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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杀机现


夜已深,南衣从甘棠夫人住的三至院里出来,正好与回府的谢却山撞了个正着。

她只瞧了他一眼,立刻退了几步,恭恭敬敬地行礼。

谢却山一眼就看出来,小丫头在生气。

定是气他放跑了乔因芝,都一天了不知道到在肚子里怎么骂他呢。

可是——衣服有什么错?她为什么不穿新衣服?

谢却山非常不解,难道她不喜欢新衣服?还是那衣服的款式不好看?绣娘分明说那颜色和缎料娘子们一定都喜欢。

在这无关紧要的问题上,他脑中已经闪过了千头万绪。这世上,还有他谢却山也品不出来的事情。

“公子,我先回院子了。”见他半天不说话,南衣也揣摩不出来他的心思,见势要溜。

“交给你一个任务。”他这才回神,肃然道。

“公子,我在帮甘棠夫人操办新春宴会,这些日子都特别忙。”

“明天二姐要带钦哥儿和阿芙去虎跪山祭拜大哥,你偷偷跟着他们,回来告诉我二姐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钦哥和阿芙是甘棠夫人的一儿一女,一个十二岁,一个才三岁。

南衣惊了惊,意识到谢却山在怀疑甘棠夫人,她可不想做他的帮凶,下意识拒绝:“我哪会跟踪人!公子也太瞧得起我了。”

“你就想象你要偷她的东西,但是一直没能得手,所以偷偷跟在她身后。”

“您不是不让我偷东西吗?”

“所以我让你想象。”

“可先前不是说,我只要盯着谢小六问出陵安王所在就好了吗?”南衣还在找理由推脱。

“你问出来了吗?”他反问。

南衣哑然,一时也没什么能推脱的说辞了,不答应也得答应。

谢却山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巧的袖箭,递给南衣。

“拿着防身。”

南衣好奇地看看手中的铁箭匣,还有点沉:“这怎么用?”

话音刚落,咻一声,一支暗箭就朝谢却山射去,还好谢却山反应快,立刻偏头躲过。

他的脸都黑了。

寂静了几秒,南衣丢下一句:“会了会了,不用教了,多谢公子。”

然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

后院刚积起来的雪,被她踩出一行松快的脚印。

——

甘棠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去虎跪山祭拜,没带谢家任何小厮,只带了她从虞城带回来的侍卫唐戎。

像是甘棠夫人这样级别的诰命夫人,身边带八个女使都无人敢置喙,但偏偏她身边带回来个侍卫,还是家中没人见过的男子,不免让人狐疑。

不过毕竟是战乱时候,大家都猜测,许是平南侯安排在夫人身边保护他们安全的,也就不奇怪了。

光是祭祀用品就带了好几个箱子,看船的吃水程度,恐怕远远不止看到的那几个箱子。

躲在暗处观察的南衣心里几乎确定了,甘棠夫人要给山里的人送物资。采购的事她不方便出面,所以让南衣去,她只是谢家一个不起眼的小寡妇,没人会注意到她。

但是,她到底在山里藏了什么人?

虽说只谢却山交给她的任务,南衣也难免好奇起来。

甘棠夫人还留了个心眼,到了虎跪山后,进了一家食肆吃饭,却悄悄换了身衣服,将带来的物资都留在了食肆里,悄然从后门离开,生怕有人跟着她。

这份谨慎让南衣也小心起来,果然发现有人扮作猎户,偷偷跟着甘棠夫人一行人。

不管是谁,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南衣摸进食肆,发现甘棠夫人把衣物都留下了,她正好换上衣服,将那群盯梢的人骗往反方向的深山,然后金蝉脱壳,抄近路追上了甘棠夫人。

倒是没费什么工夫。因为南衣躲在暗处,出其不意地出手,反而有奇效。

这么一折腾,她倒是隐隐约约摸出了一些做事的门道来,谁在明,谁在暗,都会影响着局势。

她更加小心翼翼地跟着甘棠夫人。

起初他们确实是往谢衡再陵墓处去的,但到了半路,他们便拐了方向,朝着山谷的方向走。

直到南衣跟到了从前去过的那个破道观,她看到眼前情景,大为惊讶。

那破道观俨然成了一个军寨,里头少说有几百号的士兵,练兵的练兵,瞭望的瞭望,见甘棠夫人来了,众人尊敬地向她行礼。

营边飘着“禹”字军旗。这个字南衣认得,大禹治水的禹,再联想到甘棠夫人从禹城回来,不遑多论,也知道这支军队的来历了。

她身边的侍卫唐戎似乎就是禹城军的人,点了一队人出列,让他们去食肆搬运物资。

南衣惊得下巴都掉了——甘棠夫人竟然在虎跪山里藏了一支军队?!

他们谢家一个个都是狠人。

南衣不敢再多看,生怕闹出一点动静会招来杀身之祸,匆匆离开。

——

沥都府的河边渡口,支着萧条的茶馆。

冬日里根本没什么人往来。

却有一个公子在漏风的茶馆里坐了好几个时辰,脸庞被连帽的大氅遮得严严实实,堂倌送热水时,只瞧见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睛。

像是游离在这个世间之外,孤魂野鬼般的目光。

堂倌哪敢多看一眼,放下茶壶便躲到了帘后。

有条小舟在渡口停下来,上头走下来一个年轻男子。

骆辞匆匆走过来,附到章月回耳边轻言道:“东家,人跟丢了。”

章月回呷了一口茶,问:“都丢了?”

“那谢家的寡妇原本跟在甘棠夫人身后,但她发现了我们的眼睛,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引开了……山里的障碍物实在是太多,就跟丢了。”

章月回难得地蹙起了眉头。

岐兵不好没有由头大规模搜虎跪山,因为禹城军毕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旦打草惊蛇,双方鏖战,对沥都府的局势没有任何好处。

最好就是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对方的位置,一举歼灭。

半晌后,章月回抬手抚了抚额上川字。表情重新舒展开,嘴角淡淡笑意:“好麻烦的女人。”

骆辞清楚东家的习惯,他这么说,应当是动了杀心了。

“别动甘棠夫人,让这小寡妇死在虎跪山里吧。次次坏我事,烦人的很,”章月回将一锭银子留在了桌上,决定既然下了,他便没必要在这里等候了,“死她一个,无伤大雅,回头,就推说是山匪所为。”

骆辞当即便明白了,若是谢家少奶奶死在虎跪山里,沥都府便能借剿匪为名,派兵前往虎跪山搜山。

由头,这不就有了?

而此刻,南衣在回程的路上,满心琢磨着回去该怎么跟谢却山复命,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悄然降临。

打心底里,南衣太崇拜甘棠夫人了。

在看到二姐秘密的那一刻,她是有所震撼的,与谢小六的快意恩仇、横刀立马不同,二姐毫不显山露水,拖家带口,以为只是个寻常家宅女子,裙摆之下却蕴藏有如此大的能量。

所以她要帮二姐守着这个秘密,谢却山到底是站在岐人这头的。

谢小六和三叔,说到底都不算是大事,他顺手保全家人,无可厚非,可甘棠夫人这事不小,那可是一支军队啊!

要是被岐人发现,二姐的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但她又要对谢却山撒谎,心里实在是没底。

要不——就说是跟丢了甘棠夫人?

她还得做得逼真些,受点伤,才好托词说在山里跌了一跤,所以跟丢了人的。

想到这里,南衣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想看看有哪个小坡适合跌跤又不至于伤得太重的。

不仔细看不打紧,仔细一看,竟被她发现阳光下有一缕若隐若现的丝线。

她若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踩中陷阱,成为瓮中之鳖。

南衣心中一抖——有埋伏!

她拔腿就想跑,但在行动之前,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她意识到既然此处有陷阱,附近也一定有眼睛盯着她,她一跑,那些人就得追上来。

逃跑,就是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敌人。

在谢却山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她已经发现逃跑并不是遇事的第一选择了。

南衣装作若无其事地挠头搔首,在身上左右翻找,像是要寻什么东西。

一边翻找,一边说着:“哎呀,我的荷包落在甘棠夫人那儿了!得回去拿才行。”

南衣扭头往回走,脚步如常,心跳却已经跃到了嗓子眼。

每一阵风吹过,仿佛都带着拂面而来的杀气,令人汗毛竖立。不远处是枯萎的树林,向天空延伸的枝丫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手。

南衣往前走着,一边握紧了自己的右腕,腕上绑着谢却山送她防身的袖箭。

生命悬于一线,她高度紧张,大脑飞速地转动着。不管是谁设下的陷阱,无非是要抓她,或是杀她。

而她不过一个小喽啰,她并不重要,山里藏着的禹城军才重要。她应该只是撞到了这个杀局里。

她现在一路回到禹城军扎寨之处,向甘棠夫人求助,可以保得安全,但也会在那些眼睛前暴露禹城军的位置。

该怎么做?

如果是谢却山,他会怎么做?

躲在暗处,借刀杀人,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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