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班师回朝

事实证明，人对于勾心斗角的兴趣是永无止境的，就像蚂蚁热衷于在蜜糖之中醉生梦死一样，就算是到了快死的地步，也要坚持着“斗争到底”。

        如今的南靖就是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姜缨率领的大军，一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南靖这边呢，虽然也在抵抗，其中甚至冒出了不少可歌可泣，壮烈牺牲的文臣武将，比如姜缨在攻破潮汐郡的时候，就遭遇到了自出兵南靖以来，最激烈的抵抗。

        那位宁死不屈的郡守，带着他手下的官吏、子民，日夜守城，一次次抵抗了姜缨的军队的攻伐，双方一度僵持了月余，最后潮汐郡甚至到了弹尽绝粮的地步，面对着这样的顽固派，姜缨是如何拿下的呢？

        不是依靠武力，武力的碾压对于身处绝境的中的人，有时并不是上上之策，毕竟自古就有哀兵必胜，绝地反杀之类的说法，所以姜缨最后采取的迂回之策，一言以蔽之，就是诱惑加砸钱。

        那帮又潮汐郡郡守带领的，英勇抵抗的官兵，是这座城池奋战到底的灵魂，所以，想要征服这座城市，就要先除去它灵魂上的英雄精神，姜缨做了一件很下流无耻的事情，她在城下架起了大锅，烹饪各种美味佳肴，无偿施舍给那些潮汐郡一方，饥肠辘辘的人。

        虽然，一开始，守城的官兵们，还以为郡守大人的三令五申，能忍住不被姜缨的食物所诱惑，可随着城里的东西越来越少，他们每天的口粮越来越稀薄，终究还是有人暗地里忍不住，接受了姜缨这边的施舍。

        每次，就是施舍，无偿的，不求任何回报的施舍，姜缨对此给出的说法是，毕竟曾经同为靖国的子民，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大家活生生是的饿死，军人的最终使命应该是马革裹尸，而不是饥饿而死。

        一开始，人们心怀警惕，随后，他们开始放下警惕，再后来，他们想着家中的妻儿老小，于是就会向姜缨多要一份甚至是几份食物，姜缨都全部给他们，唯一的要求是，不允许他们将食物转赠给郡守那帮人，有人不信，暗暗把食物给了郡守他们，于是姜缨第二天就果断的取消了对他们的施舍。

        后来，姜缨开始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消息，给他们洗脑，说是南靖也好，东靖也罢，其实都是靖国的人，江南十八郡之所以被分裂，就是因为那些官吏们想要更大的权利，更显赫的地位，他们根本不在乎你们的死活，一点点挑拨者这个上下一心的集体。

        姜缨还让人暗暗给那些和自己这边私下走的比较近的人，灌输观念，说自己这边，正为打不下潮汐郡而苦恼，只要有人能杀了郡守那批人中的某一个，直接赏银千两，若是有人能拿下郡守的脑袋，那么直接给黄金万两。

        最后，潮汐郡英勇抵抗的官吏们，没死在姜缨这个敌人的手里，全部都死在了他们庇护的臣民的手里，一点点食物的诱惑，一点点金钱的诱惑，再加一点点权利的诱惑，这些黎民百姓，就毫不犹豫的对自己的父母官拔刀相向。

        什么是人性，这就是人性，经得起考验的叫圣人，禁不起考验的叫人性。

        拿下了潮汐郡之后的事情就很顺利了，姜缨的军队几乎是所向披靡般的直入南靖的国度清河郡，期间，南靖的皇帝永隆帝，曾派出使臣来找姜缨这边和谈，表示愿意割让出一半的国土给东靖，若是还不行，他愿意褪去帝号，称“江南国主”，对东靖俯首称臣。

        这位不过做了四五年皇帝的宁王，早已忘记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帝王，他不过是姜缨父女的一颗棋子，这个所谓的南靖，其实从来不应该存在过。

        姜缨自然是拒绝了他，然后继续指挥大军攻城，终于，在一个晨光熹微，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早晨，姜缨带领的军队，攻破了清河郡。

        “将军，你看，南靖王宫那边起火了。”河洛指着东边的火焰和烟雾，惊讶的对姜缨说道，东边，那是永隆帝的皇宫的所在地。

        “我知道。”姜缨遥望着熊熊烈火和浓浓烟雾，她虽然早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永隆帝毕竟是皇帝，自己拒绝了他俯首称臣的请求，那么他就绝对不会在甘愿落到自己的手里，所以他只会选择自我毁灭的方式。

        只是，姜缨没想到，永隆帝竟然会选择这样刚烈的方式，如同纣王自我毁灭于鹿台，细细想想，永隆帝还是靖国的宁王的时候，就是个刚烈骄傲的性子，他出身高贵，是贵妃的儿子，身后又有着显赫的外家，如此，穷途末路时选择此等轰轰烈烈的毁灭方式，又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姜缨带人抵达东靖皇宫的时候，整个皇宫的宫殿群，已经烧了快二分之一了，等士兵们一番组织灭火后，已经是午后，他们从皇宫的正殿里，找出了好些具烧焦的尸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都有。

        也有一部分宫人还活着，他们或是藏在了水井里、御花园的池沼里，或是躲在了偏远的宫殿里，据他们所说，永隆帝是先召集了所有的妃嫔子嗣、文武百官到正殿，然后命令他们服毒自尽，有人妥协了，又人不肯屈服，最后被永隆帝身边的心腹侍卫灌了毒酒，等所有人都死了，永隆帝就一把大火点燃了正殿。

        姜缨能辨认出永隆帝的尸体，还是因为他身上手里握着的一枚玉玺，上面刻着南靖两个字，象征着永隆帝的帝王身份。

        姜缨冷静的带人清扫着战场，仿佛那一具具烧焦的尸首，不过是一块块焦炭而已，她这幅淡定的样子，让手下的士兵们，又是震惊又是佩服，要知道，明对这样惨烈的、血腥的场面，就算是久经沙场的他们，都忍不住直泛恶心，甚至有不少人，直接吐出来了。

        姜缨一个女儿身，还是这样轻的年纪，却能做到如此镇定，不得不让他们佩服。

        可是姜缨的内心，真的像她面上表现出的这样平静无波澜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这一晚，姜缨一夜没睡好，一阵阵的梦魇，如潮水般向她袭来，最后，她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那些黑乎乎的尸体，他们顶着一张张模糊的脸，化作一个个青烟般缥缈的灵魂，张牙舞爪的向她袭来。

        他们哭诉，他们咆哮，他们咒骂，他们哀嚎，他们异口同声的嚷嚷着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我命来，一会又用尖锐刻薄的声音诅咒她，说包括姜缨在内的一众姜家人都会有报应的，死后都会下地狱的。

        除了这些惨烈悲怆的场景，她脑海里又不知怎么的浮现出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永隆帝和他的皇后、贵妃。

        那时候，永隆帝还是靖国的二皇子宁王，他的皇后、贵妃也还只是王妃和侧妃，姜缨见过他们，那时候的二皇子少年峥嵘，意气风发，打马过长街的时候，就像一只骄傲的、漂亮的孔雀，他的王妃仿佛是某个文官的女儿，很是温婉清丽，温温柔柔的像一首诗，他的侧妃，似乎是某个乐官的女儿，很擅长做胡旋舞，身段纤纤，妙曼袅娜。

        可是他们都死了，死在了谋划里，死在了自己的宏图伟业里。

        姜缨坐在床上，隔着一层薄薄的青纱帐，背靠着冷冰冰的墙壁，自嘲，苦笑，就像魔怔了一般，姜缨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要夺这天下，不是自己想着谋朝篡位，今天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靖国不会三分天下，也不会有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在战火里。

        这是她的孽，也是她的罪。

        可是她不后悔。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更是因为天下的大意，如同她从前跟父亲姜淮安讲的那样，过去的靖国，开始海清河晏，歌舞升平，但早已是富者阡陌连田，贫者无立锥之地，那所谓的太平盛世，不过风雨没来临之前，片刻的宁静祥和。

        她想改变这一切，可是无论是她，还是他们姜家，都做不到直接对付整个沈氏皇族，沈家统治了靖国这片土地几百年，姜家对上他们，无异于螳臂当车，既然直面做不到，或者说要付出更沉重，更惨烈的代价才能做到，那么不如分而化之。

        所以，她和父亲，才会想方设法的蛊惑二皇子、三皇子划土而至，将靖国三分天下。

        僵硬睁着眼睛，枯坐了一夜，从天黑到天明，明明短短的几个时辰，这一次，却漫长的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每一滴更漏里低落的水，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都显得无比清晰，就像是一柄柄重锤，一击又一击落在姜缨的心上，无形的拷问着她的良心。

        等第二天，河洛来见她的时候，一夜没睡好的姜缨，顶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就像是食铁兽附体。

        河洛说起战后的安排，接下来他们的人会正式接手江南十八郡，从此，江南十八郡，名义上归属东靖，实际上，将如雍州、林州、穆州那样，真正成为他们姜家的在掌中之物，势力范围。

        “下面的事情，你得需要多盯着些，务必把江南十八郡的事情赶紧了了，然后咱们好带着大军班师回朝，免得父亲那边就等。”姜缨饮了一口苦涩到渗人的浓茶，驱散了一点困意，对河洛说道。

        “将军，真的这么着急吗？丞相那边，已经做好万无一失了吗？”河洛还是有几分心有余悸，总觉得事情进展的太快了。

        丞相大人和自家将军，不愧是血脉相连的父女，都是一样的雷厉风行的性子，这边自家将军才拿下了江南十八郡，那边丞相大人就已经把一切都布置好了。

        “河洛，你是了解我父亲的，他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一旦要动手，那就是一击命中，不到目的不罢休。”姜缨直接点明是还是不是，而是委婉的阐明了自己的意思。

        姜淮安准备好了什么呢？

        自然是谋朝篡位了。

        无论是太庙那边、小皇帝那边、先帝皇陵那边，父亲姜淮安都已经布置打点妥当，就等着姜缨班师回朝这一阵东风，作为催化剂，让姜家的谋朝篡位，正是变得理所应当。

        等姜缨回去的时候，他们会在路上遇见各种早已准备好的“祥瑞”，这些祥瑞会被姜缨一行人，悉数带回帝京，当然，打的名义，自然是给小皇帝献礼，但是，这些“祥瑞”最后却会匍匐在姜淮安的脚下。

        此时，那些从前靖国江山，即将完犊子的童谣和预言，会重新被提起，关于沈家气运将尽，真龙天子另有其人的传闻，将会喧嚣日甚，然后，为了平息这股流言蜚语，姜淮安会带着文武百官和小皇帝去太庙祭天，然后太庙会起火，烧毁了先帝的牌位，然后天空会出现象征天子的五爪金龙的虚影，从太庙飞出，飞往姜家的祖祠，最后落入其中，消失不见。

        还有皇陵那边也，也会出现类似的造势，反正就是舆论战、兵力威胁、装神弄鬼一起上，要让姜家的上位变成天命所归，大势所趋。

        接着就是小皇帝禅给丞相皇位，而丞相三辞三谢，诚惶诚恐，最后在文武百官，黎民百姓的哀求下，不得不“顺势而为”。

        这一切安排，在前几日，父亲姜淮安的来信中，就明确的有提到，父亲姜淮安表示，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就连老爷子那边，都已经含泪接受这个事情了，一切就等着姜缨班师回朝，带着“祥瑞”归来了。

        天启五年春，三月，出征近半年的姜缨，顺利收付江南十八郡，带着大军踩着明媚春光，班师回朝，路上，遇到白虎、仙鹤、白猿、五彩凤凰、灵芝仙草等各种祥瑞。

        姜缨喜出望外，将其一一擒获，表示要带回帝京，给皇帝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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