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三面楚歌

姜缨看到沈骊那边传来的信，气得直接把手里的茶盅给砸了，河洛跟随姜缨这么久，她见惯了自家姑娘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样子，此番，还是一次见她如此失态和愤怒。

        “蠢货，他是个蠢货，他下面跟着的那些人，都是蠢货吗？”姜缨拿起茶盅砸那些主管粮草押送的官员：“他要押送粮草的路线图，要粮草储藏的分布图，你们就给他了吗？你们的脑袋都是被狗屎糊了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本官说过多少次了，在这军营内，没有什么周王，只有一个姓姜的千户。”

        那些被姜缨指着鼻子骂废物的粮草军需官，都垂头丧气的望着地下，仿佛要把地下瞪出一个洞来似的，面对怒火中烧的姜缨，没有人敢出言反驳，更没有人敢出言相劝，所有人都佝偻着身子，乖乖挨训。

        不怪姜缨愤怒，她是真没想到自家那个废物长兄，竟能给自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之前，姜缨连下北靖三州，就在攻打第四州，胜券在握的时候，居然被人包抄了大本营，还烧毁了粮草，就连从盛国运送粮草过来的路线，也被人知晓斩断了。

        现在的姜缨，虽然堪堪占据了北靖四州之地，却完全丧失了主动权，就连之前定好的，那个完美无缺的作战计划，都被北靖只晓得一清二楚，而这一切，都拜他那个废物大哥所赐。

        姜缨在攻打第四州的时候，姜荣听信了身边人建议，说什么不能让姜缨抢了头功之类的云云，于是就带了一批人马，还有大批的粮草，绕路去攻打北靖的国都。

        由于第四州的战事进行的非常艰辛，所以那些军中有威望的将领，基本都跟着姜缨上前线去了，于是的几个留下来看家护院的人，都是属于小心谨慎的，却没想到，竟被姜荣的给药倒了。

        然后，姜荣这个蠢货，就拿着梁家给的令牌，外加打出周王的旗号，带领着剩下的人，去绕道攻打北靖的国都去了。

        然后，就失败了，被俘虏了。

        为了保命，姜荣直接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如倒豆子一般，交代了给沈骊那边，其中就包括姜缨的这边的粮草储藏点、粮草运输路线、前期指定的作战计划等等，然后姜缨那些保存好的粮草，就被劫持的劫持，烧毁的烧毁，自己原本打下的一片好景，都被姜荣这个蠢货毁了。

        而姜荣一个千户，之所以能知道这么多东西，就是因为他平日总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来找这军需粮草官说话，那些人觉得姜荣是周王，也有权利知道这些东西，于是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了他。

        如今姜荣被俘虏，这些东西，全都变成了攻击姜缨这边的离奇。

        “将军，如今我们拿下了北靖四州之地，虽说这地方，地广人稀了点，但是总是能搜集些粮食的，情况也不至于太糟糕吧？”一个千户长出来，小声的嘀咕。

        姜缨冷笑，也懒得同这群人解释，转头看了河洛一眼：“河洛，告诉他们，如今我们面临的，是怎样一个局面，免得还以为本将军虚张声势，夸大其词，故意为难他们。”

        河洛应声，清清嗓子，指着营帐中间摆放的沙盘，和众人说起如今的形式来：“诸位大人请看，北靖十州其实都是沿着黑水河的东部支流分布，而我们目前所占据的四州，位于下游，只要上游的北靖断了喝水，想倚靠这四州耕种，以战养战，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里是西侧支流，”河洛指着一条代表河流的线路说，然后又指着一侧土地：“河边的这块土地，就是和图库尔草原，图库尔草原和西侧西侧支流所流经的区域，都是北狄的地方，诸位觉得，北狄是友善之辈吗？”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

        如今的形式，显然已经明了的不能再明了，他们原本储备的粮草，被北靖的人洗劫烧毁了大部分，然后运粮的路线也被斩断了，外面的粮草也进不来了，至于狼子野心的北狄这边，不趁机要盛国的命，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所以如今姜缨所带领的军队，素日雄踞四州之地，却是真正的三面楚歌，孤立无援。

        “还有一件事，我需要说与列位，这是北靖皇帝派人送过来的信，大家可以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姜缨将薄薄的那张信纸递给下面的众人，让他们传阅着看。

        沈骊的的来信，非常言简意赅，要姜缨他们推出北靖之地，归还四州，并且赔偿北靖百万两银子，而且要签订两国合约，要盛国保证，永不侵犯北靖。

        他敢如此狮子大开口的原因也很简单，依仗的东西也很直接，就是在他手中，被他所俘虏的周王姜荣。

        众人传送这看完这封信，都沉默了。

        “北靖的狗贼，狮子大开口，欺人太甚……”一个副将瞪红了双眼，握紧了拳头，显然是极度的愤怒。

        “是啊，将军，这如今四州，可是咱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打下了的，”一个总兵哽咽着，不觉红了眼睛：“而且，咱们盛国还有那么多儿郎，死在北靖狗贼的手中，咱们还没有给他们报仇，岂能就和北靖狗贼和谈？”

        总兵说的，不是跟随姜缨战死沙场的那些士兵，而是被大哥姜荣带走的那些军队，大哥姜荣急功近利，趁着姜缨在前线打仗，带兵去绕道攻打北靖的国度，最终全军惨败，被俘虏的军队，除了其中的将领，以及小部分的军队，被北靖拿去做苦力之外，剩下的大部分人，都被杀了。

        他们的头颅，被特地运到了第四州，也就是如今姜缨他们所占据的涠洲城外的那片旷野上，摆成了两座巨大的京观，那是沈骊故意用来羞辱姜缨的，也是用来威慑姜缨的。

        被北靖所俘虏的姜缨这边的军队人数，足有两万余人，占据了姜缨所带出来的大军的五分之一。

        这些天夜晚，姜缨夜夜无寐，一闭上眼，就是旷野里那两座高耸的，仿佛小山似的，被人头垒成的金观，那些年轻的士兵，那些风华正茂的儿郎，他们为了荣耀，为了前程而追随她，可最后，没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死的如此憋屈。

        出征的时候，姜缨曾豪情万丈的许诺他们，只要杀敌有功，班师回朝后加官进爵，封妻荫子都不是难事，再不济，解甲归田，赏赐的银子田亩也将足够他们丰裕富饶的过一辈子，在乡间田野，做一个富裕的田舍郎。

        姜缨给他们许诺和描绘的这些前程，并不是纸上谈兵的忽悠，而是姜缨真的又信心兑现，上一次，跟随他攻打南靖的士兵，谁不是满足而归，谁不是前程似锦？

        就是因为，看到了追随姜缨打仗的利好，所以这一次，才会有那么多人踊跃报名，跟随姜缨奔赴北靖的战场，姜缨以为，她可以重新复刻征服南靖的荣光，可是，这一切都被她愚蠢傲慢，肆意妄为的大哥姜荣给毁了。

        如果早知道他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她就不应该同意父亲姜淮安的旨意，让姜荣跟着自己一起上战场，不，这还不够，她若早知道，姜荣会以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让那么多将士断送性命，她就应该杀了他才是。

        什么兄妹情谊，什么血脉至亲，都见鬼去吧。

        可是，这还不是最棘手的。

        “诸位，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姜缨面色凝重，语气严肃：“就算周王那个蠢货是本宫的一母同胞的兄长，可是本宫对他的恨意，丝毫不亚于你们，本宫比你们在座的任何一位，都盼着他死，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可是，诸位，北靖皇帝，既然给本宫送这封信，自然就会给盛京也送同样的信，毕竟真正做主的是皇帝，诸位觉得，看在梁家，看在皇后的份上，皇帝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嫡长子去死吗？”姜缨苦笑，言语之间是显而易见的苦涩和无奈。

        众人再次沉默了，整个营帐寂静如死水。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不，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一定会答应北靖的条件。

        在这个嫡长子为贵的时代，就是他们这样的官宦之间，若是嫡长子落入陷境，也会想方设法的营救，以为嫡长子代表的是一个家族的未来，更何况周王还是皇帝的嫡长子，差点就被立为皇太子的人选？

        姜缨也明白这个道理，就算父亲姜淮安对大哥姜荣很失望，但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大哥姜荣，真的去死，所以面对北靖提出来的条件，父亲姜淮安只会有一种结果，那就是同意。

        而且，姜缨也看的很清楚，父亲姜淮安看似因为梁家的事情，对大哥姜荣很失望，可是这一切，真的只是暂时的，如父亲姜淮安真的放弃了大哥，不对大哥寄予任何希望，他就不会让大哥姜荣跟随着自己出征北靖。

        父亲姜淮安，说到底，还是希望能接着军中的事情，来磨砺一下大哥姜荣的性子，顺便想着，让大哥姜荣跟在自己身后，捡一点战功，做出一点成绩，在军中树立一点威信，毕竟，相较于醉心阴谋诡计的二哥，以及过于天真的小哥，有才学又是嫡长子的大哥，在父亲心中，依旧是更合适的太子人选不是吗？

        姜缨也看得出来，父亲姜淮安对自己的态度，宠信归宠信，重用归重用，但是父亲，从来都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能带兵打仗的将军，一个能治国办事的臣子罢了，父亲明白自己想要皇太女的位置，想做未来的天子，可是父亲，从未真正的有过吧皇位传给自己的想法。

        姜缨不觉得失望，因为谁家有儿子，会把家业就给一个女儿呢？更何况，就算自己的三个哥哥死绝了，父亲姜淮安也还真当盛年呢，想生儿子这种事情，太容易了。

        只不过，大概父亲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引以为傲的长子，会是这样的骄傲自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吧？

        而在遥远的帝京，那封从北靖发来的信件，也是在朝野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一直觉得，一定要把皇长子周王营救回来，尤其是皇后的梁家，更是直接跳出来，说有此祸灾，全是安国公主的罪过，若不是安国公主占掌握着兵权，非要去北伐，招惹北靖，周万也就不会被俘虏。

        以皇后娘家为首的外戚武官势力，以及以大皇子妃娘家为首的清流势力，难得的统一起来，一致要求皇帝姜淮安召回安国公主姜缨，并且治她重罪。

        而姜淮安，在思考了数日之后，终究还是决定答应北靖的条件。

        他是阿缨的父亲，可他同样也是儿子们的父亲，他总不能看着自己亲儿子，自己给予厚望长子，真的死在异国他乡吧？

        所以，阿缨啊，原谅朕吧，原谅父亲要你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战果吧，毕竟，父亲也是没办法啊，姜淮安在心中默默念叨，站在窗边，遥望着天边的明月，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然后，踱步会桌前，写下了一道召回姜缨的圣旨。

        就在姜淮安写完最后一个字，正准备盖上玉玺的时候，心腹太监李福捧了食盒上来。

        “陛下，夜深了，先用些宵夜再忙吧。”李福恭敬的道，打开食盒，端出几小碟子点心，以及一碗热气腾腾，甜香扑鼻的莲子羹，放到皇帝姜淮安的面前。

        “是啊，朕还真有些饿了。”姜淮安放下玉玺，转而用起宵夜来。

        宦官李福全程贴心的伺候着自家主子用餐，饥肠辘辘，沉浸于糕点和莲子羹甜美的姜淮安，并没有看到自家心腹太监，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精光。

        李福看着那写好的，但还没来得及盖玉玺的圣旨，以及对着加了药的宵夜，吃的正津津有味的皇帝，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啊，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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