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原来百姓残害百姓
雷慕书当然知道青面兽杨志暴虐少脑,不然他也就不会先丢花石纲又丢梁中山生辰纲了,最后连一个街头无赖也搞不定,犯下杀人大罪。只是没想到杨志竟然如此少脑暴虐,心中暗思,“高俅固然该骂,但也毕竟是管军管民的当朝太尉,我和你才刚认识,又是在京师酒楼中,你如此作为,岂不是害人又害己?”心中先就不喜了。
“杨制使息怒,您这是从哪里来?”雷慕书试图引开话题,问道。
哪知道杨志余怒未消,自顾就抱怨开了,“说起来黄河也可恨,专门欺负好人帮坏人,别人押送花石纲好好地都到了京师,独有杨志的喂了风浪,害的俺流落江湖,挑担贩运为生。”
这时候小二过来布菜,生鲜冷热铺了一桌子。杨志顿时食指大动,立刻停止了抱怨,舔了舔嘴唇问道:“这么多?”
小二说:“公子请你的。”又提起酒壶给二人倒了酒,“二位,好酒好菜莫辜负,还请莫谈国事。”
杨志岂会睬他,端起酒也不让人,一饮而尽,“雷公子莫怪杨志粗莽,只因听得公子亦是流落江湖人,故而引为知己,说话大胆。”
雷慕书心中已算清楚,此时鲁智深未来京师,林冲还未遇高衙内。杨志当然还未上去梁山见王伦,离他怒杀牛二还有些时日。这时候杨志应该正在失却花石纲后的仓皇岁月中,又听他只因和自己同是江湖流落人就把自己引为知己,不喜之心也就稍微少了一点,同时对杨志如何丢失花石纲却起了好奇之心。
雷慕书拿起酒壶给杨志又倒满了酒,问道:“杨制使说黄河欺负人怎么回事?”
杨志见杯中酒满,高兴上脸,“不瞒雷公子,杨志有日子没喝过瘾酒了。”说着话,已经端酒在手,“咱们兄弟平端共敬一个江湖遇知己。”
雷慕书只得端酒,“同敬,同敬。今儿雷某请杨制使喝个痛快。”
“好!”杨志叫一声好,杯中酒一口喝干,抓起一条烤羊腿大啃了起来,嘴中乌里乌涂说道:“说来话长,待下再说。”
雷慕书知他一定很多日子没好好吃饭了,只得也抓了条羊腿陪着啃了起来,咬一口赞道:“嗯,味道不错。”放下羊腿给两人重又斟满了酒,抓起筷子夹了块糯米藕放入口中,甜糯软绵,真是不错,感觉上比后世的还要好吃,又吃了一块。
再看向满桌酒菜,最亮眼的是一个瓦罐中的肘子肉,红红亮亮,好大的一整块,“应该是大名鼎鼎的东坡肘子吧?尝尝。”雷慕书暗道。
筷子一碰那肘子,就如快刀切豆腐,果然好火候,烂而不碎。夹一口吃了,即刻香满口腔,见齿即化,雷慕书意犹未尽,又夹一小块吃了,却看见杨志一只羊腿已经啃完。
雷慕书忙端起酒杯,“杨制使,雷某敬您一杯酒。”
杨志端酒一口干了,“好酒!羊肉也好。”拿过酒壶先给雷慕书满了一杯,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雷公子,咱们兄弟再平端一杯。”
雷慕书只得与他平端了,告饶道:“雷某酒力浅薄,不敢多饮,杨制使您要饮即饮,莫客气。”
杨志果然不客气,一口喝了杯中酒。
雷慕书让道:“杨制使,这肘子当真不错,您尝尝。”
杨志抓起筷子挑了好大一块,足有一半,大嘴张开一口吃了,“嗯,好吃,好吃,好久没吃了。”
雷慕书心中暗笑,拿过酒壶边倒酒边问:“杨制使何故如此狼狈?”
“唉!说起来都是恨。前年这时候杨志还是个快活人,在殿帅府中做个制使,虽不是多大官,倒也衣食丰足。可恨高俅那厮忽然搞什么花石纲,派了俺去押送,以为是个美差来的,谁知道那些使船的家伙们竟然不服俺管。”
雷慕书心中说道:“你肯定又打骂人家。”嘴中问道:“他们为什么不服管教?”
“那些家伙一路上一时嚷热一时嚷累,一会又嚷风大浪急,啰嗦个不停,动不动就要靠岸休息。”
“制使依他们也就是了。”
“公子好人。”杨志赞了一声,“前两次俺也依了他们。可是公子您猜他们上岸去干什么?”
“干什么?”
“他们上岸去做强盗!”
雷慕书吓一跳,“上岸做强盗?刚制使不说他们是船家吗?怎么去做强盗?”
“他们强盗做的巧着呢!从船上拔了道君皇帝旗帜走上岸去,专检看着富足的人家闯进去,随便指着人家的石头就要征收。”
“石头而已,给他们也就是了!”
“公子不知,他们却不是要石头,是要拆人家的房子。”
话到此处,中学历史书写的清清楚楚,雷慕书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可他记得是官差带了士兵闯入百姓家,找块石头把黄封条往上一贴,宣布石头为贡物,要百姓保管,但有半点损坏就要罚款,拿钱慢的就拆房子作势运走石头,百姓为了保房子只好出钱免灾。怎么运花石纲的船家也干这事?
“那些船工敢拆人家房子?岂不是百姓抢百姓?”雷慕书问。
“怎么不敢?”杨志道:“那些家伙虽然都是穷汉,平日里看着倒也老实,可一得了发财机会也是立即狠毒无比!比官军还要凶恶。俺押的船队船也有十几艘船,十数艘的船家联合了也有百余人,上得岸去,打也打的,抢也抢的,一般百姓人家能有多少人口,只好忍他们宰割。但凡遇着他们了,莫不被抢个干净,然后拿块小石头回到船上往黄河里一扔了事。”
雷慕书心中喟叹,“原来花石纲之害比历史书写的还要凶残。官差趁势打劫倒也罢了,连船夫也要趁势打劫,什么世界!想那些船夫多数应该也是被抓的百姓充做差役,受害者来的,却也去害人,真真遍地皆贼了,大宋坏到极致了,连个良善百姓也没了,怪不得要天降天杀星李逵排着杀去。”
“然后制使怎么做的?”雷慕书问。
“俺当然是不许了,当即把他们献的财物掷入黄河,喝令他们再不准如此。公子您可能不知,俺也不是可怜百姓,那些百姓也不是好人,一得了机会,遇到了势单力薄的商船,他们也是即可为贼。俺是怕耽误俺的行程!到得第二次停船,俺见他们不听令又去祸害百姓,就打了他们领头的五十军棍,再不准随便靠岸,令他们加速进京,俺好交差。”
“然后呢?”
“然后到了夜晚他们就把船凿沉了,要害杨志姓命。”
“这么大胆,制使手下军士呢?”
“军士只有四名,做得啥用?幸好杨志识一点水性,也有一身武功,这才打上岸去。虽丢了所有财产,总算逃脱了性命。但是失了花石纲却是大罪,杨志也不敢去复命,只好流落江湖,无以为生,四处替人家挑担子熬日月,苦也不苦。”
雷慕书知道他后来会遇到大赦,劝道:“如今道君皇帝修仙求道,为积功德,早晚会大赦天下,到时候制使就可以官复原职了。”
杨志喜道:“公子果然知己,杨志也这样认为。只是,唉”猛然又恨了起来,大声骂道:“天下最可恨就是高俅那厮”
雷慕书只得拦他,“制使小声则个,犯不上因为说话吃官司。”
杨志吃人嘴短,倒也听话,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又举筷把瓦罐中肘子肉一筷子挑了去,张开大嘴一口吃了,这才放低了声音说道:“公子不知,高俅那厮,与他说话,非大把银子不成。怕只怕君恩下达,到不了杨志身上。如今杨志日日劳作,所得只有三餐,到时候哪有银子予他高俅。”
雷慕书摸了摸怀中,银子还有两块,心中庆幸,“幸亏刚才没把银子付给书店伙计。”当即尽数掏了出来,“杨制使,雷慕书只是出门闲逛,何况也是行路之人,身上只有这两块,如今送于制使,请拿去打点。”
杨志看时,一块十两元宝,一块碎银五两,也不客气,伸手抓了元宝放入怀中,“好,雷兄弟果然义气。有了这十两,杨志就有路费了。俺有一个军中兄弟如今落草在河北,待走到他那里去混几日发个大财,金银珠宝弄上一担,也就够高俅那厮的了。”
一番话听的雷慕书目瞪口呆,明白杨志要去做山贼挣大钱打点高俅,心中叹了一声,“什么世界。”当即起身道:“既如此,杨制使快快上路,咱们就此别过。”
杨志有了路费也是急不可耐,就此别过正合他意,双手一拱,“雷兄弟,江湖再见,定当重谢。”扬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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