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25章 1号弹球的秘密
王果委屈了,朝吴瑕打起手语。
——这只弹球是小时候,你给我抽奖抽中的,一次就抽到了一等奖!
在王果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有那么一阵子,学校附近的杂货店流行起了一种刮卡抽奖,付两元抽一次,换取刮卡一张,奖品明明白白地挂在墙上——由大至小,满满一墙的水晶弹球。
每只弹球都有一个特定编号,1号最大,100号最小,直径相差约有十倍。
最大的1号弹球是所有小孩竞相追逐的心头好,既大又亮,代表着无上的荣耀和幸运,仿佛得它就如加冕,自此就能荣登孩子王的宝座。
实际上,1号弹球早已明码标价,单价五十元,付钱即可拿走。可碍于小学生的零用钱都十分有限,经济能力仅能负担两元一次的抽奖,且用买的显得没水平、不厚道,故而孩子们都约定俗成,只抽不买。
那时的小王果也渴望得到1号弹球,他攒下了本就不多的零用钱,去杂货店试过几次手气,可惜屡战屡败,刮出的号码一直稳定在90至100区间内,兑换来的弹球个头儿迷你,乍一看,跟玻璃珠似的。
终于,在某个放学后的傍晚,王果把哥哥吴瑕请来了。
小吴瑕付了两块钱后,在刮卡盒里摸索了好一阵,就是不决定到底要抽哪一张。杂货店的老板娘不耐烦地催促着,小吴瑕却冲她甜甜一笑:“阿姨别急,我还要再感应一下呢。”
老板娘笑骂了一声“小赤佬”,问他难不成还有透视眼。
小吴瑕不急不恼,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历经了一番所谓的感应,总算选定了一张刮卡,并亲手递到了小王果的手里,示意弟弟自己来刮。
见证奇迹的时刻就这样突然来临了,当小王果将信将疑地刮开刮卡,一个大大的数字“1”竟真的出现在了他眼前。
标记为1的刮卡,对应号码为1的弹球。
小王果乐坏了,他面朝夕阳,举起那只晶莹剔透的1号弹球,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仿佛无所不能的哥哥赐予他的是一颗小小的星球,一个崭新的世界。
事隔十多年,原先的那只幸运弹球早已不知所踪。王果打着手语,向吴瑕解释,说他上北京参加手工比赛期间,在一间小店里找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弹球,就立刻买了下来,这几天一直放在兜里把玩,没想到却因此导致了今晚的意外。
“小傻瓜。”吴瑕叹了口气,“那只1号弹球哪有那么难抽中啊?”
王果看着吴瑕的口型,脸上顿时浮起了疑惑的神色。
吴瑕无奈,只得揭秘了当初的手法:“你还记不记得那间杂货店是东西走向的,东面墙上挂了一面镜子,咱们去时正好是傍晚,西晒最严重的时候。”
王果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看着吴瑕继续说下去:“阳光被镜子折射后,照在刮卡盒里,只要稍微调整一下角度,就能看见底下的号码了。”
吴瑕本是娓娓道来,王果却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伸手在面前空抓了一把,跟着指尖聚拢,朝前晃了几圈,翻译出来,大意是一句吐槽——你个狡猾的小狐狸!
吴瑕被逗笑了,双手比成一对兔耳的形状:“我要是狐狸,那你是什么?小兔崽子么?”
王果也笑了起来,他想起了聂冰,又对吴瑕打起手语:那个叔叔对哥哥你真好。
“他刁难我的时候,你都没看见罢了。”吴瑕笑说。
王果接着又问:他是不是你剪报上的那个人?那个有名的刑侦专家?
眼看对面的吴瑕点了一下头,王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他会帮我们找到失踪的那些人吗?找到真正的犯人么?
“我会请他帮忙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吴瑕直视着王果的眼睛,“他一定能为我们查明真相,只有他才可以。”
夜深人静,月勾墨漫天。
王果的卧室已熄灯全黑,吴瑕的书房仍透出亮光。后者这时正坐在电脑前利落地敲击键盘,为水族馆一事的网络舆情做着善后收尾。
这起纠纷的最终落点是王果在手机上输入的那一句话——至少她还是一个好妈妈。
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痛让吴瑕停下了面前的工作,他长眉微皱,摁压着一侧的太阳穴,从抽屉深处摸索出了一只微微发黄的弹球,正是当年替王果抽到的那一只。粗略一看,那弹球的直径位置已经被彻底镂空,足以塞入一张小小的纸卷。
吴瑕端详着那只弹球,脑海里闪现的仍是王果写下的那句话。之所以选择原谅,是因为少时渴望,毕竟他和王果就从不曾拥有一个好妈妈……
在吴瑕的印象里,母亲吴曼珍符合了一部分外省市人对黄江女人的想象和诟病,她妖娆、时髦、矫情且虚荣。老天既为这样的女人打开了一扇窗,那势必还要补关上一道门。尽管吴曼珍拥有一副惹人羡妒的美貌皮囊,却偏偏生在了一片鸡飞狗跳的棚户区里。
那里房挨着房,人挤着人,处处腌臜,哪哪拥挤。
最早的时候,邻里之间还要公用一个水龙头,矛盾不断,口角成患。之后在区政府牵头改建下,棚户区里居民的水表是只只分开了,但家家的龙头上又都加了一只上锁的小铁罐。
互相埋汰,彼此提防。
每每回忆起过去的那个家,吴瑕最先记起的总是一阵阵搓洗麻将的嘈杂声。吴曼珍的麻友众多,你来我往,日夜皆搓。发展到后来,她干脆在家里摆上了两张方桌,搞出了一个隐蔽的家庭棋牌室,多少嬉笑怒骂尽赋于那一方麻将桌。
时逢上世纪末,国企改革重组,下岗后的王常林二度就业,干起了一份上门推销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手里提着两台笨重的取暖器,挨家挨户地扫楼,没少受白眼奚落。
王果出事的那个下午,昏暗闷热,大雨滂沱。王常林在外推销,吴瑕出门返校,唯有吴曼珍和她的一干麻友无谓晴雨昼夜,只顾牌桌拼杀。
雨水“噼噼啪啪”地落在棚户区内的低矮平房上,混和着“稀里哗啦”的麻将搓洗声,牢牢地掩盖住了一些罪恶而丑陋的声响。
那一天,十岁的吴瑕回到了家,一如既往地无视围在桌前的麻友,在呛人的烟味中登上了阁楼的木梯。
很多年后,吴瑕依旧没法忘记他当时所看到的一切,那一幕就像是一种特殊的巨响,无声暴裂,痛彻心扉——在王果午睡的阁楼里,他看见一个男人正一手紧捂弟弟的口鼻,另一手疯狂揉摸着他幼小的身体。
一条印有卡通图案的童裤被扒下,扔在了床角,光裸着下半身的小王果像是风中细枝般不住颤抖,脚下滴滴答答地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水泊,那是他失禁吓出来的尿液。
在看到哥哥吴瑕的一刹那,王果那双无助、恐惧的眼睛里豁然滑下了两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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