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可调和的矛盾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里外两边的人都微微怔了一下。
”李警官？你怎么来了？“
李警官稍微整理了一下衣领，有点不自然地说道：
“啊徐老师，关于那个案子，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徐老师，刚刚打给您了，可能您在开车所以没听到。“
“啊抱歉，先进来说吧。“
“允浩也在啊？“
虽然很希望早点听到失窃案的线索，但是允浩听到那句“你也在啊“就莫名不舒服，他打了声招呼便识趣地帮忙倒茶招待。
“徐老师，我们看了能查到的所有监控，筛查结果只有这一段比较可疑，想请您看看是否认识这个人，允浩也来看看吧。“
视频中的监控不算清晰，画面是12月28日的夜间停车场，那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身影在敏静的车子前走过来到后备箱后面，之后就看不清他做了些什么。
“看不清楚，但是仅仅凭这个身影的话，不认识。“
敏静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从小被保护地很好，看到这样的画面，想到这样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可能是某天擦肩而过的某人时，她的恐惧再也无法掩饰。
允浩轻轻地捏了捏无意识攥紧的拳头，得到了她的眼神回应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心。
李警官是个大直男，完全没有注意到氛围的变化，回味着视频侃侃而谈。
“这个人能躲避掉小区内那么多监控，说明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这个摄像头是最近新安装的，可能因此疏漏了，业主的停车位是固定的，所以要想在徐老师的车上做手脚，这个摄像头就避不开。“
“老师的行车记录仪可能有问题？“李警官略显惊喜，在之前的案子中，这个少年就展现出过人的观察力，一年过去，不仅举止上成熟不少，思维更是敏锐机警。
”没错，所以我这次来一来是想征求徐老师的同意让我们检查您的车子和行车记录仪，二来是想提醒徐老师暂时不要开车了。“
允浩感到敏静的手微微颤抖，表情却镇定地回答：
”当然，我全力配合李警官。“
“那好，允浩，你和我一起下去看看吧！“
允浩看着李警官冒冒失失地走到门口，回头向敏静投来一个关切的眼神。
“我可以，你去吧。“敏静目送两人出去，渐渐平复了心情开始手忙脚乱地准备晚餐。
不到一小时，李警官就带着允浩回来了，敏静没想到李警官还会回来，以为他拿走了行车记录仪就直接走。
“徐老师，车里暂时没找到可疑的痕迹，也可能是灯光太暗，明天我和同事再来一次，行车记录仪我就先拿走了，您这里签个字。”
他拿出一份文件，敏静签字表示同意拿走证物。
“好的，麻烦李警官了，车钥匙您也可以留着。”
“呦，这么多好吃的，那我就不打扰徐老师的晚餐了。“
说是不打扰，李警官可没挪动脚步，身体甚至还餐桌上方凑了凑。敏静见状只得说道，
“我不太擅长厨艺，如果李警官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吃个便饭吧。“说着便使眼色给允浩。允浩心领神会，把自己的餐具挪到敏静边上，为李警官拿了一套新的餐具。
“啊徐老师太客气了，那，我会好好享用的！“
坦白说，敏静不是自谦，她做的饭只能算不难吃，多半是因为李警官一个单身大龄男青年，每天工作的时间比睡觉还多，能坐下来吃上外卖已经算是悠闲，难得吃家常餐，满足地不得了，连连夸奖。敏静心想，要是他哪天吃到允浩做的饭，怕不是要天天上门蹭饭。
本来两人份餐食被三个人瓜分，李警官大快朵颐，敏静和允浩只得拱手相让，到最后他们倒是都没吃上几口。
李警官酒足饭饱，作为回报主动提出送允浩回家。
车行驶在夜幕里，时间并没有多晚，但在这寒冷的冬季，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在外面溜达。
“李警官还有别的线索吧？可以告诉我吗？“允浩率先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何以见得呢？“李警官专心看着前方，头都没有回，仿佛并不意外地反问道。
”直觉吧。从表面上看，这就是起普通的入室盗窃案，当然如果老师当时在家里，自然危险很多，但从监控中可以看出，嫌疑人是经过仔细踩点的，理所当然地应该避开主人在家的时间，另外，丢失的财物不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李警官这么尽力反而说明了特别之处。
“哈哈哈哈哈——急着回家吗？陪我喝一杯？”虽说是疑问句，但是车辆已经开始驶向路边的小酒馆准备停下，丝毫没有等待允浩回答的意思。当然，允浩不会拒绝，他猜的没错。
两人找了个角落入座，李警官熟练地点了烧酒和下酒菜。
“阿姨，给我拿一听可乐吧。“允浩向点单阿姨补充道。
“你刚刚说的特别之处，当然是对的，还有一点你没发现，嫌疑人拿走的财物里面，电子产品可以直接变现，假设婚戒也可以，那么，徐老师梳妆台上还留下那么多饰品为什么不拿？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这些饰品都是很高档的品牌，出手变现的话应该比婚戒更容易并且风险更低吧？毕竟，很多婚戒都是订制的，刻上双方的名字也是很常见，很容易被追踪，不好出手。“
“嗯，是我忽略了，所以，嫌疑人还有除谋财之外的动机？“允浩不由得脊背发凉，他想立刻回到敏静身边，但这意味着需要向她透露这个消息，她会很担心。
“另外，最重要的线索你不知道，最近一年，手法类似的案件，这已经是第四起了，我们有足够的线索证明目前已知的四件案子是同一人所为，当然可能还有更多我们没有联系起来的案件，也就是说，这是连环案。
“那么，前面三个受害者怎么样了？“允浩握紧了拳头严肃地问道，他想尽快知道情况有多糟糕。
“三个女孩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骚扰，主要通过网络，其中一个女孩在接受心理咨询，那是自然的，想象下，一个陌生人掌握你生活的全部，知道你的通讯，了解你的习惯，甚至可以联系到你所有的亲朋好友，仿佛被人在家里安装了监视器，而你，却不知道他是谁，在哪儿，下一步要做什么，这该是多恐怖的事。”李警官的表情流露出淡淡的同情，他作为警察见过的大喜大悲又何止这种程度，克制自己的同理心是他的职业素养之一。但他对面的允浩则不同，他难以将敏静代入进受害人的处境，这是他决不允许的。
“那这些情况不是应该告诉老师让她提前有提防吗？“
“等明天检查了行车记录仪，确认了与其他三起案件的相关性才能透露。”
“那为什么提前告诉我呢？”即便是允浩自己先问起的，以李警官的办案经验，还不能透露给当事人的信息怎么会轻易透露给局外人？甚至，从常识角度来说，允浩作为敏静身边亲密关系之一，就算被警方列为嫌疑人也不过分。
李警官跟允浩碰了一杯，惨淡地笑了一下。
“按照程序我们警方不能做的事，希望你能为徐老师做到，你不是，很想要为她做点什么吗？”
允浩猛地抬头，看到李警官似有若无地调侃的笑容，瞬间明白了。为了查案子，李警官必然是把小区监控的每一帧都看了无数遍，怎么可能没发现他和敏静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略低头避开了眼神当做默认。
“呵，你小子，比我强——”李警官又灌了自己一杯酒，盯着酒杯若有所思，“我喝了酒，就不送你了。”
允浩飞奔着跑回敏静的小区，冬夜的风开始变得凛冽，但心里有目的地的少年根本感觉不到。在允浩认真学习之前，除了长得帅会打架，遇事爆发出来的强烈的责任感和正义感，很少有人看到允浩身上少有的特质——专注。他不是一个对周围的世界过于关心的人，事实上，他总是与世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八卦、流言，于他而言，他不在意，他只专注在自己想做的事，想去的方向，想保护的人。在敏静出现之前，他没有，在敏静出现之后，他心无旁骛。
随着允浩的脚步快速地靠近敏静楼下，他发现入口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木木地僵立在那里。允浩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敏静面前，重重地喘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责备道：
“老师怎么站在楼下？天气这么冷不待在家干什么？就算出来也多穿件衣服啊——“
敏静没有回答，只是木木地看着允浩，任由他揉搓着自己冰冷的双手，不知道是不是跑了一路的关系，允浩周身像散发着热腾腾的雾气，温暖着已经不知站了多久的敏静。
允浩注意到敏静的木然，关切地看着她问道：
“老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是、是我说话太重了吗？我不是——”
“你怎么回来了？“敏静终于开口打断了允浩，轻声问道。
“我——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怕你刚才没吃饱。”李警官说的，允浩决定等敏静情绪好一点的时候再说，可能到了明天，不再需要允浩说出口了。
“那——今天还走吗？”
允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愣在那里。敏静一副故作镇定的姿态，低着头，允浩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可以猜到。死寂的空气里只剩下允浩渐渐平息的喘息声。
“老师，以后，如果你希望我留下，不，你希望我做任何事情，可不可以告诉我？”
有时候，人们眼中的不相配并非没有道理，倒不是说金钱地位或者年龄的差距有多么难以逾越，更多的时候反而是当事人对待这些差距的态度。于允浩而言，他知道敏静心里有他，称得上喜欢，但他见过她深爱的样子，总难以确定她对自己的这份喜欢有多少？他想要付出，想为她做任何让她开心的事，但同时，他得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做的太多过犹不及，因为那份不确定，他怕自己的付出给她带来负担。今天的事情发生在任何正常恋人身上，男方时刻保护女友顺理成章，到了他身上却需要反复衡量，甚至不方便问出口。
“可是——“敏静还是低着头，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良久也没有说下去。
可是，因为是他的老师，她不能。相信爱情的人会觉得这是不必要的道德枷锁，相信道德的人会觉得这是身为老师有违人伦。不可调和的是，敏静既相信爱情又相信道德。她当然不认为自己和允浩的关系是自己滥用权力产生的不平等关系，但也无法说服自己摆脱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我不在乎——”允浩像是听得到她的心里话似的，轻轻地弯下腰用温柔似水的眼神看着低头的敏静。
“进去吧——“敏静拿他没办法，只得转身向电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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