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悲哀
摆在参考书上面的是三本中文字帖，二本行书，一本正楷，外加一本英文的衡水字帖，字帖的下边旁边是一小摞作文纸。
书柜上面则是各种各样的名著，《史记》、《歌德谈话录》、《庄子》、《猎人笔记》。
密密麻麻的，粗略一估大概有七八十张，实际上是挺厚。
陈飞目不转睛的盯着字帖，喃喃自语…“怪不得班主任常常在班里面夸江禾晚的字好看，有时是小巧娟秀方方正
正，有时大气洒脱笔锋尖锐”
江禾晚看到陈飞目不转睛的盯着书桌面，以为是在看作文，出声解释：那个是我写的作文，平常就当练练随笔
闻言，陈飞将视线掠到作文纸上，一眼就看到了作文纸上的几个字“1000个格子”
“骗谁呢，你练随笔1000个字？写的满满当当？”
江禾晚不好意思的笑笑。
陈飞盯着作文格子半晌，作文纸上全是女孩小巧娟秀的字迹，时而方方正正，时而龙飞凤舞。
一看便是越写后面越不耐烦。
陈飞转身，深深地凝视着江禾晚，很是暗含深意：为什么你在学校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难道是怕别人赶超你
是真的。
江禾晚从来没有在学校多努力过，上课不会认真听讲，总是走神，课间要么就是听mp3歌曲，看言情小说，最多的就是写写作文。
班上很多人都嫉妒江禾晚这种不需要“努力”，没有花费很大功夫，照样能考的好的人。
就那种类似于“我费尽了所有力气得到的东西，可是你却轻轻松松不需要花费一分一毫的气力照样能得到”…
很早时就听到过这样的言论，陈飞没有多大感觉，也谈不上对江禾晚的讨厌。
可今天，进了江禾晚的房间，看到了她桌上的一大摞参考书本，用废了的黑笔芯，三本练字的字帖，毛笔书法纸。
陈飞忽然就感觉，班上那些说法很荒谬，江禾晚不是单单纯纯的努力，而是拼了劲的搏命。
只不过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而已。
江禾晚听到陈飞这么说，扯出一抹笑，像是刚下完雨的夏季，耀眼又清新。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摇摇头，神采奕奕的笑着说：“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很努力，只希望别人觉得我是个天才”
确实挺奇怪的…江禾晚只喜欢默默不声不响的努力，不喜欢大声喧闹的告知别人。
陈飞挑眉，他忽然就感觉…面前的女孩很清醒，清醒的理智。
房间的灯光洒到江禾晚的脸上。
那一瞬间，那一刹那。
一直没有讲话何棋侧头过去，心漏了半拍。
他分不清楚照在江禾晚脸上是自然的科学灯光，还是江禾晚自己的熠熠生辉。
陈飞忽然就笑了，很是妖孽，半开玩笑的说：那你那天编作文是真的？
江禾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咬了个棒棒糖在嘴里，晃着个小腿：语文课？
“嗯”
江禾晚又笑了，：当时是意外，情急之下嘛
只是因为气氛太过惬意，陈飞也放下了往日的锐利，揶揄的说：我什么时候也能来个情急之下
江禾晚咬着脆脆的棒棒糖：你能坚持每三天就写一篇作文，雷打不动的。
陈飞讶异：这么简单？
江禾晚“噗嗤”笑了，懒洋洋的：心血来潮当然简单，一年坚持下来很难。
确实很难，但江禾晚这个习惯已经坚持了1231天。
“喝姜汤了，快点出来”江妈妈在外面喊到。
三人一起走了，出去坐到沙发上，江妈妈一人发了一碗姜汤。
江禾晚捧着热乎乎的姜汤，皱起眉，果断开始向江妈妈撒娇。
江妈妈没空听江禾晚撒娇，去房间里找了三张小毛毯，盖到了三个小朋友的身上。
随后坐下来，江妈妈自己也捧了一碗姜汤，：何棋你多喝点，下午淋了雨
何棋笑着说“好”
江妈妈看到何棋这么乖巧，心里自然高兴，出声与何棋开开玩笑，问问近况。
何棋拿着个毛毯盖在身上，靠着沙发，温和的一一回复。
客厅里很是惬意，昏黄色的灯光晕染的照在一家人身上，房间里也开着暖烘烘的暖气。
江禾晚时不时和江妈妈小女儿姿态的撒撒娇。
陈飞感受着暖烘烘的热气，腿上盖着舒服的毛毯，他低下头，愣愣的捧着碗，白瓷碗里冒出的热气散在空中。
这时光太过温暖，怕是像一个梦幻的泡泡，正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彩光，一戳就破。
从小，他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冰冷在房间里或是一个人坐在大街上。
即使是半夜了，他也不害怕，照样可以无所谓的吹着冷风。
反正他有拳头，顶多就是挨个打，没什么好怕的。
何棋戳了戳陈飞，陈飞晃了晃，侧头。
“阿姨叫你”何棋小声提醒道
陈飞尴尬的抬眸：阿姨，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江妈妈愣了愣，笑道：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是想问你吃不吃小馄饨？猪肉馅
陈飞点点头，：我都吃，不挑
“行，你们姜汤也快喝完了，那就吃小馄饨当夜宵”江妈妈起身揉了揉腰，一脸疲惫。
江禾晚自然是注意到了：等一下我去买点贴膏药
江妈妈不易察觉的笑了笑，：女儿知道疼人了
江禾晚小口小口的喝着姜汤，闻言，嘟了嘟嘴巴，小声嘀咕：我什么时候都知道疼人
“行行行，我家晚晚最知道疼人了”江妈妈边走边说。
陈飞声音很轻：江禾晚和阿姨的相处方式一直是这样吗？
何棋抬眸：差不多吧
陈飞垂下眼眸，这种相处方式可真好…
在他家的旧楼道里，听到的永远都是妈妈大声的训斥女儿，女儿大声的顶嘴回去，那吵架的气势，就连家具也会被震的抖三抖。
陈飞神色一凝：那你和江妈妈呢？感觉你们感情特别深
何棋不再是那副懒懒疲倦的样子，一瞬间神采奕奕的笑了：那是
那一笑，可真是耀眼，就像是太阳般的灼热，动人心魄，使人缴情。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忽然涌上陈飞的心头，看着暖暖昏黄的灯光色，五味杂知。
他侧头看着这个不大不小的客厅，明明都是很简单的摆设，沙发，茶几，散乱的苹果，可在某个他看不到的角落里正处处散发着温馨。
时间很晚了，窗外的雨也早就停了，月亮正散发着幽幽的莹白光，几分皎洁似白纱洒落在大地上，格外唯美梦幻。
因为时间晚，何棋与陈飞决定回家，两人正在穿鞋，正准备走。
江妈妈在房间里捣鼓一阵，连忙拿着两件衣服到客厅。
江妈妈走到一直低头的陈飞前，还是慈爱的问：拿件外套吧，外面天冷
陈飞刚想要习惯性的拒绝。
江妈妈就已经拿着厚厚的外外套披到陈飞的身上，边披边说：外面风大，你下午又淋了雨，容易感冒。
江妈妈脸上的慈祥关爱怎么也遮不住，很是让人倍感温暖。
陈飞一顿，感受到暖意的袭来，小声的跟江妈妈道了声谢。
江妈妈又帮陈飞整了整衣领，眉开眼笑：这孩子，俊俏
确实很俊俏，陈飞从小就生的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站也站的笔直笔直的，意气风发，少年盎然。
听着夸奖，陈飞耳垂渐渐的红了，一脸囧态可可爱爱的。
江妈妈不禁笑了，和蔼可亲的：回家拿个热水袋敷敷脸，阿姨知道你今天打架的事，下次别打架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当江妈妈第一眼看到陈飞嘴角的青紫，就知道有事。
闻言，陈飞站直，乖乖的给江妈妈道了声谢。
陈飞的语气里很是尊敬，
江妈妈没再多说什么，只很是关切的叮嘱：以后和何棋常来阿姨这吃饭
不多时，陈飞与何棋走在空旷的小街上。
小街上很冷清，没有什么人，时不时一阵风将随行路两旁的叶子吹得嗦嗦响，外面到底是寒风大。
两人都缩了缩脖子，开始庆幸起幸好多穿了件外套。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何棋出声说：其实今天我挺纳闷的。
陈飞懒洋洋的掀开眼，又恢复了往常的豪放不羁，丝毫每个正形：什么？
可些许是因为相貌生的极好，即使是懒洋洋的没个正经也依然挡不住少年的意气多姿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几分冷漠孤情。
何棋忽然就说：现在的你可一点都不像之前在江禾晚家乖巧的样子
陈飞漫不经心的看了看他一眼，几分薄凉两分讥讽的说：没啊，我一直就这样~
虽是漫不经心，但偏偏那不自然的神色出卖了他。
“呵~”陈飞又从嘴角溢出了一个尾音，声音线条都很懒洋洋的，特别是那个尾音，好似都在发着颤~
陈飞到了家，深呼吸的推开薄薄的木门，推开门时，发出了“嘎嘎”的声响。
客厅的地上很乱，杂七杂八的东西都留在一起，酒瓶的玻璃碎渣，花生带包装，被撕开的槟榔散落在各个角落，带着几分腐败。
陈飞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沉默的拿出扫把将客厅打扫干净，那动作很是老练，显然是“做过了无数遍”。
收拾好后，陈飞推开了房间门，陈飞妈妈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脸色还是一贯的苍白。
陈飞捏了捏手，静静的走过去，轻轻的给妈妈垫了垫旧被子。
那就被子的线头缝的不是很紧，已经露出了些许棉花，那名花已经变得黄，显然已经用了很久。
陈飞搬了把椅子坐在妈妈面前，在四眼的莹白色灯下，静静的晃神。
气氛逐渐凝固，几分沉默的骇人。
过了很久，陈飞重重的闭上眼，又轻轻的睁开。
他豪放自如的收掉了往日的痞气与似未出销的利剑一般锐利和似雄鹰般的高傲。
现在，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在萧索冷清的房间。
将往日的种种标签、种种特点都抽丝剥茧掉，只剩了几分默默舔伤口的…脆弱。
陈飞的声音很轻很轻：
“妈，你知道吗。今天我碰见了继你之后，对我第二个出奇温暖的女人。
她是我们班同学的妈妈，她妈妈似乎与平常妇女没有什么两样，普通的装扮，普通的相貌，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妈妈做的小馄饨特别好香，明明是普通的猪肉馅。
还有…她妈妈没有嫌弃我，也没有因为我打架就厌恶我，反而叫我回家后敷敷热水，还有还有，……”
陈飞就坐在这，看着妈妈的睡颜，带着莫名的情绪，一个人自言自语的碎碎念。
从这些碎碎念念中，竟然让人感觉出几分不容易被察觉的欣喜开心与小惊喜
如果真是开心小惊喜，到底是不知道该为陈飞高兴，还是为陈飞感到被悲哀。
只被人给了一碗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猪肉馅馄饨，一件简简单单的外套，只是没有被人嫌弃，都能高兴。
以前…以前，他到底是有多被人厌恶啊，遭受了别人的多少白眼啊
这些自言自语的碎碎念中，能让人听出无限思绪，到底是生出无限悲哀。
后面，陈飞一个人说了很久，他终于不再讲话了，沉默寡言的低着头。
窗外的月亮白的有些过分，寒风时不太牢固的门弄得声响，很是寂寥。
一个生活在黑暗的人是永远都无法明白普通人拥有幸福时态度为什么那么平淡。
对他们来说，在这兵荒马乱涉事深远的一生中。
没爱，是常事
有爱，那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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