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第140章 好一个清官难断家务
“巨潮新闻”的采访车开进了幸福村甲组，刚一停到张家的院子外头，就听见里面传来一男一女两个老声哀嚎，内容枯燥单一，翻来覆去一共三句话——
来人呐！救命啊！杀人啦！
海葳跨入铁门之前，就让摄像师架好了机位，手持贴有“巨潮新闻”标牌的话筒，对着镜头简明扼要地介绍了新婚妻子被虐待成人形骷髅的采访背景。
几人推门进入后，头一个跃入镜头的是四肢被缚、蜷缩在地的张丁。他一看到有人进来，原想要大声呼救，但见吴瑕也在内，就猜到来者必定不善，立即瞪圆了眼睛怒问：“那……那个婊……婊子在……在，在……哪里？”
张丁入镜后开口就喷的表现正中海葳下怀，连忙顺着他的话对镜头说道：“现在大家看到的，就是被害人庞某洋的丈夫张丁。他由于涉嫌袭警和故意伤害，已被警方用手铐和皮带限制了行动，但态度依旧蛮横无理，仍在不断咒骂被害人。”
海葳的这一招让习惯了撒泼、打滚的张家三口一下子没了方向。一时间，想骂的停住骂，要嚎的止住了嚎，全都呆呆傻傻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海葳又引领着摄像师朝猪圈走了过去，他一把推开木门，又对着镜头描述起了里面刺鼻的气味、肉猪的头数、环境的恶劣；记录下了关押庞雨洋的种种痕迹，空镜头里是馊了的窝头、满墙的抓痕……
“你们是谁啊？哪个允许你们采访的，马上把摄像机给我关了！”
突然间，院外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怒吼。
离大门最近的吴瑕回身看去，只见那人方头方身，乍一看像是一大一小两块垒起来的麻将，而那麻将又极不合身地裹了一袭春秋执勤服，俨然是一名基层警察。
面对这个突发状况，海葳依旧牢牢抓住主动权，反而把对方视为不速之客，大方地走上前去，向来者亮出记者证，郑重回复道：“是国家赋予了我采访的权力。”
“这是私闯民宅！你到底关不关摄像机，不关我就把你们全铐了！”
来者气势汹汹、蛮横无理，忽听边上有人语气冰冷地问他：“你就是邵叙刚？”
被唤作邵叙刚的人扭过头来，打量了吴瑕一番，认出他就是来自黄江的公关刑警，顿时把炮火调整了方向，开始质问起吴瑕来：“你就是那个吴瑕吧！”
他说着，又扫了一眼院子里被铐被绑的三名亲戚，顿时火气更盛：“这三个村民是你铐的？你一个在外省搞公关的，有什么权力管我们幸福村的事？！”
“乐雁为什么至今没有户口？”吴瑕不答反问，眉宇间流露出的狠厉之色却令邵叙刚顿感心虚。
“你问我，我问谁？再说，这是你该管的事么？”
“她去幸福村派出所一共求助过多少次？”吴瑕接着问道，“还有庞雨洋，当她一次次跑去报警说自己遭受虐待的时候，你的评判依据只是身上有没有外伤？”
这一连串的追问让邵叙刚稍稍失了气势，边上的海葳立即给了摄像师一个眼色，示意他把镜头对准正在激辩的两名警察。
“乐雁是个私生子！她亲爹都不管她，你叫我怎么管？要给她上户口，也要有人出面让她挂啊！难不成把她的户口迁去我家里么？”邵叙刚振振有词，“还有庞雨洋，她就是一个吃不胖的体质！你们是她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跑来她婆家叫嚣？懂不懂什么叫作清官难断家务事！”
好一个清官难断家务事！
吴瑕暗自在心底冷笑。
多少年来，这句老话仿佛成了基层单位推卸处理夫妻纠纷、家庭暴力、亲属虐待的护身符。让无数鲜血与眼泪在这句冷冰、无情的话语背后，凝结成了一道道无法磨灭的伤疤，甚至有许多人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你明明有很种方法可以找到乐雁的生父，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配合你，给乐雁报上户口，但你视若无睹，毫不作为。一个人没有身份，代表她上不了学，就不了业，就医全额自费，外出寸步难行，就算想做个正常人，也没有多大机会。”
吴瑕直直地盯着邵叙刚，神色越发冷峻：“至于庞雨洋，你利用职务之便，教唆亲属以凌辱和体罚的方式，对她实施不留外伤的虐待。在她多次报警后，对涉嫌犯罪的张家三口人依然采取包庇、偏袒的态度。这些就是你身为一名警察，所做出来的光荣事迹？”
“乐雁他爹不是走失，是明摆着避开她不见！帮她找人难道也是警察的职责么？庞雨洋也从来都没遭受过虐待！你要想诽谤，至少准备点儿像样的证据再来！”邵叙刚当着吴瑕的面，从喉咙里呵出一口痰，重重地吐到了地上，“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坐办公室的小白脸，也敢跑来南陵指手划脚！”
海葳虽知道吴瑕在体制内不受待见，却是破天荒头一次看见他被同行这般羞辱，举着话筒的手仍一动不动，继续站在边上旁观。
“中国有14亿人口，你的辖区里却出现了一个身处在14亿人口之外的人。因为没有外伤，哪怕被虐待得只剩下了半条命，你也照样能置之不理。”吴瑕的嘴角扬起了一个锋利的弧度，仿佛是在宣判邵叙刚的累累罪行，“像你这样玷污警察群体的败类，就算被彻底扒了制服也远远不够，真要偿还那三条半的人命，你也别想逃得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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