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血雾临城（十八）
与此同时，临水村内。
马神婆换上了一件穿得褪色了的赤色长袍。
口中念唱着古怪的经文，手舞足蹈。
按照她的吩咐，东南西北四面各站一个年轻的汉子，口念：
“恭请山神大人附体……恭请山神大人附体……”
而刚搭建好的法台下，刚被“马神仙”封为“护法”的熊光宪忙得不亦乐乎，兴致勃勃地指挥村民搬柴架火。
柴火堆中间立着一根粗木，其上用麻绳绑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汪守义。
既然没能找到失踪的赵翠花与“童子”的下落，马神婆宣称将献祭汪守义以向“山神”谢罪。
鞭痕累累的汪守义，迷离中意识到村民们看向自己的眼光里
没有一丝同情，只有待引燃的愤怒。
只要愤怒随火堆一同熊熊燃烧起来，似乎就能掩盖住他们内心的恐惧。
“如果死了我一个能拯救全县的人，那我汪守义死不足惜。
但若事实并非如此，你们一定会遭受报应！”
“报应？真是可笑啊老汪！
“要说报应，你这个私自放跑祭品的家伙被我们烧死以谢神灵，这就是你的报应！”
熊光宪傲慢打断他的话，手举火把转而仰头拜问马神婆：
“马神仙！午时三刻到了吗？”
马神婆也只是随口一答：“嗯，差不多了，待我开始作法！”
毕竟黑天蔽日之下，也没有人能知道真正的时辰了。
“好！点火！”
人群中有人不安地提出质疑：
“我们这么干真的不要紧吗？这不是杀人吗？”
但很快就遭到更多人反驳：
“这可是神明的旨意，山神要是发怒了就不是一两条人命的事了！”
“我说你啊多管什么闲事？你要是同情老汪头，你怎么不去跟他换换？”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熊光宪点燃了木柱下的干草。
飞速蔓延的火舌很快连柱子带人一同吞没。
“你们一定会遭受报应……”
噼里啪啦——
嚎叫、皱缩、变成黑炭、发出刺鼻的臭气……
赤红色的光焰投射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黑白色的花纹在他们的脸上愈来愈明显。
只是，似乎没一个人察觉。
或许有人察觉了这一变化，但他们不敢说，也不敢承认。
此时马神婆停止了古怪的动作，身子僵硬地栽倒。
熊光宪反应很快，连忙招呼众人：
“快跪下！山神降临了！”
于是众人齐刷刷跟着跪在法台前。
片刻后，马神婆果真又噌得坐起来。
语调与先前那次“通灵”的时候一样，但这次又多了几分震怒：
“午时已至，童子何在？！”
熊光宪忙答：“山神恕罪！因本村的里正汪守义他鬼迷心窍，放跑了童子，我们已经将他焚作祭品，恳请山神大人恕罪！”
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先前与马神婆商议好的。
二人约定，在行法事烧死汪守义之后，如果没有什么变故，那就一唱一和地说几句，表示原谅村民就可以了。
在熊光宪看来，马神婆此刻的表现不过是按照事先设计好的路子表演。
毕竟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神明呢？
但马神婆环顾围观众人，说出的话却与约定的不同：
“岂有此理！童子之身岂是一个凡夫俗子能替代的？你们胆敢一再戏耍本仙，那这沙棘县的血雨腥风就在所难免！”
熊光宪一时半会不知如何接茬。
先前排练的时候也没说过这种话啊？
难道是马神婆临场加戏？
他眼珠子骨碌一转，顺势说道：
“山神大人息怒！我们绝非有意戏耍您！实在是变故突如其来！还请您再宽限几天，您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只要能饶了我们就行！”
“要我饶了你们，也不是不行。”马神婆面目狰狞地说道：
“只是单一人还不足，我要你在内的其余两人，也一并焚化，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马神婆的手指直直指向熊光宪。
众人嘘声一片。
熊光宪冷汗下来了。
他偷偷抬眼打量着马神婆这会儿的神情。
面色铁青，而且发黑，眼睛上下就好像有两道白纹一般。
他试着小声问：“马神仙？你咋不按咱们说好的来啊？这话什么意思？”
然而马神婆看都没看他一眼。
熊光宪心里顿时没了底，像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难道，马神婆真的被山神附体了？
这老太婆真的有请神下凡的本事？
可是山神为什么指名要自己的性命？难道他做的还不够好吗？
熊光宪赔起笑脸，赶紧又连磕了几个响头。
“哎哟我的山神大人！您……您可别开玩笑呐！我……我这是哪里做得不好，得罪您了？我改！我一定改！”
“半个时辰之内，将另外二人以烈火焚身，这是本仙给你们的最后机会！”
说罢，“山神”似乎离开了马神婆的身体，使她又昏倒过去。
一阵抽搐过后，马神婆醒来了。
一看所有人都朝自己跪着，不用说，这次请神又成功了。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看来山神果真对她十分赏识，说不定自己离得道成仙不远了！
“怎么样，山神说了什么？”
熊光宪面色十分难看。
“马神婆，你刚刚说的话，解释解释什么意思？”
马神婆疑惑不解：“什么什么意思？”
人群中一人喊道：“刚刚山神说了，要把熊光宪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烧了，才能饶过我们！”
熊光宪气急败坏地回头指着那人大骂：“就你他妈的多嘴！老子死也要拉你垫背！”
马神婆心里有了点数。
事已至此，烧死一个也是烧，三个也是烧。
既然是山神说的话，那么她唯有执行。
“来人！把熊光宪捆起来！”
“马神婆！我％￥……＃你全家！”
尽管熊光宪一边大骂一边挣扎，还是有几个身强体壮的把他给制服了，很快就有人拿来绳子把他也绑在了柱子上。
马神婆表现得十分镇定，根本就没有理会熊光宪的意思。
“还需要一个人……”
“你们推选一个吧！”
围观的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开始后退。
当祭品赴死这事儿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人们才会感受到真正的恐惧。
每个人心中都有合适的人选。
但一旦谁先开口吸引了大家注意，那么成为众矢之的的风险也会增加。
马神婆一边不耐烦地催促：“赶紧啊！咱们只有半个时辰！”
一边试图继续给这些人洗脑：“你们想啊，祭祀山神大人这可是大大的功德一件！你死了以后就能待在山神大人跟前修行，不用在凡间受苦了，多好啊！”
“喂，马神婆，咱们烧汪守义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该不会是拿我们当傻子了吧？”
终于有人开始质疑马神婆说的话。
“是啊，马神仙，你说的那么好听，你自己为什么不当这个祭品？”
“马神婆，你说清楚！你到底是不是在骗我们？到底有没有山神这回事儿？”
此时柱子上的熊光宪看准机会，高声喊道：
“假的！都是假的！马神婆昨天晚上跟我商量好的！说要我配合她演戏！她根本就不会什么请神之法！”
“熊光宪你！”马神婆一时间错愕不及，慌忙解释：
“大家别听他胡说八道！你们也都看到了山神附身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众人议论纷纷。
“是啊，马神婆也没必要平白无故编这种胡话来骗我们的！”
“我看八成是假的！以往你们什么时候看到马神婆的法术灵验的？”
“那这样说，汪守义岂不是……”
“老汪的死不是我们的错，是马神婆骗了我们！”
“狗％＆……的！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烧死她算了！”
马神婆万万没想到，仅仅因为熊光宪的倒戈，众人的矛头突然间就指向了自己。
但内心深处，她依然坚信自己是正确的。
她稳了稳心神，反问众人：
“我说的如果是假的，那这雾和这些花你们怎么解释？雾气变得黑了就是山神发怒的征兆！”
有几个人动摇了——“好像她说的也有道理？”
马神婆继续撺掇这些人：“各位，你们肯信我的，我感激不尽；不信我的，我也不跟你们争辩，到时候山神怪罪下来，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一番话术下，村民很快分成了两派，一边支持马神婆，另一边则反对。
马神婆指着反对派中最初质疑自己的那个人，
“汪守义死了，魂魄又回来夺舍了！他已经被汪守义附体了！大家千万别听信他！”
那人周围的人瞬间和他拉开了距离。
“马神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马神婆毫不理会，接着挥手高喊道：“各位！这个人和熊光宪都被死掉的汪守义附体了！所以山神大人才会让我们再烧死两个人呐！”
那人愤然冲上前来，做势要打她，却很快被支持派的人拦住。
“你干嘛？还想打人，你果然是被鬼附体了！”
一通巧言妙语之后，支持派的人再次占到大多数。
这次他们决定把两个被“附身”的人作为祭品，再次活活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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