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殊死之战(下)
李顺身上拴着“岫玉之枝”,像弹弓上的石子一样,被蛊傲带上数十丈高的天空,又颠到离地咫尺之处,浑身的血液随着身体的起落忽上忽下。
他只觉头晕目眩,眼前似有星星闪烁,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在天上就狂吐起来。
“不行!不能放任它继续发狂了!”玉鬟喊道。
李顺的脑海中当即浮现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玉鬟!我待会数到三,你就解除附身把我丢到它头上!”
“可是它在乱喷毒液!如果丢歪了的话你会……你会被融成灰烬的!”
“没时间犹豫了!我相信你!”
玉鬟犹豫的声音顿时振奋起来:“我知道了!”
“一!二!”李顺等到蛊傲跳到最高点开始下落时,猛然喊道:
“三!”
缠绕在背鳍上的软骨瞬间消失,李顺随即被抛至高空,缠绕李顺身上的白雾则飞出,在空中凝聚成白裙的少女。
玉鬟抓住李顺的手腕,尖啸一声,奋力将他朝蛊傲的头上抛去,自己随即又化为白烟跟了上去。
砰的一声,李顺成功落在巨蛇的脑袋上,随即奔至那被毒液灼烧的伤口处,从两只脚底伸出骨刺,狠狠地扎入蛊傲的眼睛中。
“琼玉之芽!”
扎进去的骨刺像是扎了根一样,疯长出长长的根系,在巨蛇的眼睛、鼻腔、口腔乃至脑袋里飞速地膨胀,蜿蜒的骨刺从中钻出,并如花朵般绽放,无情地将它的眼目、鼻孔以及嘴巴撕裂,纷纷流出腥臭的黑血。
蛊傲的哀嚎声如雷鸣般直冲云霄,拼命地用手去挠那伤口,但为时已晚。
李顺纵身从巨兽身上跃下,留下“琼玉之芽”在它的体内蔓延。
蛊傲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两手掐住自己的脖颈,以此来缓解痛楚。
因膨胀而严重变形的蛇头大张开嘴,毒牙漫无目的地喷射着毒液,似要将体内的毒液全部挤干,灼热的红血也如波浪般不断泵至头腔,从巨蛇的七窍中喷发而出,竟在天上下起了红雨。
它最后的挣扎愈来愈弱,这尊庞然大物终于如山崩倒地,身下大片松林被它纷纷压倒。
巨兽的身子一起一伏,只剩下轰隆的哀鸣。
“吾……竟然……吾……不甘心……”
李顺步至它的身前,铁青的面色里没有一丝姑息之意。
他伸手握住扎进蛊傲眼睛里的骨刺,大地灵脉的力量随着他的呼吸灌入“琼玉之芽”之中,骨刺的触感传到他的脑海,尖端已经刺破蛊傲的喉管,来到了那颗炙热如岩浆的心脏前。
蛊傲也似乎感觉到了将死的恐惧,喉管发出羸弱的气声,浑浊的眼里流出污泥般的血泪,仿佛是在求饶。
“潘文因你被蛊虫啃噬而死;潘武被你开膛剖肚、七窍流血而死;我的家丁王大宝被你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蛊妖;洪魁曾经的恋人被你所养的毒虫分尸;石老四和石头也被害死;蛰貔山的林间游荡着无数枉死的恶鬼;‘画中境’内困着数不尽无法往生的冤魂……”
李顺的话音很平静,但语气决绝,眼睛里除了杀意再无其他。
“现在我也让你感受一下这番痛苦。”
李顺闭上眼睛,让骨之花穿透它的心脏,在它的腹内无限地蔓延,将这巨兽的腹部高高地撑起,一如潘武死前的惨状。
层层鳞甲因为皮肤膨胀而崩裂开来,无数带血的尖刃从缝隙中钻出,又从另一个缝隙中钻进去,像蚯蚓一样将蛊傲的腹部捅成筛网,而后拆解、扯成碎片……
李顺已经不知道蛊傲是何时断气的,只见得这庞大的身躯终究逐渐地变成一团黑气,渗进了这片被它破坏的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中。
蛰貔山终归于宁静。
云开雾散,阳光久违地照在了这座山头。
在蛊傲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颗被黑烟缠绕的红宝石。
“这就是上古巨妖的元神吗?”玉鬟说着,化作鼠形的白雾将其拈起吞下,顿时木牌闪烁出火红的光泽。
“这下,我们又获得了蛊傲‘剥夺感官’的能力和‘画中仙’的化形能力了。”玉鬟略带欣喜地说道。
李顺只轻声“嗯”了一声,像卸下了千斤重担,银白的头发渐渐恢复黑色,眼睛的光芒黯淡,如一团泥瘫软地倒下。
白裙翩翩的少女缓缓扶住他,洁白如葱的手指在他粗糙皴裂的脸庞上摩挲——就在数天前,这张脸还是那么得光滑细腻。
一滴珍珠般的眼泪滴在他苍白干裂的唇角,泛起晶莹的微光。
她郑重地挽起耳边的垂髫,俯身吻了下去……
明媚地阳光炙烤着李顺一侧的脸颊,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他坐起身,顿觉神清气爽,摸了摸被晒得生疼的半边脸,发觉自己半个身子躺在树荫下,身边躺着呼呼大睡的老张。
他又惊又喜地嚷道:“师父,你还活着!”
“啊?什么!”
老张陡然惊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师徒二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喜与茫然。
树后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二位可算是醒了,再睡下去天都要黑了!”
阮从衡悠悠地踱步转出来。
师徒二人异口同声:“你还活着?”
“废话!老夫是不死之身!”阮从衡说道:“不过多亏了有位白衣姑娘,不辞辛苦地将老夫的骨头渣从土里刨出,还用了什么神奇的仙法给我长好了,要不然老夫可能还真就入土了。”
李顺顿时明白了,低头摸了摸胸前的木牌。
“谢谢你,玉鬟。”
“哼,你欠本姑娘的可远不止一句谢谢!”
李顺不禁粲然笑了起来,忽而意识到,这也许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由衷欢欣地笑。
身边如影随形地跟着这么一只妖精,数天前还令他心惊胆战,但如今,他却只有听到耳边活泼的少女声音,才能感到心安。
“那就……以后也多多仰仗玉鬟姑娘咯。”
少女没好气地埋怨了一句“笨蛋!”。
但木牌却散发出一阵沁人心脾的芬芳,乘着林间旭风,将少女欢欣的歌谣送入少年的耳中。
“对了,”玉鬟突然想起来,“我把蛊傲的记忆给你传过去。”
与女鬼那次紊乱的记忆碎片不同,这次的记忆似乎显得更为清晰、有迹可循。
映入眼帘的是一扇金丝雕龙的屏风,屏风后一个细长的男子摇着折扇,发出的却是女人一般尖细的声音:
“李兄,我将蛊傲的力量暂借与你,务必毁掉那孩子的灵脉,不要让我失望。”
“哎,阮少爷您放心!”
画面转到身边卑躬屈膝站着的男子,衣衫褴褛,头发也乱糟糟的,腿上丝绢的裤子起了无数褶,看起来脏兮兮的,身穿手绣细花的缎子衬里,外面却套着一件满是破洞的苎麻衣服。
此人尖嘴猴腮,两只招风耳又尖又大,李顺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正是自己的叔叔——李玄云。
这段记忆到此戛然而止,下一片记忆则是在一间书房内,这书房他见过,与墓穴里阮从衡的书房布置极为相似,只是桌案书柜等等器物相比于在墓穴中见到的老旧,却是崭新得很。
阮从衡在书案前正襟危坐,面前燃着一炷香,两根红烛,还有一碗水,案上摆放着赠予他的那个木盒。
阮从衡取出银针,用烛火微微一烧,刺破中指,将鲜血滴入碗中,喃喃道:“上仙云尘愿选从衡为介人,我切不可负其厚望,然恐从衡一介凡夫,虽修研仙法多年,亦毫无建树,故今日以血为媒,请古仙蛊傲大人降身,以助大事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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