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学期恢复正常,该上的课,该做的实验一样不少。新一年的秋雨第一次来临,哗哗地下,毫无征兆,让人措手不及。
雨打在窗台,交奏出专属的音符。宋井桐从实验室出来,出了教学楼大门,天色已黑,雨势渐大。大颗的雨打到路面,击起了小小的水花。
路上的灯光笼罩了一层水雾,倾洒而下的光亮由此变得微弱。没有月色,灯光微弱的夜晚,风吹动树叶沙沙地响,并在风中摇摆。雨夹着风,冷意肆虐。周围没了人,安静得只有雨声而已。
宋井桐用手挡在头发上,犹豫地看着雨势,一咬牙,坚毅地往阶梯下跑。预想中的雨滴没有落到她身上,头上多了一把伞,替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那双埕亮的皮鞋踩在有雨的路面,顺着修长笔直的腿往上看,程向阳撑着伞亦在看着她。高大的身形,为她挡住了迎面的寒风,体温散发的暖意阵阵。
撑着伞,在雨中,他问,“怎么不多等我一会儿?”见她不答,他叹气,说,“我不说跟你说过,我会来,为什么还是要冲到雨里?”
他曾经跟她说过,往后每个雨天,他来接她。宋井桐想了想,回他,“你不是去公司了吗,而且我也不能什么都依赖你。”她不能去依赖任何人,她怕一旦形成习惯,再也改不掉了。更怕,习惯成必然,忽然哪天少了他,她会崩溃,自此岁月惨淡无色。
程向阳沉默了小会,神色黯然。转瞬,他伸手抚平她肩膀处衣服的褶皱。“那你在包里备着伞,晴天可以用来遮阳,雨天它能让你不被淋湿。我可能做不到每次都来得那么及时,但是你记住桐桐,我会来,会赶过来,如果你不着急,如果你愿意多等我几秒。”
宋井桐鼻子抽了抽,挽上了他的臂弯,脸贴在他胸膛,柔软了心。平稳有力的心跳砰砰,隔了层衣服,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很温暖,像他一般温暖。其实,她早就沦陷了,他在她垒起的城墙攻城略地,她输得一塌糊涂。只是,在这一刻,她才肯放下一点忧虑,想要依偎着他。
程向阳低头,柔光如泉水,缓缓流,直至心尖。明白她的依靠,他不再说话,任她靠着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
鞋子踩在路面,微微带起路面的积水。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一手撑伞一手搂着他,风吹过都不觉得冷。那画面,温暖得不像话。
医学院大楼底下站了个人,撑了把伞,另一只手也拿了一把伞。伞下的人表情模糊,久久地看着走远的一对身影。如果有一束光忽然打在他脸上,那表情一定是悲痛而难以言喻的。有时候好多的事真的分先后顺序,出现的时间稍晚了一分钟,也是晚了。
春去秋来,枝叶抽出新芽,又无声无息的染上黄色,最后随风落地,变成枯叶。
好像大学的时光过得飞快,过得没有大波大浪,平淡得激荡不起水花。上课,下课,实验,报告……每天都有固定的任务和功课。程向阳、陈玉书、俞雯、温洳、季骅……身边来回都是这些人。她与他们有过小嬉闹,小玩笑,温馨的瞬间,但是要真正说起来又说不出来。
有时,她还会与程向阳在某一件事上达不成共识,有过小争吵。往往这些事,在当时各执己见,固执得要命。本以为可以记得很牢固,却又在第二天睡醒后过眼烟云。
他还是会出现在她身边,陪她去图书馆,等她下课,一起去吃饭……
节日,大小纪念日,程向阳都会陪她过。但更多的时候,她待在了解剖室里,只有晚上回去的一段路的时间才是他的。愈加熟悉,他们已经可以透过彼此的一个眼神,深悉对方在想些什么。时间没有冲淡曾经的疯狂,只是渐渐磨合在了一起。
程向阳有问过她,“桐桐,你说,这样是好的吗?”太熟悉了,他隐约害怕,怕他没等到她的承诺,没等到她有要余生与他一起度过的心,她已经烦腻他了。
在这段感情里,他其实很忐忑。大多数的男孩子,尤其像他这般站在顶端、只允许人仰望的男孩子,应该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有恃无恐地挥霍,大不了玩不下去了一拍而散。可是,在她面前,他极度的不安,因为他表现出的爱远远比她深沉,而她从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依赖。仿佛她的人生里,有他没他都是一样。
大二这年寒假,提前到来了。学期结束最后的一次聚会,不是寝室四个人的聚会,多了好多的人。
杯盏交错,他们的脸上都染上了微微的酡红。一桌子的人,往左手边看,他、虞清绝、陈玉书、俞雯、李兮、云睿、闻凯宏、白航、付云溪……怎么看都像是场浩大的聚会。最开始只是邀请了付云溪,然后李兮说既然如此那她也把云睿叫上,再然后陈玉书说这样也行的话让宋井桐把男神叫来,再接着虞清绝跟着程向阳来了……
怎么这么复杂,一场单纯的聚会,总之演变成了这种局面。或许人多,又喝了酒,就不局限于纯粹的吃饭了。闻凯宏让服务员撤掉多余的盘子,对他们说,“玩个游戏,你们敢不敢玩?”
陈玉书响应他,其余人也颇有兴趣。闻凯宏又说,“很简单,转酒瓶子。酒瓶子指到的第一个人,回答被指到第二个人的问题,如此循环。先说好,要说真话。”
虞清绝将红酒瓶里的红酒倒空,空瓶置放在了桌子的转盘中央。“不就是真心话大冒险,说得那么玄乎。”
闻凯宏笑,“所以到底玩不玩?”
第一轮,转盘轻转,红酒瓶口对准了闻凯宏,由白航提问。他自己挖的坑,反倒是把他自己坑进去了。白航勾唇,邪魅的笑,一个要命的问题,“在场的女孩子,哪一个是你想睡的,曾经想睡过的也算。”
问题是不是超级劲爆?在场的女生,除了俞雯跟陈玉书,都是名花有主的人。再说了,答哪一个都不合适。闻凯宏咽了下口水,将酒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趁着酒劲壮胆,飞快瞥了眼淡漠的人,硬着头皮咬牙切齿地对着白航吼,“宋井桐,老子当初想睡她!”
看热闹的程向阳当下脸绿了,倏地站了起来。虞清绝手快地拉住了他,他居高临下,说,“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闻凯宏瞪白航,差点没把他坑死了。“阳子,我向你保证,我现在绝对没有觊觎的心,真的。”
对上程向阳豹子般紧迫的目光,闻凯宏将他那羞愧的事全盘托出,“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追过嫂子一段时间,但是嫂子每次都果断地拒绝了我。有次,有点过了。过了就是不小心牵了嫂子的手。但是,绝对没超过两秒,因为嫂子直接甩给了我一巴掌。”
他期翼地扭头向宋井桐,“是吧,我没乱讲对吧,嫂子?不过照嫂子这记性,应该记不得了。能原谅我不,嫂子?”字句满满的求生欲,嫂子这称呼都用上了。
程向阳低头,宋井桐浅浅地迎上去,声音在头上传来,“记得了,下回还有这种事,就该果断地甩耳光。”闻凯宏差点没气死,有这么对自己兄弟的么?可是,更气的在后头,又听程向阳说,“还气吗?气的话,我替你出口恶气。”
闻凯宏命悬一线的哀默,就怕宋井桐点头,然后程向阳真来。不过,却没有。宋井桐说,“我不记得了。”实际上,脑子里全然没有印象。
白航补刀,不露声色的主儿,“宏子,你看,人宋小姐压根记不住你,失败不?”闻凯宏又瞪,这把由他转,心里只打定了针对白航的念头。
不巧,天公不作美,不是白航。虞清绝问,李兮答。念在李兮是女生,问的问题比较简单,“考试挂了几门?”随便问的,任谁都能看出来。不满的呼声就起来了,虞清绝眼神交流询问她是否可以才问,“云睿是你的第几任?第一次给的谁?”不问则已,一问,真是狠呐。搞事情的是不是?要知道,云睿在旁边呢。
李兮忽地一下笑容僵硬了,她扭头去看云睿,他也在看她,似乎对这个问题比较在意。李兮脸烧红的灼热,嗓门拔高了八度,“不是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的吗,你连带两个一起,不算,要重新来。”
虞清绝随她的意,又换了个问题,“最近有没有做?”
李兮憋了憋,狰狞的吐字,“嗯。”随即,脸一热,摊个鸡蛋在脸上能熟了。几声笑,杂乱在一起。宋井桐微抬眸向她,又看了眼温润如玉的云睿,欲言又止地没有说些什么。
气氛骤然紧张,谁都不希望指到自己。一开始就玩这么猛的,心脏真的能受得住么?在紧张的屏息中,转盘停止了转动,缓缓地停在了白航面前,避不及防。问的人是闻凯宏,正所谓不是冤家不对头。
付云溪紧张,绷紧了神经,比白航本人都要紧张,跟问她似的。白航放下了酒杯,等着他问。闻凯宏的问题果然爆炸,“跟我们付小姐订婚后,你有没有背着她出去偷吃?”看吧,字句没有黄色,却又有,而且很直接很有杀伤力。
付云溪偏头,看着白航呼吸都弱了。她真的很怕,怕白航的回答。程向阳微怒,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果断要求,“宏子,换个问题。”人都是有婚约的了,问这问题,明摆着搞破坏不是?玩笑可以,闯大祸承担得起么?
“不用换。”白航说。他答,只两字,“没有。”
顿时松了口气,绷紧的弦一下松了。付云溪几乎是喜极而泣,冲动地抱着白航,不管不顾地搂着他的脖子。闻凯宏笑语,“这不,好在没换吧。你看我这个问题,问得不是挺好的嘛,换了能看到这场面不?”
第四轮,转盘转起。玩得这么狠,而且时刻能引发战火,更没人想指到自己,默默做个路人甲、小透明就行了。为此,陈玉书忐忑,闭眼悄悄在心里祈祷,谁都可以千万不要是她呐。偷偷睁了下眼,而后彻底睁开,松气,太好了,不是她。
宋井桐淡漠,看着瓶口指向了她。她提问,程向阳答。这组合,踩了狗屎运都没有的运气。想必一会儿去买张彩票,百分百中奖吧。
几个人等着热闹看,闻凯宏等不及,催促加忽悠,“嫂子,没事,随便玩玩的。你想问什么,心里头最想问什么,不用忌讳,直接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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