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信
像肆意流泻的瀑布，大雨稀里哗啦地洒在大地上。
低低的云层间，夹杂着电闪雷鸣，轰隆隆地震着人们的耳朵，犹如野兽的低吟，让人心脏一紧。
怒号的风吹得树梢摇摆，行人纷纷逃离这大作的风雨，躲进街边的小店。
路终于通了，全正思急得直冒冷汗。
挂断的电话始终被牵扯在心头上，她看着挡风玻璃，不禁用力捏紧方向盘，脚下的油门也越踩越深。
一下车，她顾不上打伞，径直冲上补习班的楼顶，楼道里站满了人群，直抻着脖子往顶上看。
楼顶的栏杆处，坐着一位全身湿透的女生，她低着头，双脚在栏杆外晃荡，似是惬意般。
全正思推开阳台门，风雨迷人眼，耳朵边俱是零落的雨声。
补习班老师撑着摇摇欲坠的伞，全身已经被淋湿，正大喊着坐在边缘的女生名字。
“袁琪姿！你快下来！”
老师们吓得不行，甚至有人瘫软在地上，要是有人在这里出了事，他们这个补习学校算是摊上大事了。
孙端寅站在另一边，与她有着一仗远，并不敢靠近。
见此情景，全正思松了一口气，好在暂时还未出事。
似有所感，孙端寅回过头来，看见气喘吁吁的全正思，喊了一声姐姐。
坐在上面的袁琪姿听得这声称呼，突然回过头来，被黑发遮住的面庞，透出苍白的颜色。
全正思看见袁琪姿的动作，捏了捏拳头，慢慢走过去，与孙端寅并排站立。
“袁琪姿？你叫袁琪姿对吗？”
女生捏着栏杆，在窄小的空间里，想要站起来，围观的人俱是心惊肉跳。
“你想起来？我帮你？”全正思挪了一步，想要走过去。
袁琪姿停住动作，大喊：“别过来！”
挪动的脚步立时顿住，全正思保持着姿势，“好！我不过去！”
“袁琪姿，这么大的雨，站在这里多危险，如果有什么事，不如我们回去说？”
孙端寅上前两步，贴在全正思耳边说：“已经联系了她的父母。”
末了，他想到之前袁琪姿提醒他带伞的话，斟酌了一下，还是跟全正思说出自己的猜想。
“她好像在等你来。”
全正思扭头很是惊讶，盯着袁琪姿看了良久，慢慢点头，她要尽量拖延时间，让楼下的消防官兵和警察同事能充好气垫。
“我知道你。”袁琪姿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在硕大的雨声中，几乎要听不到，但全正思还是捕捉到了。
“是，我是警察，你需要我的帮助，对吗？”
全正思扬起一个笑容，显得真切可亲，直视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想从那里寻找到挣扎。
风吹来，将袁琪姿的身体吹得摇摇欲坠，她低头往下望，触目惊心的高度，却似有见到天堂的感觉，她展开一个笑容。
“姐姐，你说来自父母亲戚的危险，是真的会被人忽略吗？可她却是我的亲妈妈，怎么会不知道我遭受了什么痛苦呢？”
她问着全正思，却更像是喃喃自语，她在问自己，她想不通为什么妈妈不信任自己。
全正思心下一凛，拧着眉问：“袁琪姿，你可以找警察，我们会站在你这边，你可以找我！如果你知道我，那么你肯定是看过我的直播，你是相信我的，对吗？”
袁琪姿不确定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很累。”
“你可以相信姐姐！”孙端寅大声说，“她是一个很厉害的警察。”
雨声哗啦，正当袁琪姿想要开口的时候，天台的门再次被打开。
伴随着凄厉的哭声，一个女人横冲直撞而来，被全正思拦住，她瘫坐在地上，疯狂捶打着自己的心口。
“琪琪！琪琪！你为什么要在那里！你是要妈妈的命啊！”
“妈……”袁琪姿呐呐地开口。
下一秒，她的眼睛瞬间放大，脸色一变。
全正思回头一看，跟上来一个瘦削的男人，他的眼镜已经被雨水淋湿，只能脱下来，正一脸担忧地拉起地上的女人。
“琪琪，你看看你妈多伤心！你长这么大了，还要做多少让父母伤心的事。”
男人一上来就是指责，眼里对袁琪姿没有多少关心和爱护。
“琪琪，爸爸妈妈都来了，你赶紧下来！”老师也走上前劝说。
似乎是爸爸的称呼刺激到了袁琪姿，她愤怒起来，一只脚直起，在风雨里摇摇晃晃要站起来，她捏着纤细的栏杆，仅仅直到她的膝盖处，只要她往边上一倒，人就会跃过栏杆往下掉。
她怒视着这个男人，伸出手指：“他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已经死了！”
男人长着一张瘦长的脸，他一抹脸上的雨珠，显得有些落寞，“琪琪，我和你妈妈已经结婚五年了，我自诩对你尽心尽力，你考不好，我还送你上最好的补习学校，不就是为了让你有个好前程吗？我还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让你接受我？”
作为妈妈的女人也站起来，“琪琪，妈妈知道你对刘叔叔有很多误解，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啊，他为这个家操心许多，你不该如此任性。”
袁琪姿捏着栏杆的手发白，全身发抖，死死地盯着全正思身边的这对男女，愤怒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股悲伤，她的眼泪顺着大大的眼睛流下来，混着雨水，一双眼睛哭得通红。
全正思觉得这对夫妻，实属有些别扭，她扭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位刘先生，有些古怪，他不像是要劝说袁琪姿下来，更像是要刺激她跳下去。
“姐姐，你信我吗？”袁琪姿放开栏杆，站了起来。
“琪琪！”
“袁琪姿！”
“你别站起来！”
她的举动引得众人惊呼，而当事人并不觉得有何恐惧，反而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
全正思往前走上几步，这时警察和消防官兵也已经静候多时，拦住想要冲上去的父母，怕他们刺激到袁琪姿。
“我信！袁琪姿，我知道你的痛苦，我帮你把刘先生抓起来，你下来好不好？”全正思伸出手。
此话一出，连袁琪姿也怔住了。
她笑起来，越笑越大声，却止不住落下来的热泪，一时间再次失声大哭，“为什么你会知道？为什么她不知道！”
袁琪姿指着身为母亲的人。
全正思撇见她从袖子里露出来的胳膊，白皙的手臂上，交错着触目的伤痕。
在炎热的夏日，宁愿穿着长袖遮住身上的伤痕，这样隐忍着，却没得到母亲的一丝关心和理解。
这位母亲，似乎陷入了爱情里，却没发现，常伴自己身侧的人，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全正思之前为了准备直播的内容，了解过很多关于熟人作案的案例，而继父母对于子女的虐待和猥亵，是最容易让人忽略，也是最常发生的事情。
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想要发声，却碍于亲生父母的苛责，甚至是那些懦弱的父母亲，他们为了自己的安身立命，选择了视而不见。
在看到袁琪姿的第一眼，她就发现了这个女孩子藏着的伤痕，她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而刘先生出现后，袁琪姿突然的激动，也证实了这一点。
全正思仰着头，与袁琪姿对视：“我能帮你，袁琪姿，知道我们的暗号吗？”
她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将食指搭在中指上。
“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
袁琪姿抹掉眼泪，越过全正思，看向自己的母亲。
“妈妈……”
袁妈妈呜咽着应着：“琪琪，你别做傻事！妈妈什么都依你，你不想要补习，咱们就不学了。”
她始终不信袁琪姿的话，只当她是因为补习班繁重的学业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袁琪姿露出一个惨淡的笑，“你看，你还是不懂，你是我妈妈啊！你为什么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这个人渣在欺负我！你为什么默许刘峰夜晚钻进我的房间！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厉声指责，让在场的人俱是一震。
刘峰戴上眼镜，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琪琪，你在说什么啊？我晚上进去是为了看你有没有盖好被子，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要诬陷我，你妈妈该多伤心啊。”
“刘峰，你这个禽兽，你这个畜生！你骗我妈妈！你骗我妈妈！姐姐，把这个人抓起来！把他抓起来！”
情绪激动的袁琪姿就像一个随时爆炸的炸弹，她站在咫尺宽的台子上，稍有不慎就是坠落的结果。
“琪琪，我知道你不喜欢刘叔叔，但也不应该随便说这些话。妈妈太伤心了。”
母亲的发言，顿时让袁琪姿安静下来，就像瞬间按了暂停键，身体下意识地僵住。
她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脊背塌缩着，黑发贴在她的脸上，更显得苍白无力。
她的手指颤抖起来，紧紧地捏着外套衣角。
“袁琪姿，我相信你。”全正思趁此机会，再次上前，伸出自己的手。
袁琪姿已经流不出眼泪，她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下雨了啊！”
接着慢慢后仰，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往下坠落。
“姐姐！！！”
“琪琪！！！”
孙端寅眼看着全正思飞扑过去抓住袁琪姿的手，但湿滑的雨水使得两人的手滑脱开来，完全抓不住。
他的心猛地一揪，撕心裂肺地喊着全正思的名字。
两个人瞬间消失在天台，众人连忙冲过去。
孙端寅刚抬起第一步，就腿软得跪在地上，喉咙涌出一股腥甜，全正思跟着袁琪姿坠落下去的画面一直在眼前闪过。
“全正思，全正思……”
他颤抖着唇，强撑着站起来，挪到栏杆边。
直到看见地上膨胀的充气垫，两个人影贴在气垫上，他才猛然吸一口气，惊觉自己吓得连呼吸都忘了，一时双腿发抖，靠着栏杆滑了下来。
孙端寅惨笑地搓着自己的脸。
他还以为……还以为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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