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92章 没有底纹的足迹

对于聂冰在手机里撂下的那句话，会议厅里的大部分人都摸不着头脑，吴瑕却是心知肚明。以海葳的人脉和能力，确实可以把4.11案炒作出一拨热度，可光靠热度又怎么行呢？

        国营官媒并不比警方官博，无法直接发布尸体照片，只有转载的权限。以海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报导方式，他多半会打个擦边球，将尸体照片打上一条细长的马赛克，但传播效力还是将大大削减。

        吴瑕自知，如果找不到那个足以引爆全网、发动全民的报导亮点，即便凭借自己的大V身份，即便有各路媒体和视频网站参与转载，也很可能在短短几小时内，就被一则明星绯闻给强行盖过了热度，不久就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尚未汇报的组长只剩下了现勘组的何启言一人，这也意味着给到吴瑕的时间正越来越紧。他飞快地转着手中水笔，试图从笔记中理出一条思路来，可思索良久，脑中闪过的几个方向依然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此刻的电子巨屏上，化验组组长黄河正做着汇报收尾：“来参加会议之前，我查了一遍市局数据库，确认从断甲内提取到的男性DNA并不来自于本市的前科人员。现在，我已经把DNA数据发去了其他省市进行对比，站在化验的角度上来看，这个嫌犯在黄江应该还没有过犯罪史。”

        “没有前科，新冒出来的？”聂冰长眉一挑，“照这个化验结果来看，嫌犯至少在黄江地界上是初次作案，却一上手就搞出一桩分尸大案。”

        他分明是陈述的语气，却语境上带出了反问的效果。在场的刑侦专家都和聂冰有着同样的疑问，因为经手的大案多了，就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强烈的直觉。

        分了尸却没有分散抛；找到了DNA却找不到人；被害人下体被塞入了食物，唯一犯过同类案件的嫌犯却生死不明……

        这桩手法怪异、逻辑相背的命案在它粗糙的表象之下，似乎还潜藏着一种罕见的利落。

        等黄河汇报完毕，现勘组组长何启言的半身影像随即出现在了电子巨屏上，他一开口就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勘察刑警在纸箱胶带上提取到了数枚指纹，但对比结果和黄主任那里的DNA情况差不多，也是输入了市局的数据库进行比对，可惜没能比中，指纹现已被发去周边省份，扩大比对范围。

        “不过，这里我得先提一句，这个胶带光用肉眼看，就能发现存在着明显的问题，那上面布满了反复撕拉的痕迹，应该是被重复使用过。这样一来，指纹到底是不是来源于嫌犯，还是需要把人传唤进来以后，再作进一步审讯确认。”

        何启言长相斯文，谈吐温和，一连串冰冷的信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股软绵绵的柔劲儿。

        长久以来，刑侦总队的刑警形象一直以老气横秋视作主流。出去办案时，最靠谱的造型是梳个大背头，腋下夹个老板包，走起路来社会摇（注1），仿佛那才是一干直男眼里最符合刑警的模样。

        早在何启言刚调来83号时，还被一帮资历老的刑警称之为勘察界的林志玲，又给他起了个古怪的绰号，叫作老白兔。

        算不得什么褒奖，隐隐还带些嘲讽。

        何启言也曾为此苦恼，并致电师兄聂冰，抱怨这小小的职场歧视。那时还在刑侦局的聂冰给了他一句话，告诉他勘察刑警是用数据说话，不是用形象、气质，更不是用声音、神态。干好本职，无愧于心。

        彻底采纳了师兄的建议后，何启言不久就踏上了专研勘察的漫漫长路。他奔美国、拜名师、修自身、搞科研。管它林志玲，还是老白兔，当精神世界富足到一定程度，皮囊外表就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此刻，文文弱弱的勘察专家正用他柔柔和和的嗓音说道：“在抛尸现场采集到的36组足迹中，有21组来自警校学生，剩余的15组中，9组源自附近的外送人员，4组源自环卫工人。

        “黄江警校管理严格，警校生不得私自外出，尽管不能排除是在放假期间留下的脚印，但考虑到足迹数量较多且形成时间一致，那就不属于个别现象了。现经和警校确认，是上周有场安保行动，因校门临时故障，客车无法驶入，所以参与安保的学警就在校外集结，等待过程中，有不少人走上了绿化带，从而留下了脚印。”

        聂冰听后，唤了甄猛道：“老甄，谨慎起见，你派人去一趟警校，把那几名学警全都找出来确认，避免有漏网之鱼。”

        得到下属的响应后，聂冰又对何启言道：“继续说。”

        何启言“嗯”了一声，接着汇报：“9组印有外卖和快递LOGO跑鞋的鞋印，以及环卫工人特制胶鞋的鞋印，从尺码上分析，一共源于6个人。因为牵涉人数不多，排查难度不大，我已请杨支帮忙，让五支队的弟兄分头核查。”

        视侦的康哲算起数来：“36组足迹去掉了警校的21组，外卖、快递、环卫人员占据了13组，那还剩下的两组呢？”

        “剩下的两组足迹属于嫌犯的机率就比较高了。”何启言在巨屏上放出了一组足迹照片，所有人的桌面上也同时升起了一道全息影像。

        “如各位所见，这是一双42码的男式皮鞋，从磨损程度上来看，应该有七八成新。”何启言边说边放大了图片，露出了一片清晰的鞋底条纹，“我让熟悉奢侈品牌的同事上各个官网查询了一下，这款条纹的皮鞋属于意大利的一个新晋品牌。由于才刚进入中国市场，在本市只有两家专卖店，也尚未建立网店。

        “我特意咨询了打假八支队，截止目前，他们还没收到有关假冒、山寨这个品牌的投诉和报案。所以说，要查出这个足迹的主人，排查方向主要还是集中在那两家品牌店上。”

        何启言工作起来一丝不苟，不但勘验了现场痕迹，还替后续走访的刑警提前规划了方向。端坐于在前方的聂冰冲他一点头，以表肯定，示意继续。

        “最后的一组足迹，就是我之前向聂总提过的无底纹足迹。”何启言说着，又换了图片，一张全然扁平，几乎受力均匀的诡异脚印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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