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宁萱做了一个很长的美梦,梦里她和承怀仙尊两情相悦,居住在不会有外人来打扰他们的世外桃源,生活幸福且美好。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如此心安,期待着未来能够快点到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几次想要醒过来,都像是被套在了一个壳子里,任凭她怎么努力,也醒不过来。
宁萱睁不开眼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她只感觉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她的灵力突然充沛,又突然消失,反复几次,她几乎快要累垮。
或许是她的努力有了效果,隐隐约约的,她听到一些陌生的声音。
“师尊带回来的这位宁姑娘昏迷已有一月之久,怎么还没醒过来?”
“我已经去信桃花岛请医仙大人过来了,只是梓若先生的仙童说,先生在外云游,还未联系上他。”
“师尊吩咐过,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位宁姑娘,师妹,这里就交给你了。”
“大师兄,等等!”
“怎么了?”
“……师尊还在合欢秘境寻找丢失的……吗?”说话的姑娘特意压低了声音,后面的词语含糊不清,宁萱听不清她说的什么。
“师妹你就放心吧,师尊已经完全恢复好身体了,合欢宗那个小小秘境,根本困不住师尊。而且,那个东西没有宿主,跑不出秘境的……”
对话到这里,两人越走越远,宁萱周围的环境安静下来,她又一次陷入了睡梦之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编织的梦网兜住了她,便再难挣脱开来。
时间静静流淌,宁萱再次听见声音的时候,周身像是泡在温暖的泉水之中,一道温和的灵力正在替她修复支离破碎的灵脉。她对自己的身体几乎一无所知,但这道灵力却很清楚,顺着她的身体运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的肚子,但是很快就抽离了出去。
“怎么会……真是命运弄人!茗儿,快去叫你师兄把承怀仙尊喊回来!”这个声音听起来就像涓涓细流,清澈泉水淌过山崖,语气急切又痛惜。
“可是师尊他还在找……”
“他要找的,就在这里。”
宁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又过了不久,她感觉口中一阵苦涩,所有知觉都恢复了,不像之前那样要拼命打破壳子才能醒来,她只需要动动眼皮子,就能睁眼了。
与她想象中的不同,她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位年纪看起来与她差不多大小的姑娘。
“宁姑娘醒了,梓若先生!”这位姑娘看见她醒了,连忙去喊人。
宁萱扶着床榻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动作都变得僵硬无比,而且她的小腹竟然隆了起来。
她瞪圆了眼睛,震惊地望向自己的小腹,下意识把手放在腹部。
为什么一觉睡醒,她的身体好像不属于她了?
门口传来不小的动静,宁萱抬头看去,在进门的几人里,一眼便认出了承怀仙尊。
与在合欢宗碰见的承怀仙尊不同,此时的他更像是庙里被凡人供奉的神仙,与画像里的他一模一样,身着洁净的月白色衣衫,周身气质清冷,俊美的容颜,眼神看过来的时候,没有半点温情,跟宁萱所认识的承怀似乎有哪里不同。
宁萱甚至不敢认他了。原来回到仙界的仙尊是这样的。跟她相比,几乎身处两个世界的。意识到这一点,她张了张唇,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师尊,宁姑娘一定是渴了,我去给她倒灵泉水。”陌生的姑娘对承怀仙尊一拜。
承怀仙尊对她露出淡淡的笑意,“去吧。”
眼里的温和让宁萱安心下来,他没有变,还是那个温柔的仙尊。
“我去看看师妹。”另一个抱剑弟子也告辞退出房间。
宁萱将视线转移到承怀仙尊身旁那位陌生青年身上,他容貌清俊,长发半束,腰间悬挂一个小巧的玉葫芦,靠近的时候,还可以嗅到自他身上传来的药草味,有点苦涩,像是她在昏迷中品尝到的苦涩。
“在下杜梓若,桃花岛医仙。”杜梓若接收到宁萱好奇的眼神,对她做了个自我介绍。
宁萱环顾了一圈,又望向承怀仙尊,在陌生的环境里,她自然是寻求最熟悉的人的帮助。
承怀说:“这里是苍澜山。刚刚出去的是我的两个徒弟。合欢宗已经被魔修所灭,你若没有去处,可以暂且在这里住下。”
没有关心她,也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直接陈述目前的现状。
宁萱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对劲,好像在合欢秘境之中,和在合欢秘境之外的承怀仙尊不是一个人。
又或者说,对待她的态度天差地别。
“仙尊?”宁萱的声音沙哑,轻得像是在风中一吹便散。
承怀从杜梓若的口中得知,宁萱怀了他的孩子,魔胎借由他腹中胎儿的掩饰,瞒过了所有人,趁着这段时机,已经完全与胎儿融合在了一起。
他和宁萱的结合,所生下的孩子天生自带仙骨和灵力,出世便是天才,魔胎与他们的孩子融合,根本无须像每一任魔王一样,吸收天地间所有邪念和人的情感,只需要待时机成熟,它便能撕破宁萱的肚子,从她腹中爬出来,毁灭世界。
只要想到魔胎提前出世有他的一份力,承怀内心的愧疚和自责就难以抑制,本该拯救苍生的人,反倒成了毁灭世界的推手,多么讽刺可笑。
但这本该与一无所知的宁萱无关,可是承怀每每看见宁萱的脸,心里就会涌动莫名的情感,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情感,好像心脏的某一块被掏空了,让他对待宁萱的时候,无法用对待他人时的态度去对待。
杜梓若也发觉了好友的不对劲,他与承怀认识这么多年以来,从未见过他对谁冷言冷语,更何况他与这位宁姑娘,可是有过肌肤之亲的。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宁姑娘刚醒,可能还不太清楚目前的情况。”杜梓若出来缓和气氛,正要走近宁萱,却被承怀拦住了。
承怀对着他摇了摇头。如今宁萱身怀魔胎,杜梓若在为她治疗的时候,差点沾染了魔气,太过危险,还是让他离她远点的好。
宁萱注意到了仙尊的动作,心念一动,仙尊不让其他男子靠近她,难道是吃味儿了?
承怀往前走了一步,接过话头,直言道:“那日过后,你怀了我的孩子。”
宁萱先是一愣,她肚子里的生命仿佛感觉到了她心境的变化,轻轻地拱了一下她放在小腹的掌心。
她怀了仙尊的孩子?!宁萱惊喜极了,她喜欢仙尊,这个孩子便是他们曾经有过感情的证明,合欢秘境的一切都不是她的梦。
在承怀的眼中,她喜悦的表情变得格外刺眼。
他心里空缺的那块情感就像是会蔓延一般,渐渐占据了他整颗心脏,仿佛要将他完全掏空。
“但它不能留。”
宁萱蓦然抬头,看向承怀的眼神充满着震惊和不敢相信,一股酸意用上心头,眼睛瞬间就红了。什么意思?仙尊他不喜欢孩子吗?所以他想要杀死他们的孩子?
她的脑袋一阵晕眩。纵使宁萱再不谙世事,她也知道修士有多难怀孕生子,合欢宗内若有谁能怀孕,宗内都是将其捧在掌心里,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伤及胎儿。
宁萱一直很羡慕别人都有父母,合欢宗欺负她欺负得最狠的就是宗主的儿子,她能跟宗主告所有弟子的状,唯独说到他儿子,宗主就左耳进右耳出,几乎是无条件地包容他的孩子。
在她流浪的时候,她看见与她同样年龄的小姑娘,手里拿着冰糖葫芦,她的阿爹和阿娘还给她买了很多玩具和零嘴,三口之家过得特别幸福,不像她,流离失所,还被人追赶打骂。
当她看到自己隆起的小腹,隐约有个猜测,确认自己有了和仙尊的孩子,不知道有多高兴。她喜欢仙尊,也想要当一位合格的母亲,她不会像宗主一样纵容自己的孩儿,她要教会它善良,温柔,强大,就跟仙尊一样,而如今,仙尊竟然说……不能留?
自承怀仙尊说出这句话之后,屋内的空气仿佛都不会流转了。杜梓若看了看自己的好友,又看了看那位宁姑娘,十分识相地找了个借口,退出房间,还顺手帮两人把房门关上。
给宁萱端来灵泉水的林茗儿刚刚踏进院子,就见梓若先生从屋内出来,用眼神询问他:“梓若先生,师尊和那位宁姑娘……”
杜梓若摆摆手,拢着她的肩膀,给她转了个方向,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晚点再过来。”
林茗儿皱着眉头,担心地朝屋内看去,叹息一声,随杜梓若一起走出了院外。
屋外时不时传来鸟鸣的声音,而屋内则安静得连头发丝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宁萱攥着衣服的指尖已然发白,她收回自己本来落在承怀仙尊身上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她从未穿过这样好料子的衣服,也从未穿过这么多衣服,层层叠叠的,把她完全包裹了起来,领子几乎包裹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承怀仙尊见她平复下来了,便继续道:“待胎儿成形打掉后,你若想继续修炼,我会去信灵音阁,那处都是女修,对你的修炼……”
“仙尊大人,您是在跟我讨论如何杀死自己的孩子吗?”宁萱强撑着床,赤着双脚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宁萱在合欢宗被养得极好,她的皮肤娇嫩,体态丰腴,一眼看去,是一位身材极好的美人,而现在她怀了肚子里的孩子,体内的灵力即便在灵气充裕的苍澜山,也是接近枯涸的状态,而且这段时间里,她喝的都是药汤,身体日渐消瘦,衣服像是挂在她身上一般,跟承怀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几乎是两幅模样。
在承怀的印象里,宁萱从不敢惹他生气,每次对他说话时,语气温柔中带着点怯弱,望向他的眼神坚强又脆弱,然而当他说起要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宁萱就像换了一个人,她对他又怒又怨。
承怀凝视着她。
眼前的姑娘长发披散,嘴唇发白,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眨一眨眼,就能落下泪来,她双手拢着自己的肩膀,朝着他一步步靠近。承怀第一次发觉,她是如此娇小。
宁萱在他的面前站定,若是放在以前,她哪里敢对仙尊生气,可是那日她分明看清了仙尊的眼神,他对她同样抱有爱意,为什么现在的他看向她的眼里只有漠然?
她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在短短时间内就变化得如此之大。
“宁姑娘,你的宗门是被魔修所灭,你应当知道魔修的邪恶。当日你我被魔胎所蛊惑,才会犯下错误。如今你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与魔胎融合,待胎儿成形之后,便是杀死它的最佳时机。”承怀将那日他们发生的事情说成了一个错误,他的心缺了一块,他对宁萱的情感被魔胎转移时全部带走,站在他的视角,这样说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对于他来说,那的确是个错误,他对宁姑娘或许有感谢之情,但远远不到与她结合的地步,定是魔胎的蛊惑,才会如此。
他想,宁姑娘也是被魔胎蛊惑才会犯错,所以她对于魔胎也该是深恶痛绝才是。
宁萱盯着承怀的眼睛,确信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分违背自己心意,她的心像是被刀刃滚过,扎得鲜血淋漓。
他说那只是一个错误,可是对宁萱来说,那分明是他们情之所至,是他们爱情的开始,怎么可能是错误?!
“我只恨魔修没有来得早一些,让合欢宗灭门灭得更快一点。”宁萱几乎是咬牙切齿般挤出这句话。
承怀敏锐地感觉到了魔气,他眉头紧锁,盯着宁萱的肚子。
魔胎与他们的胎儿相融合,胎儿察觉到母亲的情绪波动,泄出魔气想要保护宁萱。
宁萱修炼不到家,看不见空气中的魔气,浓郁得发红,正附着在她的肚子上,像是随时准备攻击承怀。
不知不觉中,宁萱的情绪也被魔气感染,内心的阴暗面越来越大,她回忆起自己在合欢宗的种种,又想起刚刚在屋内看见的陌生姑娘。
那位姑娘身着立领弟子服,说话做事稳重有礼,不像她,与承怀仙尊第一次见面就衣着暴露,幼稚又轻浮,只需要他一个眼神,就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怪不得了,承怀仙尊离开合欢秘境之后,便对她只剩下淡漠。
这仙界的花过于美丽,她只是限定世界的那一朵,离开了那个世界,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承怀攥紧掌心,“宁姑娘,你已经被魔胎蛊惑了。”
他的目光落在魔气最浓郁的地方,眼神对胎儿的杀意几乎已经藏不住了。
宁萱在魔胎的诱惑下,神经变得脆弱又敏感,只需要外界一点风吹草动,就像火星子落在了大草原上,只需一撩,便熊熊燃烧起来。
她一把握住承怀的手腕,让他的手掌抵住她纤细的脖子。
承怀在她靠近的时候微微失了神,低头盯着她动作。
宁萱仰起头,决绝地望着他,“仙尊您说我被魔胎蛊惑了,那我也是魔了?您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宗旨,不如也把我杀了?”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她的灵魂像是被分成了两个,一个害怕得瑟瑟发抖,一个带着不死不休的勇气,誓要从承怀口中得到答案。
承怀的大掌就贴着她的喉咙,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她害怕到吞咽的动作,明明就怕得要死,却依旧这么去做了,无知又无畏。
他曾与杜梓若讨论过,若是宁萱死了,与胎儿完全融合的魔胎也会死,但如果是胎儿成形时杀死它,就可以做到留母去子,宁萱只需要好好调养身体便能和从前一样。
前提是……她能熬到魔胎成形的时候。
“宁萱。”承怀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他的手掌只是虚虚地搭在她的脖子上,以他的能力,他甚至不需要用到灵力,只用他百分之一的力气,都能够拧断她的脖子。
“何至于此。”他说。
宁萱望进他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里的自己。
他没有生气,更多的是无奈。
即便她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他对她毫无感情,连生气也没有。
宁萱盈在眼眶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承怀背过身去,“宁姑娘,好好休息。”
他没有再回过头,直接踏出了屋子。
落日的余晖从门口照射进来,萧瑟的院子吹过一阵微凉的风。
宁萱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明明在秘境之中,他不是这样的,为什么?
承怀踏出院子后,顿住脚步,蜷缩的拳头负在身后,微微颤抖。
在他看到她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竟是在秘境中最后的那日,她躺在他的怀里,又哭又笑,呢喃着问他:“你会带我回家吗?”
他空缺的心脏透进了冷风,沉重又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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