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桥姬、源氏公子
我此刻安静地跪坐在帷屏里，跟着一群不谙世事的小姐们坐着，她们谈话的内容不外乎源氏公子、俊俏儿郎的话题。
“贺茂小姐看着如何？”
我嗫嚅着，余光瞟到帷屏外靠近的身影。
“同各位想的不差。”
虽然我没有注意她们在说什么，但是不妨碍我不专心。
好不容易避来的物忌，可不是让我呆在宫里的，刚刚还遇上一个妖怪，此刻我只想回家里躺着，睡上些许时辰，等到晚上出去喝酒。
她们又掩面娇笑，与其说是笑我，不如说是笑给帷帐外的人好让自己被注意到。
我就这么垂眼坐着。
“尹川好生冷漠无情，”我一旁的女郎打笑我，“必定是那种高洁的女子。”
“不过是怠倦了，”我牵强扯出笑来，“哪像你们还这么有活力。”
“听说尹川知晓甚多，不如来讲说一个故事？”我对面的女郎神情活像呆在温室里的孩子，“说了就原谅你了。”
我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讲故事是弥补我不想参与她们无聊话题的机会。
“话说从前有一生的美丽的女子，”我回想起刚刚遇见的女人，“她明珠中含着汪汪秋水，面容白净，身姿婀娜，十指纤细，同白玉一般，指尖粉嫩，黑发浓密秀丽，十分滑顺，身上还会飘带淡淡幽香，总之十分静雅，被无数人追求。”
“那可真是不得多见的美人……”
众女小声附和着。
“但是她生的也很冷漠，尽管追求者已经踏破自家的门槛，但是她却丝毫不动心。”
我听着她们在下面交头接耳，她们艳羡的心思从漏出的缝隙里钻出来。
“有一天她遇见了特殊的男子，竟牵动了她的心，那公子相貌俊俏，面对眼前的美女没有其他心思，只专注着自己的爱人，那女人悲情之下，无奈跳河身亡。”
古时的女子不被允许用其他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只允许跳河。
“她便化为妖怪，苦守桥边，如果夜晚有女子经过桥边，便会强行拉她入水，如果有男子经过，则会现身引其入河，将其溺死，这边是妖怪桥姬的由来。”
她们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好吓人的故事，这是真的存在的吗？”
看着她们揪着眉眼巴巴看我的模样，我生起逗弄的心思。
严格来说那女子的容貌是我编的，只是为了故事效果而已，但是看着女郎们又想知道世上是否有这等美人，又想知道桥姬的存在性的矛盾，我顿了顿。
“谁知道呢？”我放弃逗弄的心思，转而安慰她们，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经得住吓。“世间女子的命运多舛，纠结这一个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次宴会结束以后，我匆匆赶往家中，路上却被叫住。
“敢问可是贺茂家的千金？”
我以袖掩面，趁着缝隙看了一眼。
（真是倒霉，为什么会遇上这个人啊。）
“你认错人了。”
我面不改色说瞎话，引来对方一笑。
“早就传闻您生的天资，叫我倾心，”对方没有理会我的话，“今日见了果真同传闻那样，您不见我一面，岂不叫我伤心欲绝？恳请您收下我的扇子，为我写下一首诗吧。”
隔着袖子我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虚心假意，我忍住作呕的心思。
“公子为何强求他人？”
（要是让晴明他们知道这个传闻岂不是笑掉大牙？）
“何故虚捧我叫我站不稳，快快请回吧。”
“哼，”对方开始愤恨，“难不成你想当那桥姬去？”
我听见他甩袖的声音，“若你偏要践踏我的一番真心，何苦又引起我的注意？”
我真的是佩服死他的逻辑了。
“这可真折煞我也。”我被迫说着文绉绉的言语，心里很不痛快，“公子请回吧。”
一阵脚步声过去，我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气闷回去，路上遇到侍女不禁对自己恼怒。
（早知道不赶走她们了。）
回到家，我便轻松了许多，连在宫中的不快都一扫而尽，只管躺在凉席上。
（这才是避物忌啊。）
我向来会在避物忌的夜晚去找晴明他们喝酒，但是今天没有休息好，导致我一身懒骨不想动。
“我已经帮你教训他了。”
耳熟的声音传来，我倏的坐起，看着白日里遇见的女人，痴痴的笑声叫我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我起身去点火烛，冰凉的手握住我，不叫我动弹。
“很冷，”我皱眉，很不喜欢有人碰我。“拿走。”
“果真对我冷漠无情，”女人言语里全是幽怨，“我好不容易穿过结界来找你。”
宫里有一层结界，那是为了保护天皇设立的。
（晴明的结界这么弱吗？）
我打算找个时间用这个借口去好好奚落他。
“那你可以穿回去。”
女人没有离开，但是放下了手。
“那源氏公子原本对六条妃子有情，但许久在外求欢惹得六条妃子恼怒怨恨，那深夜的哭泣叫我听了心烦。”
“哦，”我敷衍应了一声，“那蛮惨的。”
毕竟我也体会过被秤豆妖折磨的夜晚。
“所以你什么时候走？”
“我跟着你。”女人娇媚笑了一声，叫人软了半边身子。
“…好啊，”我计上心头，心情突然明媚了许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尹川，你真会给我找麻烦。”安倍晴明手抵住额头叹气。
“这有什么，”我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换下十二单，不得不皱眉理理才能坐下。“这麻烦可是你惹来的。”
酒吞童子到在一旁嚷嚷：“喂！为什么要把这种会掉毛的东西带过来啊！”
“哈？”我一脸震惊看着他，“有谁会拒绝毛茸茸啊。”
“我啊！”酒吞童子一脸嫌恶和女人对视。
我耸肩：“那没事了。”
女人本是传说中的九尾白面金狐，在宫中的称号是玉藻前。
芦屋道满看着倒是津津有味，惹得玉藻前心生烦乱，一阵白光过后，站在面前的又变成男子模样。
“居然还有这种能力吗？”我歪头思索，“话说可以把我也变成你那样吗？”
“不行，”玉藻前突然炸毛，“我只能对自己这样，人家还不是为了你。”
这声音听了到叫人要去自省的样子。
“好吧。”我顿时没了兴趣。
“如果大人想的话，”玉藻前又化身原型，比起画中干瘪的尾巴，面前这个更加毛茸茸一些。“我倒是可以叫那源氏公子好看。”
我皱眉叹气，但是拒绝不了面前的诱惑，一把抱过捋毛，忽略樱花树下酒吞童子的叫喊：“倒也不用，叫他不要再让我写诗便是莫大的喜事了。”
说话间芦屋道满打趣：“我可真没想到源氏公子竟真的能看上你。”
我挑眉看看他，撇嘴。
“不过如果你心生不快，”他豪爽大笑，“我也不是不能替你去陪他。”
“真有此事？”我的眼里又回了光彩。
“道满公就不要拿她打趣了。”晴明放下盃，“倒是玉藻前，是如何穿破我的结界而来？”
玉藻前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不过这倒提醒我，我把晴明好一顿笑话。
“晴明啊晴明，这回你可失手了吧？”
言毕我站起来，抖落衣裳的碎花：“这衣服穿的麻烦，想来女子也很容易被困在里面。”
我摇摇头：“我累了，先回去了，改日再聚吧。”
把玉藻前放下，木屐把我的脚磨得红印吓人，我甩开鞋子跑出去。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安倍晴明没由来冒出这么一句，但是芦屋道满却笑了。
“想来世间女子如此的也不多。”
芦屋道满闻着满地的花香，看着安倍晴明与玉藻前的对视。
自从那天在古树下遇见五条悟后，以后我每次去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是要一天到晚呆在他们的监督下完成大量的课业。”
五条悟听到我这么说没有反对：“是这样，但是他们太弱了。”
（他们？）
我没再问：“那蛮厉害的。”
“那你呢？”五条悟的身形幼小，就好像妖怪的幼崽一般，“外面好玩吗？”
我随性把自己靠在树干上，五条悟学着我的样子：“很有意思，如果你想变强的话，就离开这里吧。”
五条悟把手插在口袋，虽然我确实没什么良心，但是把小孩子带的有点叛逆也会让我于心不安，当然，是在自己又祸害了一个人的方面，至于被祸害的人怎么样，那就不再我得考虑范围内了。
（如果我有良心，晴明应该会很感动吧。）
我突然被自己逗笑。
“你笑什么？”五条悟看着无缘无故发笑的自己摸不着头脑。
“嗯--”这我还真没办法解释，“没什么原因，给自己找乐子可是很重要的喔。”
五条悟点点头，似懂非懂：“可是我一开始并不理解。”
“这可就不在我们的思考范围啦，”我伸懒腰，“自己开心难道不好吗？”
直到后面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某一天这个大少爷发起自己的脾性来让我非常苦恼，这个影响甚至困扰着我的生活。
大概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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