姐,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但是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有难处,相互体谅一下,别气了好吗?”
张婷破涕而笑,发现神奇大陆似的,难得见宋井桐不再是淡漠冷静的模样。“好了好了,我没那么苦大仇深,别宽慰我了。”她喝见底了一杯米稀,把空杯伸出去,“饿死了,再给我冲泡一杯呗,谢谢宋小学妹。”
她百唤百应,又给张婷冲泡了一杯。
张婷捂暖了的手挣扎地伸出毯子取过杯子,哀嚎地说道,“宋小学妹啊,以后我要是再让你给我干什么事情,你别帮我。你看看我现在,居然胖了,天理难容啊!”
同行的人皆因操劳过度,食欲不振而消瘦,只有张婷,破天荒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几斤。男生们吃饭的时候调侃说:哎,张婷,你到这养冬膘了?
每每如此,张婷咬牙切齿,“关你什么事,吃着你家的了?”
有人避之莫及,“养不起,养不起。”
若是张婷因此而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他们又会说,“教授的啤酒肚都消下去了,是不是你把教授的那坨肉移植到自己身上了?此消彼长,说的是这理。”
张婷长胖其中一部分原因,宋井桐要承担责任。只要一回到宿舍,张婷第一件事裹着毯子蜷缩在椅子,吃喝全要宋井桐帮忙,而她只劝导了一次,无果,便作罢。
现今宋井桐动手能力提升,生活方面大为提高,全得益于此。
张婷掐了掐手臂的囊肉,怨愤不平,再次强调,“宋小学妹,记住,我要你给我干什么事情,你要原则坚定,立场坚定地拒绝我。”
宋井桐充耳不闻,习以为常。张婷不止一次跟她说过相同的话,从第一天来便说了,直到今天仍说,想必后面的日子不会变。
打开手机界面,显示的备注一成不变,同为一个人。短短几天的时间里,聊天记录竟然长达一千多条,通话时长比以往多了两倍。
她点开信息,逐条阅读。最先一条是惯例的提醒:一日之计在于晨,别忘了吃早餐。下面的无疑是行程的报备,详细到恨不得罗列出日程表。紧接着就是两餐提示,准时准点,几天来不曾怠懈。
宋井桐不经意嘴角溢开会心的笑容,翻阅着一天的消息,疲惫累乏减缓了许多。
程向阳对她是真的好,她会因忙碌而忽视他,情况最好的时候会心不在焉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他的消息,更多时候像现在这样,一天结束了才会看到消息,懒惰困顿的时候懒得打字,不愿回复任何一句话。
她问过自己,她这样的态度是不是对他极其不公平,对他过于恶劣?她的节奏,是否已经迈向了宋惜日的步伐,成为自己厌恶的状态?
可是,当程向阳一而再再而三地谅解她时,翻腾的五味杂陈又被他抚平,清理干净。她总在他敞开的怀抱里不小心地沉溺,又在他怀里清醒,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只懂享受他的给予,未曾付出半分半毫。
宋井桐失望地发觉,自己身上并无优点,没有同龄女生的活泼可爱,没有同龄人的温柔贤惠,她犹如一块冰块,需要别人去捂,可能还不会被捂热。她不善于表达情感,每一次都会弄巧成拙,说出来的话忸怩生硬。
那么,这样缺点斑斑的她,如何配得上如此的厚爱?她都要怀疑了。
手机最近一条消息是在两小时之前,与其他消息不同,会让人怀疑是发送消息的主人为了赚取关注才发送的:桐桐,我……
她对省略号的内容急迫的想了解,手指在键盘上优雅地跳动,一行字弹跳在对话框上:后面的话是什么?怎么不发完?
瞧,她直接得不会加以修辞,紧张和担忧的话语更不会擅用文字转换成明了温馨的关怀。
信息没有回,手机电话响了。她接起,怕影响张婷休息,调低了音量,走到窗边。低沉有磁性的声音穿透黑夜,将安定的力量传送。“准备休息了对吗?”
“没。”宋井桐说,“你给我发的内容是什么?”
那边的人同样站在窗前,望着天空的方向,手上是金属质地的方正小物品。“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了,从没有那么久没有见过你。你想不想我?”
宋井桐搂紧了胳膊,不由自主地颤了下,悬着的心安稳了,“我以为你怎么了。”
“因为我没有发完,你担心我出什么状况?”那边笑了起来,无可奈何又宠溺。想象得到,如果她在眼前,他一定会搂她进怀里。“别担心,我没事。我说过要用一生一世的时间陪伴你,少一分少一秒,都不作数。”
宋井桐低笑,眼眸温柔静谧,“满嘴跑火车,小心脱轨了。”
程向阳旋转了下手中的物品,粗糙的金属质感在他大掌之下,尖锐劣质的棱角磨合得平和了些。他对着光看这东西,眼前浮现她那天给他印章时别扭的模样,不讨喜却也深得他心。他笑意不变,“见不到人,只能耍嘴上功夫。见得到,不得干别的事情,哪有空跑火车?”
宋井桐竟然意外听懂了,脸爬上了一抹红色,“程向阳,你正经点。”她低斥,不自然地加重语调。
“我怎么不正经了,是你想歪了么?”程向阳装无辜,明明是他存心诱导,在她上钩后撇得一干二净。“好了,不逗你了。”他将挑逗的度把量得适当,在听到她咳嗽一声时停止了,关切地问,“着凉了?”
宋井桐不可避免的控制不住又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捂住嘴说道,“没有,就是晚上气温下降得厉害,会有点冷,可能着凉了。”
程向阳心疼不已,奈何不在身旁陪伴。她是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的人,他无从得知她到底是否交实。“别站窗前了,那冷,赶紧到被窝去。”
宋井桐没跟他说自己站在窗前与他打电话,他是如何得知的?“你怎么知道我站在窗前跟你打电话?”
也许是一项无师自通的技能,却又不是。他对她的了解,比了解自己更加的透彻,又怎会不知道她一方面为了接自己的电话,一方面为不影响别人休息而选择到窗边打电话?风透过窗户闭合的缝隙灌进来时,她会哆嗦,牙齿略微地上下颤动,她自以为她掩饰得很好的时,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见他不说话,她说,“我钻进被窝了可能会睡着。”
每一次都是他迁就着她,聊不到两句她便提出要休息,纵是不愿,他从来都是以她的意见为主,不会勉强她。难得她有心想陪他多讲一会儿话的,可他并不太明白她的想法。
“没事,你把手机放在旁边,听我讲就好,要是你睡着了我再挂电话。”
宋井桐拧不过,爬上了床,掀开被子盖在身上一股暖意包围。耳边是他的声音,“没有暖气,晚上是不是很冷?”
她回应了声,后边的话迷蒙了。
渐渐没有了声息,只有匀称的呼吸,程向阳握紧了手机专注倾听那有节奏的韵律,眼底的光更加柔和了。他回到办公桌前,将手机放置在桌上,桌面上是一本计划书,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尽量不发出声响。
挂钟的指针恰好交叠在零点,低弱的呼吸在耳畔呢喃,黑夜美好得让人愿就此光景。
他揉捏了下太阳穴,低语,“我的女孩,祝你一夜好梦!”
陪伴他工作一夜的是,她那令他心猿意马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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